《盐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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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骚-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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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船的河岸,和他在一处也互相做个伴,你没事时还可以跟着他去打打鱼呢。”

  “哦,那倒也不错……”阿秀生采采时就是在那片河岸,生产完后还在老王的船上养了几天才回镇上的,她对那个地方抱有好感。

  “阿秀,你不会怪我吧?你跟了我,我却没能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常福生很内疚。

  “福生哥,别这么说。”阿秀柔声安慰他,“这次发洪水咱们房屋没有被冲毁,已经是上天在照顾我们了。你也是为了救虎子,我怎么会怪你呢?咱们有这么乖一双儿女,我很知足呢,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八十七




  说着话虎子睡醒了,不等惊动父母,采采已经忙过去哄弟弟了。她只比虎子大一岁多,却时时像个大姐姐般照顾弟弟,上哪儿玩都带着他,姐弟俩感情很好。

  虎子饿了,在那里吵着要吃东西。采采知道家里没啥可吃的了,就哄着他说:“要过一会儿妈妈才能做好饭,我先给你念个‘有详歌’好不好?”

  虎子点头应了,采采就念道:有详有详真有详,黄糕粑离不得漏子糖,

  麦子老了晒得酱,甘蔗老了熬得糖,

  茄子老了一包籽,丝瓜老了一包瓤,

  南瓜老了黄灿灿,冬瓜老了起霜霜,

  四季豆老了吃米米,黄瓜老了好煮汤。采采穿着件色彩暗淡的小红衣,那是阿秀买来最便宜的白布,用植物汁自己染的,多洗几次颜色就败掉了。不过,这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和可爱。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夸一句:这小姑娘真好看!她有着粉嘟嘟的脸蛋,灵动的双眸,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虽整日在田野山间玩耍,日晒雨淋的,却还是那么水灵。

  更令人怜爱的是,这孩子勤快又懂事,从小就帮着父母做事,也从不吵着要什么东西,总是喜欢说:“好的”、“就来”、“我来帮你”。常福生和阿秀虽然有了儿子,对这个闺女也一样是疼爱有加的。

  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常福生的特点,采采很喜欢船工号子,记性又好,能背下不少号子来。阿秀有时说常福生:“你教她背那么多船工号子干什么,女孩子又不能去拉纤,还不如教教虎子呢!”但虎子反而没有兴趣,一天只知道疯玩。

  此时采采稚嫩的声音念着“有详歌”,念得两个大人也饥肠辘辘起来。他们心里明白,这房不卖是不行了,就算不为了虎子的病,也得为了一家人的肚子。

  洪水不仅冲毁了不少房屋,还冲走了许多家具,重建房屋的人家不仅盖房需要木工,做家具也需要木匠,所以夏子谦的生意这阵子不错,接了许多活儿,天天夜以继日地忙,一心想多挣点钱把自己的房子也重建起来。

  他天天睡眠不够,走路都有点走不稳,累得眼窝凹陷,神情恍惚,却仍撑着做活儿。这天太过劳累,劈木料时斧子一偏,削到自己的腿,顿时血流如注。他抓了一把木屑撒在伤口上,一会儿血止住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两天,夏子谦回家的路上经过后溪河,见邻居一头小猪掉到了河里,正在那里嚷着叫人帮忙捉起来。他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帮他把小猪捉上岸来。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他才发现伤口被河水浸泡了有点疼。

  到了晚上,伤口更疼了,化脓了。他找了点草药敷上,本以为慢慢会好起来,谁知不仅没见好,伤口开始溃烂,人也开始抽搐、打寒战、发高烧。抓了几副草药吃了不见好,反倒越来越重,家人急得天天守着他直掉眼泪。

  蒲青莲的母亲在这场瘟疫中未能幸免于难,她也染上痢疾,第二次抓的药还没吃完就不行了。自从蒲临川过世后,她一直有点郁郁寡欢,虽然女儿嫁入大盐老板家,儿子也如愿以偿当上灶头,家里不再缺钱用,不必再辛苦劳作,但闲下来她反而不习惯。以前家贫不敢生病,凭一口气撑着,身子骨倒还硬朗。女儿儿子有了自己的家,也不常回家来,无所事事中她反而三天两头病痛不断,好像要把以前欠的都追回来似的。都说人活一口气,也许她这口气散了吧,借着这场瘟疫她就这样顺势走了。

  为给母亲办丧事,蒲青莲终于可以暂时从那个令她窒息的杨家大院里逃离出来喘口气了。她和哥哥蒲文忠一起操办母亲的丧事,她借口想在老屋替母亲守灵,要求推迟些日子再回去。杨家忙着重建盐灶的事,也没心思管她,便同意了。

  蒲文忠仍挂念着盐灶的事,虽然母亲过世有很多事要做,也常常不见人影,心想反正妹妹回来了,有她办理也一样。他完全把杨家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虽然嘴上不说,私下里觉得杨家的盐灶也就是他自家的,所以事事上心。这次杨家盐灶被毁,他也急得跟什么似的。







八十八




  每天早上,蒲青莲起来,一个人在空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给堂屋里父母的灵前上炷香,给家具擦擦灰。蒲文忠成家时杨家另给他置了处房子,不仅是出于对亲戚的照顾,更多的是对他尽心尽力经营盐灶的奖励。母亲留恋旧居,不愿跟去一同生活,现在母亲一走,这老屋就没有人了。

  那些家具很破旧,桌面上油漆都掉了,露出原木的颜色来,柜子门有点松动,开关都会发出咯吱声。小时候柜子最高一层里放着个祖上传下的粉彩瓷缸,里面装着红糖,是兄妹俩最向往的地方,常搭着椅子去偷吃。虽然两人都有份,但父亲宠爱小女儿,每次被打骂的都是哥哥蒲文忠……直到有次蒲青莲爬上去没站稳摔了下来,带得糖缸打得粉碎,这种偷吃的行为才得以告终。

  薄青莲摸摸额头上的一个疤痕,这疤痕就是那次摔伤留下来的。因为她受了伤,打碎糖缸的过错也没有受到父母追究。想起这些往事,她觉得从小父母还是很疼自己的,虽然只是穷人家孩子,但就如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她也是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的。父母用自己认为对她好的方式来干涉她,把她嫁入了杨家,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曾经有过怨恨,但随着他们的相继离去,这怨恨也随之而去,只留下无奈与怅然。

  打扫到母亲房间,看到那张挂着纱帐的木床,她突然有点犯愣。她就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可是生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木床很旧了,一只床脚还垫着木块,坐上去一摇晃就会响。铺的竹席用蓝布包着边沿,但用的年头太久,还是破了边,竹篾支出来,坐上去有点扎人。挂着的纱帐也有年头了,白色变为暗黄,还打着几个大补丁。她曾经买过新的纱帐和新的竹席给母亲,但母亲舍不得换下这些旧东西。人活一世,留下的也不过只是几样旧东西吧。

  收拾完屋子,蒲青莲拿着盆子去院子里给鸡喂食。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没有再养猪了,却喂了一院子的鸡,母鸡孵出小鸡来,带着满院子的跑。蒲青莲一边喂一边心想,母亲一走这些鸡没人管了,也不能老养着。

  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飞快地从院子中跑过,惊得鸡群咯咯地一阵乱叫。蒲青莲叫住小孩问:“小三子,你跑那么急干吗呢?吓得我的鸡乱飞!”

  小孩说:“夏子谦给张家做的家具做了一半丢下不见人影。张家急着用,让我去他家叫他。我去了才知他生病了,起不了床。我赶着去给张家回话呢!”

  “夏子谦病了?他也拉肚子?”

  “不是,他腿上有个伤口,在床上发抖,好吓人的。”

  “啊,腿上有点伤会这么严重?”蒲青莲吓了一跳。

  但是再问小孩子也说不出什么来。打发走他,蒲青莲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决定去夏子谦家看看。

  她捉了两只老母鸡,拎着去了夏家。夏家无力修复被洪水冲毁的屋顶,只用竹篾席马马虎虎在屋顶上盖了一层,用碎砖压上。塌掉的半边墙也用竹篾席糊上,凑合着挡挡。门被冲走了,砍了一些竹子排起来搁在门的位置,轻轻一脚就能踹开,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看着那歪歪斜斜的门,蒲青莲突然很是心酸,夏子谦给多少人家做过大门啊,他做的门是多么牢固美观,可是他自己家却做不起一扇门……他还会做那么多精美的家具,各种样式,各种各样的雕花。可是他自己的家里却四壁空空……

  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哭声。蒲青莲心里一惊,急忙叫门进去。

  只见夏子谦躺在一张搁在两根长凳的竹凉板上,身下铺着一层破棉絮,身上盖着两床补丁重补丁的破被子,正在那里不停地打着寒战,摸一摸额头,却又烧得烫手。他人已经烧糊涂了,迷迷糊糊中竟没认出蒲青莲来。

  蒲青莲吓坏了,抱着他哭道:“子谦哥哥,是我呀,我是青莲啊!你怎么病得这么重,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她紧紧地抱着他,只感觉两床被子下那个身躯不停地颤抖着抽搐着,牙齿咯咯作响,抖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夏子谦的母亲抹着眼泪道:“大夫说他的伤口被脏水感染,细菌进入血液,中毒了,再拖下去会发展成败血症,就没救了!他可是我们一家的顶梁柱啊,他要是倒下了,丢下我们可怎么办呀!”

  “镇上大夫治不了?”






八十九




  “大夫说,这病吃中药见效慢,得去大医院输液,用一种什么特效针药才能救。可我们哪有钱去治!这孩子从小孝顺,辛辛苦苦挣点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拿给家里了,可怜自己没享过一天福就要走了……我对不起他呀!”

  “您别这么说,夏子谦一定会好起来的。咱们让他到城里医院治去,钱我来想办法。”蒲青莲打定主意要救夏子谦,父母都去世了,她不能再失去他。

  “青莲,你是个好闺女,我知道你从小和咱家子谦要好,你不忍心看他病重……可是我听说杨家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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