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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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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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长立正回答:报告长官,我只服从战区司令部命令! 
  长官将马鞭向身后一指说:这是我的一个团,他们已经同敌人战斗了几天几夜,但是昨晚我的侧翼友军阵地失守……告诉你,我必须把队伍带回郑州,如果你敢阻拦,我就下令缴你的械。 
  队长看见将军身后的队伍已经摆出攻城的战斗姿势,几百支步枪和轻重机枪一齐对准城门,让他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他相信如果这回再不让路,那么他和他的宪兵队一定会被这些杀红眼睛的愤怒士兵踏成肉泥。队长口气软下来,他哀求说:长官,您不能这样做,我在执行上级任务。 
  将军轻蔑地教训他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傻事吗?敌人主力已经向开封后方迂回,你们这样做不过是在帮倒忙……限你一分钟打开城门,否则我将下令攻城! 
  队长终于屈服了。 
  如果大厦将倾的话,哪根独木支撑得住呢?更何况战争不是哪个人的事,就算宪兵队恪尽职守,勉强挡住败兵脚步,但是他们能挡得住日本人的进攻吗?诚如白马将军所言,一旦敌人迂回成功,数万守军无路可退,南京大屠杀的悲剧必将重演,那么他和他的宪兵队就是日本人最大的帮凶。 
  城门洞开,宪兵被呼啸的洪水裹挟而去。 
  次日开封宣告沦陷。 
   
  4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五月末,日机连续轰炸河南省会郑州,这是日本人兵临城下的前奏。 
  郑州城内一片混乱,败兵和难民的队伍像洪水一样涌进城来,到处盛传日本人已经过了开封,不日即将攻城。政府机关和学校奉命紧急疏散,第一战区长官部也开始向洛阳撤退,老百姓眼看战火将临,只好像严冬将至的候鸟一样纷纷离乡背井举家南迁。 
  郑州城陷入山雨欲来的恐慌之中。 
  此时驻守京水镇的新八师师长蒋在珍接到一个绝密任务,内容是一旦城市不保即放火焚城,把郑州夷为焦土。该任务代号为“G”,这是国民政府计划实施“焦土抗战”的开端。 
  这是个严重的历史关头,中国大本营认为只有采取包括焚城在内的最极端的自杀性手段打击敌人,才有可能阻止或延缓日本人进攻。为大本营提供历史依据的战例是公元1812年的法俄战争,当时拿破仑兵临莫斯科城下,库图佐夫元帅下令焚城,一时间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大火七日七夜未熄。拿破仑远道而来,法军在俄罗斯严寒的冬天里无法立足,最终只好扔下数以万计的士兵尸体狼狈撤退。从某种意义上说,拿破仑并非败于战争本身,而是被俄国人玉石俱焚的决心和冰天雪地的严寒气候打败的。据说蒋介石对南京失守时没能痛下决心把首都变成焦土而懊悔不已,他多次表示必要时不应优柔寡断,即使效仿1812年的俄军也在所不惜。 
  此后1938年11月,日军进攻湖南岳阳,长沙警备司令酆悌将军误以为日军已至,下令纵火焚城。熊熊大火连烧四天四夜,烧毁房屋五万余间,死伤民众两万余人,这就是抗战时期轰动一时的“长沙大火事件”。事发后蒋介石下令严惩,将酆悌等多名高级将领逮捕枪毙,湖南省主席张治中革职。历史证明这不过是一个瞒天过海的障眼法,小小的长沙警备司令哪有胆量自作主张下令焚城,他们都是某个最高命令的执行者和替罪羊。只不过这些愚蠢家伙惊惶失措弄巧成拙,不仅赔上自家性命,而且害得成千上万老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白白毁了半座历史古城。 
  焦土抗战遂被终止。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接受任务的蒋在珍深感责任重大,他亲自在郑州城里到处观察地形,选择和确定放火目标,最后决定从木头房屋较为集中的老城区下手。新八师连夜召开军官会议,组织若干小组,秘密准备火种、汽油等物,一旦日军攻破城市就在上风口实施纵火计划。其余各部队则在城内开枪将那些不肯离去的居民轰走,制造混乱进行掩护。 
  “G”任务被严格保密,违者军法从事。 
   
  5 
  1938年6月初,北方战场的日本华北派遣军主力大举进攻,三个机械化师团又两个混成旅团约十二万人直趋中原腹地。 
  日军兵分三路:南路第十师团经太康、扶沟攻击许昌,包抄中国军队退路;中路第十六师团及混成第三旅团、混成第十三旅团经杞县、尉氏出击新郑,其前锋一部切断京汉铁路;北路则由起死回生的土肥原第十四师团担当主力,一路长驱直入地攻陷兰封、开封,然后继续进攻郑州。此时已随指挥部前移的寺内寿一总司令踌躇满志信心百倍,他毫不怀疑那个令大和民族魂牵梦萦的战略目标已经越来越近,那就是攻占郑州,然后沿京汉铁路挥师南下武汉,一举消灭蒋介石国民政府。 
  与郑州告急几乎同时,武汉骤然拉响撤退警报。国民政府发布紧急命令,武汉地区所有政府机关、工厂银行、学校团体以及商家市民立即往湖南、广西、四川以及西北等地实施疏散转移。 
  抗战形势岌岌可危。 
   
  第十九章生死存亡 
   
  1 
  民国十四年(1925年),我爷爷张松樵在娶了我的纺纱女工的奶奶并顺利延续邓氏香火之后,再次遵从母命北上寻根。他此行肩负的重大使命就是代表俺们湖北老邓家几代人的神圣心愿,重返中原故地认祖归宗。 
  这是湖北出生的张松樵唯一一次踏上故乡老家的土地。 
  老家的淳朴族人对于这个来自南方的“旋字辈”表示了谨慎的欢迎,族长大爷连夜在邓氏宗祠召集族人开会,经过通宵马拉松似的讨论后,终于宣布同意湖北“邓彭氏”后人重归邓氏宗祠。族人为远道而来的邓氏后人举行古老的入祠仪式,祭拜祖宗天地,将中断近百年的“邓彭氏”支系重新续入邓氏族谱,由此宣告俺们湖北老邓家回归列祖列宗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 
  但是父亲说,我爷爷对那次遥远的中原之旅鲜有提及,直到许多年后他才从母亲那里偶然得知,原来我爷爷至此才弄清他的祖母“河南邓彭氏”何以独自领着一个“邓姓男孩”千里迢迢逃荒来到湖北的事实真相。这是一个有关黄河大水、宗族制度和男尊女卑的悲惨故事,简单地说就是黄灾之年,“邓彭氏”丈夫不幸病逝,复杂而久远的家族纷争令这对无助的孤儿寡母被迫离家出走。 
  我爷爷在河南老家总共停留了几十个小时,他代表我们家族捐款重修邓氏宗祠,然后匆匆返回武汉。当我奶奶看见她的神情疲惫的丈夫出现在家门口时,吃惊地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脑袋上拖着辫子的河南乡下人,这个像出土文物一样的乡下人就是我爷爷的亲堂叔,也就是我父亲的大爷。原来这位河南大爷的父亲同我的太曾祖母“邓彭氏”的丈夫是亲兄弟,他们是我中原祖先那一根血脉之藤上结下的两只手足相连的果实,如今大爷身份是俺们河南老家的族长,掌握着村子里族人的议事大权,算得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 
  河南大爷是来武汉走亲戚的,如果不是“旋字辈”的偶然出现,这位从未走出僻乡穷壤的河南亲戚恐怕一辈子也难以走进千里之外的南方大都市。张松樵对河南大爷的到来礼仪周全并且严禁家人非议,他淡看从前岁月里发生的家族纠葛和是是非非,认为那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他已经遵从母命认祖归宗,也就认同了自己的神圣祖先,换句话说就是认命。血缘是人生的宿命,作为晚辈侄儿,他对河南大爷的恭敬表现了邓氏后人对祖宗应有的敬畏之情。 
  河南大爷在汉口住了半个月。 
  好奇心不久便烟消云散,我大爷很快患上了思乡病,他对城市文明产生了深深的和不可遏制的厌恶。晚辈侄儿张松樵挽留无效,只好派人将他送回河南老家。 
   
  2 
  父亲回忆说,临近期末考试,学校忽然发生一件大事。 
  一个惊人的消息像风一样刮进教室里,有人听说政府出了告示,日本人快来了……学校就要解散了。 
  于是我父亲这才想起街头上那张众人围观的政府告示。这么说武汉要打仗了,柱头粗的大炸弹就要落在屋顶上,生吃小孩的日本鬼子也要来了!我的小学生父亲千头万绪,只想得脑袋发痛,他的感觉就像火车开出了轨,世界一下子乱了套。 
  这一天校园里自始至终笼罩着一种庄严神圣的悲剧气氛。崇高是一种精神甘露,伴随苦难滴进孩子的心灵世界。教室里书声朗朗,平时哪怕最严厉的老师也变得像天使一样亲切动人,同学认真学习专心听课,那些顽皮的男孩子个个表情严肃,仿佛他们一下子全都长大了。放学前师生共同进行了最后一次集体大扫除,把他们熟悉和热爱的校园打扫干净,这一天连最懒惰最不喜欢劳动的孩子也争抢最脏最累的活儿干,好像他们要用这种积极的行动来弥补损失,挽留过去没能珍惜的美好时光一样。 
  告别时刻终于来临,老校长亲手降下校旗,师生一齐颂唱赞美诗“我主救赎心灵”。于是老师哭了,同学也哭了,他们依依不舍挥泪作别,祈祝来日相见。对于我的小学生父亲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成人仪式,他在短短一天中懂得的道理超过此前十二年人生的全部总和。 
   
  3 
  无论对于我的小学生父亲还是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生活在武汉的普通民众来说,即使他们对“沦陷”这个恶魔般的字眼早有耳闻或者有所防范,但是事到临头却还是猝不及防天下大乱。 
  因为战争的脚步实在来得太突然。 
  当我父亲拖着告别校园的沉重脚步回到家里,他惊讶地看见自己家里同样乱作一团:用人像受惊的马蜂一样飞进飞出,把许多大大小小的箱笼行李堆放在门口,他母亲也就是我奶奶柳韵贤正在用湖北仙桃话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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