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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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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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不过是一个候选人罢了。许师傅那个人你也晓得,挑剔得很。陈书记说。 
   
  四 
   
  前面我跟你讲过,这辈子最令我自豪的有两件事,一件是能娶王惠杰为妻,另一件就是能做许师傅的徒弟。许师傅是当年章锦发电厂的头号技术权威,当时工厂里的技术权威有两种,一种是工程技术人员中的权威,一种是工人中的权威。这工人中的权威一要手艺精湛,二要有自己的绝活。什么叫绝活?就是别人不能干而惟独他能干的活,两者缺一就成不了这技术权威。从这一点上讲,工人中的技术权威往往比技术人员中的技术权威更难当,更具有民间性和传奇性。许师傅就不无自豪地说过,想学到我的手艺光肯学苦学是不行的,还得有足够的悟性。 
  肯学苦学是很多人都能够做到的事,可足够的悟性就不是人人都具备的了,而且很难说谁有谁没有。当我和其他九个候选人站到许师傅的面前时,我猜想他一定也是难于取舍的。 
  许师傅自有他的一套选材方法。首先他给我们每个人都相了面,许师傅的所谓相面不是看长相,而是看身体,手艺再高,没有一副好身体做依托,那手艺就成了摆设,是无法应用到生产中去的。许师傅把我们每个人都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我们这十个人都是各班组推荐上来的,身体自然都不错,许师傅没有挑出什么毛病,就挥挥手叫我们都坐下。我正好坐在他的对面,也是我们这十个人中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虽然以往经常在厂房碰见许师傅,但一走就过去了,从来没仔细打量过他。而此时看,是全新的看,也是放大的看,他的五官尽管实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至少他的目光十分扎眼,有些不敢令人直视。 
  看了一会儿,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游离了。 
  让我先考一考你们的智商吧。许师傅说,有十三个零件,外表完全相同,但是有一个是不合格的,且重量与其它的也不同,这重量是未知的,请你用天平称三次,把它找出来。 
  这的确是个颇伤脑筋的问题,我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但这并没有难倒所有的候选人,有一个青工的回答就是正确的。他先在天平的两边各放四个零件,如果天平平衡,说明坏的在另外的五个里,再称两次就可以找出不合格的零件了。如果天平不平衡,说明坏的零件在这八个零件里,此时记住哪边轻哪边重,剩下的五个是合格的,可以作为标准,将其放在天平的左边,取两个轻的,三个重的放在右边,此时如果右边低,说明坏的在重的三个里,一次即可称出……由于有九个人没回答正确,除了第一名,其他的就都是第二名了。 
  动完了脑筋是动手,手艺再高毕竟还是工人,对于一个工人来说动手显然是更重要的。许师傅把我们十个人带到锅炉厂房,要我们同他一起参加一次打焦工作。打焦就是打焦子,焦子是锅炉里的煤燃烧不充分而结成的,那时候电厂的锅炉还没有安碎焦装置,炉膛里的焦子结多了,就得靠人工把大铁钎捅进炉膛里去打。干这种活既要勇敢又要灵活,许师傅带我们干这种活,就是想看一看我们的反应力。 
  我跟你讲,电厂的锅炉都有十几米高,人站在零米地面与锅炉相比小得就像蚂蚁。站在炉门前则像站在一个岩洞口,炉膛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焦子就像经几百万年风化出的钟乳石一样壮观。熊熊炉火依然在炉膛上方燃烧,巨大的热量把四周的空气都烤成了浅红色。我们都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头上戴着安全帽,手持长钎,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我们虽然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但一到现场,仍然难免紧张,因为稍不留神,焦子的碎渣就会把脊背烫伤。 
  许师傅和我们一起开始干活,令我疑惑的是,在整个打焦过程中许师傅并不看我们,他干起活来好像比我们还投入,他手中的长钎专捡那种狼牙大焦来捅,哗啦啦,那些大焦砰然炸开,形成焦雨往下落。见此情景我们都赶紧躲开,而只有他不慌不忙,躲闪得十分灵活。 
  打焦结束后十个候选人中有两个受了轻伤,这两个人当时就被许师傅给淘汰了。许师傅叫剩下的八个人站成一排,他一个人一个人地查看了我们的工作服,我这才发现我们每个人的工作服上都留下了一些烫痕和灰渣沾过的痕迹,惟独许师傅身上是干净的,竟没有一丝半点的灰迹。我这才恍然,原来许师傅看人打焦水平的高低门道在这里呢! 
  许师傅按每个人身上灰点的多少给我们排了名次,身上的灰点越少这名次就越靠前,我被排在第五位。后三位当即就遭淘汰。我长出一口气,没有理由不暗自庆幸。 
  最后一轮考核是刮瓦。所谓刮瓦,就是用刮刀刮轴瓦的里面,这是一种全靠手工操作的工艺,别说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是现在,工厂里的大型轴瓦有的时候还是要靠人工来刮磨的。这刮瓦讲究大了,用力大小,吃刀深浅,刀痕的形状与顺序都是有一定要求的,刮得好,轴瓦与轴的配合效果就好,运行时的磨擦就小。厂里对许师傅收徒的重视程度是空前的,更是绝后的,刮瓦考核的时候,不单是分厂的领导参加了,总厂里还专门来了一位副厂长。 
  考核现场就设在厂房外面的一个很显眼的地方,五个候选人面前各放置着一片轴瓦。虽然没有组织其他人来观摩,但考核时还是来了不少人,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们围起来,熙熙攘攘的,操作还没开始,气氛已经营造得相当热烈了。 
  大家都静一静好不好?陈书记向众人做出肃静的手势,高声说,虽然这不是开会,可性质一点也不亚于开会,所以呢,大家还是应该有组织有纪律。 
  嘈杂的声音果然一下子就消散了,剩下的只有从厂房里传出来的机器声。陈书记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说这才像我们章锦发电厂的职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说罢他把头轻轻歪向一旁的副厂长,说请您讲几句吧。副厂长也不推辞,他冲着众人就开始讲话,他说许师傅是我们工人队伍中的技术权威,也是我们厂的骄傲,没有一流的技术工人,就没有一流的工厂。现在我宣布,刮瓦比赛正式开始。本来是考核,经他这么一说就成了比赛。这比赛显然要比考核高出一个档次,也就更显得隆重了。他话音刚落,众人的掌声就恰到好处地炸响起来。 
  你应该知道,此时的我一定是很紧张的,这种被刻意渲染了的氛围更加助长了这种紧张,以至于还没开始操作,我就出了一身的透汗,握刀的手甚至在不停地抖动,等拿起刮刀真正操作的时候手都已经不听使唤了。留在轴瓦上的刀痕以燕形为最佳,就是每刮一刀,轴瓦上的刀痕都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小燕,这些小燕要大小相当,间距相等,横看竖看都得是一排排的燕阵才行。我本想也刮出燕阵来,可颤巍巍地下了刀,刀痕却奇形怪状像什么的都有。显然这最后一考我考砸了,当最后排名的时候我得了个倒数第一,被淘汰也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五 
   
  章锦发电厂院墙外的一抹树林是我和王惠杰经常约会的地方。 
  我坐在林间的一块大青石上,心神不安地遥望着通向这里的惟一一条土路。由于刚刚下过一场雨,路上几乎都是烂泥。这次约会前我本来想换一个地方,可是和王惠杰约的时候我依然还是说了老地方,我知道这是惯性使然,许多时候人是很难逃脱惯性束缚的,就像明知道这条土路上会有烂泥,可我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这条路。 
  此时正值黄昏,树叶的缝隙里塞满了雨霁橘黄色的夕阳,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喧哗着,很像我高兴时在和王惠杰饶舌头。此时我显然高兴不起来,这次落选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我几乎心灰意冷,和王惠杰的约会都很难提起我的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王惠杰踩着烂泥艰难地来了。我问她怎么才来,她说她和同志们聊天才耽误了时间。我没好气地说,我都落选了,你还有闲心聊天?王惠杰瞪了我一眼说,就是不聊天你同样也是落选了,抱怨我有什么用,还不如想一想补救的法子。 
  法子我是想了不少,可没有一个是管用的。我叹了一口气说,刚才我还去了许师傅家,我给他讲了五段笑话,他听也听了,笑也笑了,末了还是把大嘴一撇,说选定的结果不能更改。 
  你都讲的什么笑话呀?王惠杰问。 
  我给你学一段吧。我说,有一次我的女朋友坐2路汽车,她手里拎着一瓶鲜奶,当汽车到达一个大站的时候,很多人一起向门口拥去,一下子就把瓶中的奶给挤溢出来了,我女朋友就气急败坏地嚷,讨厌,挤什么呀,把我的奶都给挤出来了…… 
  你怎么拿我开涮呀?王惠杰娇嗔地打了我一下说,这段子也不雅呀! 
  许师傅不是好色之徒吗?我想多讲些荤一点的笑话让他开心。我说。 
  开心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孩子,几段笑话是蒙不住他的。王惠杰说。 
  我要是女的就好了。我说。 
  女的又怎么样,是女的也不能投怀送抱呀。没出息!王惠杰说。 
  我是没出息,我要是有出息,这会儿已经是许师傅的徒弟了。我越想越对不住你,我给你丢脸了。我说到这竟然落了几滴泪水,王惠杰握住我的手,我的几滴泪水显然起了作用,王惠杰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说,我们应该想一个出奇制胜的办法。 
  我说我心已乱,已经想不出办法了。 
  王惠杰说我倒有个办法。 
  我赶紧问什么办法。 
  王惠杰说可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说不管是好是坏,总比没办法强。 
  王惠杰说我的这个办法是美人计。 
  对待许师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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