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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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狮-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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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大多了,而且上面布满灰尘。一只褐色底布平摊在木条骨架上的风筝。我看过的每只风筝都比这只鲜艳多了。我想我的失望一定写在脸上。
  “你知道吗,它还可以飞。”她把灰尘吹掉,“你应该看看它怎么飞,你是应该看看的。”她坐回椅子。我等着她开口,“对了,我刚刚说到哪里?”她问:“最近我特别健忘。”
  “伯堤的最后一封信。”我说:“他刚前往战场,但是那只白狮子呢?‘白王子'后来怎么了?”我听到那只狗在屋外狂叫着。
  她对我一笑。“耐心的人总会等到他想要的。”她说:“看看窗外吧!”
  我看了,山丘上的狮子不再是蓝色的,而是白色的了。那只狗在山丘上跑跳,追着一群绕在它身边的蓝色蝴蝶。“它总是追着会动的东西。”她说:“别担心,它一只也抓不到的,它从来就没抓到过什么东西。”
  “不是那一只狮子,”我说:“我说的是故事里的狮子。后来呢?”
  “你不明白吗?它们是同一只。外头山丘上的那只狮子和故事里的那只是同一只!”
  “我不懂。”我说。
  “你会懂的,”她回说:“你很快就会懂的。”在继续讲话之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伯堤都没提在堑壕里作战的事,他总是说那是最应该忘掉的梦魇,或者留给他自己就好。好些年后,他再回想时,也许是时间治愈了那些伤痛,他才跟我说起事情的经过。
  十七岁那年,他和所属的军团一起前往北法战场时,头挺得跟斗志一样高,然而,几个月后他就瑟缩着坐在泥泞的壕沟底,头埋在膝盖间,用手护着,尽可能的把自己卷得紧紧的,对那些把他周遭炸得四分五裂的炮弹、飞弹厌倦不已。等哨声鸣起,他们便得出来攻向两军交战的无人之境,带着刺刀逼近德军机关枪四处扫射的战壕。尽管周围有战友倒下,他也得继续向前推进,只等着哪颗子弹盯上他。他知道他随时可能倒下。
  德军通常在黎明之际偷袭,怕被袭击,所以天刚破晓,他们就得从防空洞出来,到壕沟里战备。就好比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清晨发生的事那样。那次德军在晨光中攀上无人之境,不过很快就被锁定,然后像镰刀下的熟谷般四处逃窜。哨子响起,伯堤带着他的部属进行反攻。德军一如往常也给予了反击。伯堤被打中脚后掉进一个地洞里,他本想在那里等到黑夜再慢慢爬回去,可是伤口血流如注,他不得不在还有体力时,赶紧回到壕沟。
  他蹲伏着前进,就在快要回到安全界线内时,他听到有人在无人之地哀号着。那是他没办法听而不闻的声音。他发现他的两名士兵躺在一起,伤重无法移动,其中一名已经失去意识。伯堤把他扛到肩上,带回壕沟,子弹在他身边咻咻扫过。那士兵相当重,伯堤因而跌倒好几次,但每次他都站起来继续蹒跚前进,直到双双跌进壕沟里。医务兵担心伯堤会失血过多,要把他送走,伯堤却执意要去带另一名士兵。
  他探手攀出战壕,蠕动身子往外走。那波攻击几乎在同一个时刻停了下来。他自己虚弱得寸步难行,还是去把受伤的士兵拖回来。据说当伯堤终于踉跄的走回阵营时,德军与英军两边人马都伸出头来给他打气。其它伙伴们赶紧上前接应。之后发生的事,他就一概不知了。
  他醒来时,人躺在床上,那两个战友分别躺在他两旁。获知他将因为在战场上的英勇获颁“维多利亚勋章”后,他还在那里待了几个星期。一时之间他成为英雄,成了整个军团的荣耀。
  但伯堤老称那是“一派胡言”。他说真正的勇敢是要克服恐惧。但他根本没时间害怕,也没时间思考,只是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应该做的事而已,就像幼年在非洲救那只小白狮一样。当然,在医院他也乐意接受大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不过他的脚恢复得比预期的还慢。当我找到他时,他还在医院里。
  我找到他并非纯属偶然。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我都没收到他的信或只字词组。我当然知道他曾先预告我,但是那样冗长的沉寂实在教人难以忍受。邮差每次出现,我都满怀希望,但始终没有他的信,失望的剧痛与次遽增。我把这些苦楚告诉梅森奶妈,她总是帮我擦干眼泪、要我祷告,并说她也会帮我祷告。她确信我很快就会接到他的来信。
  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奶妈,日子要怎么过,我当时状况真的很糟。每次看到从法国回来的伤兵,有的瞎了,有的中毒气或跛脚,我都急迫的想在他们之中看到伯堤的脸。我每天都在报纸上查看一长串的死伤或失踪名单,只要没看到他的名字,我都非常感谢上帝。可是他依然没写信给我,我觉得我得知道原因。我猜想也许他伤重得无法写信,孤单的躺在医院里没人关爱。所以我决定当护士前去法国,尽可能照料安慰那些伤兵,并抱着一点希望,希望可以找到他。但很快我就明白,要在这么多穿着制服的男人里找到他的机会很渺茫。我对他所属的军团和军阶一概不知,简直不知从何下手。
我被派到离前线八十几公里的一家医院,离艾米昂不远。医院是由一座旧城堡改建而成,有着塔楼、宽敞楼梯,每一间病房里都挂有豪华吊灯。可是冬天实在太冷,冷死的病人跟受伤身亡的人数几乎一样多。我们尽可能帮助他们,但是医护人员不足,伤员又不断送进来。他们的伤很严重,真的很严重,只要救活一个,我们就会很高兴。相信我,在那种悲痛的氛围下,我们真的需要一些欢欣来鼓舞士气!
  有一天早餐时,那是一九一八年六月,我正在看杂志,记得是叫《伦敦消息剪影》,在翻页间看见一张我毫不迟疑就能认出的脸。他成熟许多、脸消瘦一些,而且没笑容,但我肯定那是伯堤。他的眼神既深邃又温柔,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标题是《安德鲁?艾伯特上尉荣获维多利亚勋章》,下面一整篇文章都是他的故事,并说他还在医院疗伤中。那家医院离这里不过二十几公里远。就算一大群野马也阻挡不了我去找他。下一个星期天我就骑脚踏车过去了。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几个枕头上睡觉,一只手枕在头后面。
  “哈啰!”我说。
  他睁开眼睛对我皱眉头,好一下子才认出我来。
  “你一直在战场上,对吧?”我说。
  “差不多。”他回答。

又见白王子
  他们说每个星期天我可以用轮椅推他到外头透气,只要不让他太劳累,并在晚餐前带他回去就行。诚如伯堤说的,那就像回到我们小时候的星期日一样。只是我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公里半外的小村落。村子残破不堪,留下的也不过是几条七零八落的街道、一间尖塔折断半截的教堂,还有广场上的一间咖啡屋──谢天谢地它完好无缺。如果伯堤状况好的话,我会把他的轮椅推到一旁,让他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坐在咖啡屋里聊天,要不就是沿着河岸散步聊天。我们彼此都有好多年要交代。
  他告诉我,他没写信是因为他觉得在前线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天,日落之前他随时都可能死去。他的很多战友都在战场上捐躯,迟早也会轮到他。他要我忘记他,那样我就不知道他被杀,也不会太伤心。他说,只要不知道,就不会悲伤。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活下来,也没想过他还可以看到我。
  有一个我们外出的星期天,我看到对街邮局墙上的一张海报。上面的颜色早已褪了,下半段也被撕掉了,不过最上头的标题还很清楚。那是法文的“马勒先生的马戏团”,下方接着:“白王子”!还有一只狮子吼叫的影像,白色的狮子。伯堤也看到了!
  “是它!”他吸了口气,“就是它!”没有我的帮忙他就离开轮椅,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走到对街的咖啡屋。
  咖啡屋老板正在走道上擦桌子。“马戏团,”伯堤指着海报,他不大会讲法文,所以用英文叫着:“你知道的啊,就是狮子、大象、小丑!”
  那男人看着他,茫然的耸耸肩,伯堤只好学狮子吼叫、双手在空中挥舞。我看到坐在咖啡屋窗户旁的几张脸都受了惊吓,连老板也摇摇头离开了。我从墙上撕下海报,把它带回咖啡屋。我的法文比伯堤好一些,所以咖啡屋老板很快就了解我们的意思。
  “哦,”他松了一口气笑了。他念了一段法文后再用他的破英文说:“这马戏团已经结束了!伤心,非常伤心。你知道的,官兵们要的是啤酒、美酒或女孩。他们才不要马戏团。没人来看,所以马勒先生不得不把马戏团关了。他怎么处理那些动物呢?他留着它们,继续养它们。可是炮弹一直来,越来越多,然后他的房子,你们怎么说来着?被炸了。很多动物都死了,但是马勒先生还守在那里,只留下几只大象、猴子,还有那只狮子'白王子'。每个人都爱的那只白王子。军队把所有的干草都拿去喂马,动物没食物吃,所以马勒先生用枪杀了它们。马戏团没了。完了。结束了。”
  “它们全部?”伯提叫着,“他把它们全杀了?”
  “不,”那男人说:“不是全部。他留着那只白王子,他不可能下得了手的。马勒先生很多年前把它从非洲带回来,它成为法国最有名的狮子。他爱那只狮子就像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是那只狮子让他富有。不过,他现在没钱了,他失去一切。除了白狮子之外,他什么都没了。这些都是真的,我想他们大概会一起死,说不定已经死了,谁知道呢?”
  “这位马勒先生,”伯堤说:“他住哪里?我怎么找他?”
  咖啡屋老板往村庄外指着。“七、八公里,”他说:“那是一间河边的老房子,过了河左转没多远。不过马勒先生早就不在那里了,也许房子也不在,谁知道呢?”他耸耸肩转身进了屋子。
  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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