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梅花又问虎子出什么事了。虎子矢口否认。
梅花热情地送走虎子。
她心里不能平静。看得出虎子正压抑着埋在心底的仇恨。都是那石头,好没廉耻呵!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石头太目中无人了!
虎子是残疾人。想找一个称心的女友,比摘星还难。好容易觅到一个,又跟人跑了。虎子都三十好几了。残疾人过的日子本来就比健全人难过几倍。这一来,弄不好,人家心里一横,破罐子破摔,到社会上害人,蹲了牢房。虎子的一生就完了。
梅花破天茺地失眠了,只睁着眼想到深更半夜。
她总觉得该为虎子做点什么。可是,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帮他一把呢?
(四)
天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这夜没有风。
超人酒吧里踉跄地晃出来一名没了半截手的高个男子。
他拐进一条幽深无人的暗巷。他喝得酩酊大醉。不停地咕哝着。
突然,他狂奔起来!
他穿过大街,直奔郊区!眼前已闪出一座旱桥。桥边亮着路灯,他竟赫然一跃,朝桥下直直地跳了下去!
……
(五)
这晚,梅花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梅梅主持的“大城市现场”节目,她最喜欢看了,每期不落。
但是今晚,她的视觉已非同寻常!电视画面上,清晰地映出一个昏迷的男子,那人的右手只有半截!
梅花的心一寒!
她很快地穿好出门的衣服,揣上钱包,路上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桥头!
梅花赶到桥头,围观的人群已渐渐散去,有人告诉她,受伤的男人已衩送到第一医院抢救去了。
梅花在住院部的301病房找到了虎子。她又匆匆地转回家,带上一笔钱,帮虎子垫付了押金。
梅花寸步不离地守着。给他洗脸,擦这擦那,每天,还从家里炖好香喷喷的排骨汤给他吃。
所幸他并无大碍,右腿大腿骨折。
但这个也是创伤不小。虎子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腿上夹着夹板,不能动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痛苦太大了。
几天几夜的守护把这个原本光华满面的女人,搞得憔悴不堪,眼圈发黑。
虎子赶她回家去。她只顾忙这忙那,说家里笼子一样,连只鸟都见不到,会憋死呢。
虎子见梅花这么热心肠,不由得庆幸自己那天没干出歹事来。想到自己磨拳擦掌的,疯狗一样。好险哪!他还想到:自己怎么会去干那种傻事!他竟然会去跳河自杀!不管怎样,这个世界还是值得他留恋的。他不是还有梅姐么?
想着想着,虎子突然哽咽起来。
“梅姐,你对我太好了!我不该做傻事!”
梅花一怔,莞尔一笑,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哭了?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现在只管养伤。一切有我呢!”
“梅姐,以后你就如我亲姐姐一样,你要我做什么都听你的!”
梅花淡然一笑。
“尽瞎说,来,喂你汤。”
梅花回到家里,先洗了个澡。今晚,她照着镜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上着一件乌黑的紧身背心,下着薄如蝉翼的裙子。
自己这么心疼这个受伤的男人,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一会儿不见他,身上像掉了一块肉,令她欲罢不能。
“今晚你真好看!”虎子一时忘情,赞叹道。
“去你的!你意思是说昨天我就是黄脸婆了?”
“这个……这个……?”
“没词了吧?瞧你汗都急出来了!”
夜半时分,虎子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个又湿又软的什么在自己唇上移动。这种移动令他好舒服。眼一睁,原来是梅花在黑暗中偷偷地吻他。
顿时,一股幸福因素涌遍全身。他伸手一抱,热烈地迎上去。
可是,虎子拂手一推,她差点跌倒,瞪大眸子惊问:“你怎么了?!”
“我,不能对不起石头。”
梅花伏下身,摸一摸他的头,动情地说:“虎子,我和石头早已如同路人。这个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苦苦捱了这么些年,好寂寞呢!”
梅花悠悠说着,已是不胜娇弱。
虎子默然。
虎子瘸着腿出院了。
老话讲:伤筋动骨一百天。躺了这么久,他得重新学步。他承包的一爿报刊亭打烊到现在。
趁这天风和日丽,梅花推着他上北京路来了。打开卷闸门,久违的书香扑鼻而来。梅花贴身搀着他坐到柜台里面,给他拍尘土。她捏去夹在他头发里的一片樟树叶。
梅花脸色经润,虎子也满脸放光,兴奋地摸着那些漂亮、光滑的杂志。
梅花好奇地问:“你是因为喜欢看书才干上卖书这行的么?”
“那是当然,书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见到有许多读者,对看书如饥似渴。见到自己喜欢的杂志来了,就像见到心爱的姑娘一样。特别有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这让我想到一句话:喜欢它,就支持它!”
梅花坏笑着拱他一胳膊:“瞧你,住了一阵医院,说话都变样儿了,文绉绉!我问你,我能跟你的书比么?”
虎子想了一下,说:“你是老天赠我的一部长篇杰作,需要我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读它!”
“你坏!”梅花娇嗔地拱他一屁股,靠到他肩上。
虎子丢下拐杖的时候,梅花已经跟石头离婚。
第一次,虎子用一只手抱起柔软无骨的梅花。从她千娇百媚的脸上,他见到了天堂里幸福的样子。
梅花也没料到,本来只是帮忙,谁想这一帮,竟一举改变了郁闷的人生。新的生活开始了!
虎子愈活愈年轻!(完)
第四章 雪国落红
夜里,传来小巴的汽笛声,那样尖利,那样刺耳。可以把披在树上的细雪惊下来。
他坐在被窝里,翻一本时装杂志,眉头不展。双美进来,一股夹着她体香的冷气直抵他的肺部。她蹦跳、跺脚,手一扬,厚厚的牡丹花棉被上出现一部手机。她搓着嫩红的小手,仔细地看那个坐在被窝里、不说话的男人。
楼下,雪地里,一大堆害怕寂寞的人在放烟花,大声说话。碧蓝的烟花从玻璃窗前喧嚣地掠过。在半空绽放一瞬,然后消失。
成片的爆竹声像花卉大棚的薄膜一样覆盖了她。淹没了她心中的安宁。那时,她一个人在茫茫竹林里踏雪,用傻瓜相机拍摄纯洁的雪景。翠绿的竹叶半隐半现地,在雪中舞着,真美呀!
雪花依旧在飘。
——平,你这样闷声不吭,我觉得很压抑。
——我这人悬臃垂分裂过,发音不清。
——你慢一点,别人仔细听,听得清楚呀。
回应她的是一片冷寂。她料想中是这个样子。所以她不曾生气。
林平老家是一处名头颇响的旅游风景区。炎炎酷暑时,这里很凉爽。许多都市里的人来这里消夏,玩既惊险又刺激的漂流。吊在空中索道上滑翔。况且,这里竹林茫茫,红男绿女都喜欢来这里拍照留影。
——林平,今年春节我要来个新花样,我要去你的家乡旅游。
——这种大冷天不是时候。想玩漂流,你得夏天去。
——我偏挑这种时候去,我要去竹林里看雪。你家乡下雪吗?
——下很大的雪。你可以住到我家里,吃住免费。
——好呀!我可以假扮成你的女友。
他二十八岁,朋友极少。因为喜欢独来独往。因为发音不太清楚。挣的钱又不多,所以也没谈过恋爱——他不相信一个囊中羞涩的人也会有恋爱谈。从来他就没有女友。他喜欢一个人关在房子里不出声地看书。回忆过去,把过去的伤痕打开来看究竟。
这次他带回一个美丽可人的都市女孩,母亲喜得合不拢嘴。熟人个个对他刮目相看。他自己也做出一幅喜气洋洋的面孔。假如双美真是他女友,这个世界会有多美!他天真地想。有时候,一个人做个白日美梦,居然会很甜。
他只知道双美最大的愿望是赚许多的钱。然后寄到北京一所大学,她弟弟在大学里念书。她大声地告诉这个世界,她要让弟弟过上最宽裕的日子。
她给弟弟买手机,买电脑,买名牌服饰,给他寄钱。自己去节衣缩食。真是个慈母型的女孩子。
——林平,明天去发廊剪掉你的长发。
——我喜欢这样子。
——为什么?
懂女人的男人说,如果一个女人突然间把头发留长了,那就是说她芳心里有人了。可他一个男的,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他没想过。
——你说呀。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双美。
——对,我管得太宽,我瞎操心!
双美的脸蛋冷冷的。她往脸上、腿上、脖上抹了一遍女士晚霜,便到里间睡去了。手势很重地关门。
荧光灯发出的碧蓝色光芒,让他想起了荧火虫。萤火虫又让他想到童年。他多灾多难的童年里,每当夏夜,是有着无数的萤火虫满天飞呀飞的。就像梦一样。如今的夏夜村野里是没有多少萤火虫的生命轨迹了。
往事是一把黄莲,他已不再恨少年时那个欺辱过他的人。他试着去原谅他。
半夜里,他突然听到啜泣声。他瞪大眼看着黑暗,仔细地倾听。听出是双美那张床发来的。他打开灯,披衣下床,推开她虚掩的门,把眼探过去看双美的侧脸。果然见她一副凄容。
——双美,我这人不懂得女孩子,请你体谅呀。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家。
——我明天就给你买票。
——不用。你家乡太美了,我想多呆几天。
突然间,他闻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了,那种犹如隔夜雪一样的寂寞,大头黄蜂似的。他心中秘密的期待,在这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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