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这一步?
“我在等你回答呢,柯英韵,你是从哪儿弄到这支手枪的?”
英韵低着头,她已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而迫使她沦陷的熊烈此刻是否还躲在松林路160号?
“这支手枪是我从黑市上买来的。”
“你这个谎撒得太不高明了!”中校把玩着pen,“柯英韵,拥有这支手枪的人必定属于我们国家的最上层,否则他根本搞不到这么先进的外国武器!我已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你一定是被某个具有非常野心的高官别有用心地利用了,这个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还是老实一点吧。”中校把pen“嘭”地放到桌子上。
撒谎的英韵面不改色,“你的想象是错误的,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我完全是出于自愿去刺杀龙龑的。”
“这支手枪呢?你一个斯文的女学生到哪儿弄来这种高官才能有的高档武器?”
英韵不耐烦了,“你认为它是从哪儿来的,它就是从哪儿来的!”
“那么这个指使者是存在的了!”
“不!他不存在!”
中校的眼里注入一层阴暗的水波,几小时前,圣京市警察局局长顾翰翔亲自赋与他审讯“六六”刺杀案的权利,他特意告知中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杀者平时是个根本与政治无涉的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可一与这位好学生打交道,中校就明白了。
“冒渎、反骨、学业尖子、聪明、乖顺、僭越,最不可能的人做了最不可能的事,大概她平时的那副好样子都是伪装给别人看的吧。”
中校强烈地感受到他与这位年轻、陌生的对手的深重的隔膜,“这样吧,柯英韵,今天的谈话是继续不下去了,现在是六月七号的三点零七分,离昨晚二十点十八分的案发时间仅仅相隔七小时,你大概需要一个心理调试过程,我可以给你时间……”他侧眼看看审讯室敞开的窗户,窗外星月朗朗,这是一个舒心的初夏之夜,“……再过七小时,也就是今天上午十点种,我再来讯问你的案情,也许经过一次较为充分的休息,你会产生一些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想法。”
中校貌似轻松的语气里隐含着锋利的语刃,英韵明白如果再审时,她还象现在这样拒不回答,他就会采取非常措施了。
英韵漠然看向室内的另一侧,不想与那个一直做笔录的少尉书记官打了个照面。少尉身上明显的书生气立即让她想起自己所认识的温文尔雅的青年们,尹君,米峰,任义……那些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异性朋友。难道这么文质彬彬的青年也能担当宰割他人的军警角色?
“送柯英韵回房!”
刚刚押送英韵的两个军警又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英韵经过他们身边时,感到任人支使的不自由,她无言地走出了光亮的审讯室。在她背后,阴沉的中校与忧思的书记官一起目送着她,这两个不同官阶、不同年龄却同一性别的男人将共同成为她最后命运的制造者与见证者。再过数小时,再度跨入审讯室的英韵会看见其中难以想象的魔性之黑暗。,
三天快亮了
英韵躺在那张灰白的狱床上,枕头边放着女看守送来的一叠文稿纸和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她关照英韵老实交代自己的案情。
英韵把纸笔撂在一边,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在圣大校园的绿树丛间仰望日月、纵情豪想的稚气学生。,她正站在绝命的危崖前,只要一低下她的骄傲的头颅,就会看见遍布崖壁的荆棘丛。在那斑驳芜杂的棘刺下面还有一个她的眼睛根本看不透的无穷洞,英韵知道自己必然会被它全部吞噬掉。如果这就是闻名世界的地狱,那英韵不是第一个坠落的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昏黄的灯光下,英韵渐渐还是觉到了一种畸特的诗情的热烈包围,光荣与苦难是她的定命,她最终不能脱离她的美学样式的生活。跟丑陋的现实相比,她的这篇人生论文可是过于精致、完美了。那已完成的部分还得由那未完成的部分来继续,以真正制成那个完美, 而那个完美是生命中至为惨怖的核心——这最后的部分是最具决定性的,她生命与人性中本质的贵贱尽在此中。
英韵自嘲地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乏”的意念,“太乏了”,比空无的死还要难忍的“生之乏”。没人打扰的绝对静寂并没让她入睡,中校限定的七个小时无限地蔓延开来,这是魔鬼显像前的临时虚构,她可以在这百无聊赖的虚构的空茫里捕捉到凶险的迹象,墙壁,天顶,铁窗,狱门,床架……它们单调、灰暗的颜色使她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可恶的侵蚀。
天不知不觉亮了,女看守给她送来了一顿可口的早餐,英韵毫无饥饿感地吃着,“现在是早上七点。”女看守提醒了她一句就走了。
英韵的俊眉皱起,“再过两小时,大舅就会收到我的邮件。,岑家人要恨死我了……妈妈……”她不敢想下去。她虚弱地躺着,用那条薄被覆着身子,一只手抚摸着床单。“再过两小时……”她是否还活着?她看不见自己俊美的脸益趋失色。
威胁正在逼近,英韵将要迎接的是她从小就害怕的致深的丑恶,在丑恶面前不应有他人的眼睛,仅仅让她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独自面对就足以使丑恶心满意足了。从来拒绝丑恶污染的英韵本质上是个温淳、逊和的读书人,除非遭到强势的凌逼。她想起已被强行直面丑恶的梦卿,她的所有的惹人恋慕的美都让死神汹然浩吞了。
在这样的绝境中,英韵依然能回忆起女友那张美致的容颜。大二年级的暑期,芳心灵神的梦卿临到英韵在海城的家,她带着女友到处闲游这座著名的亚热带城市。不想有一天她们在闹市街口遭遇了一场意外的风波。
当时,因为马路上人多,英韵走到梦卿的前头去了,落在后面的梦卿不知怎么撞到一个迎面走来的男青年身上,她“哎哟”一声,英韵回过了头。
“哎哟什么?我又没碰你,是你自己撞到我身上来的!”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英韵一看这个男的浪模浪样的腔调就火了。
“怎么?你不买帐!”男青年凶恶起来。
“是的!你想怎么样?”英韵无惧地。
梦卿急了,“对不起,先生,是我不当心撞上了你,我向你致歉!英韵,咱们走!”
“走?那么容易!你以后眼睛看看好,象你这样漂亮的小妞,要是再撞……”
英韵劈头给了他一句,“要是再撞不是她的人了,而是我的刀枪!你这混蛋!”
那男的被英韵的凛然架势吓住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不怕死的,他赶紧跑开。
梦卿羞恨难当,英韵心里也憋得不行,“英韵,要是那男的真的跟咱们打起来,我们一定得吃亏。”
“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可我害怕呀!我不能让你这样。”
“我决不忍受他人的欺凌!”
英韵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当时梦卿很无奈的,“你这家伙,难怪白朗说你是捣蛋鬼,这么强硬!”
英韵从来不屑见风使舵,她知道这个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违背自己。跟男人干架,英韵毫不留情,但如果遇到有些可怕的女人,英韵也是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在英韵的记忆中,最能给她耻辱感的事件恰恰是一个女子的所为。那时她才刚上大二,秋天的一个午后,她毫无预感,和邻室的居岭、于闻光她们说笑,梦卿恰巧不在。不知什么时候,娇媚的马明玫出现在她们跟前,英韵实在想不出这位珠宝商的高贵千金有什么理由来找她。
“你吃惊了吧?”马明玫自然地一笑。
昨天英韵和严可森去国家图书馆办了一张二级借阅卡,难道……英韵突然感到不妙。这位马小姐是可森的定情女友,“你是找我吗?”
“有件小事要打扰你。”
居岭不知她俩怎么回事,“小姐,你有话坐下来说。”
“不用了!柯英韵,正好你的同学都在场,有些话明说是不大好听,但我已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英韵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她双眉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线,那样儿别提有多俊了。明玫一见更被激惹了,“你听着,严可森是我的男友,你这个外省来的平民小姐,如果想在京城里寻栖高枝,最好先把男方的底细打听清楚,否则你就是枉费心机。”
明玫的直白颇为可笑,但英韵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被人侮辱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马小姐,你的话很让我意外,我跟严可森只是一般的朋友,我与他之间不存在你所想象的那种关系。如果你一定认准我是夺走你男友的情敌,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英韵再也不能掩饰自己的愤怒,“我不会去啃别人啃过的肉骨头,你尽可以放心1”
明玫的脸刹时通红,她的手直指向英韵,“你也配说这种话!”
一旁的居岭和于闻光吓得不轻,“小姐,你有话好好说。”她们生怕这位漂亮的不速之客动起武来,英韵岂是吵架的料?
此时,走廊里三三两两过来一些女生,她们被明玫的大声喧嚷所惊动。明玫一不做二不休,在七室门口叫道,“你们知道吗?这位柯英韵小姐刚来圣京一年,就在这个地方攀缘贵族上层,她想搭引别人的男朋友,你们圣大去年才毕业的有名才子严可森,谁不知道他是广和医院副院长的贵公子……”
“你给我住口!”
明玫吓了一跳,刚从外面回来的梦卿气愤地冲到她跟前,“马小姐,这就是你那个大资产阶级的爹妈给你的这副教养吗?”
“裴小姐,这不关你的事!”
挡在英韵与明玫之间的梦卿怒眉倒竖,“马小姐,这儿是圣京大学——是全国最有名的一流学府,你怎么好意思这样撒泼!柯英韵才不会象你说的那么无耻,你的男朋友应由你自己去把握。“
明玫见势觉得再闹也无益,反正她让英韵出丑的目的已达到,她冷冷一笑,甩给英韵一句窝心的话,“柯英韵,你有种以后就别再上严可森那儿去!”便转身离去。
英韵被羞得无地自容,梦卿气得一跺脚,“真是混蛋!”
英韵叹息着,“嗨!梦卿,我们俩在对方有难之时都没有退缩,这次我就更不能做孬种了,否则,我会被熊烈这个用心不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