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韵被羞得无地自容,梦卿气得一跺脚,“真是混蛋!”
英韵叹息着,“嗨!梦卿,我们俩在对方有难之时都没有退缩,这次我就更不能做孬种了,否则,我会被熊烈这个用心不良的男人看笑话。”事实上,这个无情的世界里,如果她不去为梦卿复仇,就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她去干了。她也算是“人为情死,死得其所”。
太阳又照耀在英韵看不见的大地上,孤立无援的她会把这最后的时段填写成怎样的模样?在她的脸上仅有一种未知的迷茫,坚执的英韵,软弱的英韵,温情的英韵,悲伤的英韵,没人知道她的母亲和女友是否临到她的梦里,如果有这两双女性的眼对她俯瞰,她就能惹人疼惜的无限了。
四恽云少尉
只毕竟娇嫩的鸽子,她命运英韵在恐怖中如临渊涧地艰难踯躅,她不知道她的运程里总有别开生面的意外降临,这的吉祥贵人又是谁?
恽云——那个第一次审讯英韵时,默默坐在一旁做笔录的少尉书记官,他是国立高等警校的优等生,一个来自普通家庭、谦逊智性的上进青年。他被警校力荐给了圣京市警察局,童希雄欣然选中了他。恽云进入警界不久,童希雄觉得他的外形、举止太斯文了。他把恽云带入了警局直辖的“西郊监狱”,让各种各样政治犯的血来为这个青年人洗脑。
“去掉你的知识分子的温情内质!恽少尉,要想握住手中这根执掌他人命运的权杖,你必须变得象狼一样凶残。”
年仅二十三岁的恽云在“西郊监狱”这个著名的政治犯集中营呆了一年,就被其中的血腥味熏迷了方向。他一度想辞职,但想到远在外省、毫无势力的父母,还有每月令人惊羡的高薪,他不能不闭上他的理想主义的眼睛,被迫适应起“西郊监狱”里的一切。
然而,英韵在“西郊监狱”的突然出现,使这个刚刚沦落的现实主义者重新唤起了他学生时代一直崇仰的“纯粹”意念,“青春,良知,热血,冒渎恶世的弃绝……,在这里,行为者用不着感恩于任何人的只感激自身!”柯英韵——圣大优等生——刺杀太子,这组名词多么富于震撼力。
恽云在顾局长紧急召集的会议上,听到第一夫人熊芯的血腥指令,他暗暗感叹这些“人上人”的豺狼本性。初审英韵时,英韵独坐在椅子上的无助形象,她眉目间不掩之清贵,因为冒渎而闪射的英毅,以及随之而来的黑暗的重压,……恽云再度惊省,警察是冷暴的杀人机器。
恽云第二次看到英韵,已是七号上午的十点,他不安地坐到他的书记官的位子上,望着又被带到他们面前的英韵,他握笔的手指微微抖嗦。
中校非常轻松地展开了他的讯问,他发现经过七小时的休整,英韵的脸反而愈加苍白,人好象更虚弱了。恽云当然明白这种临刑的险恶对一个纯洁女孩子的残忍折磨。但是英韵的回答与七小时前没什么两样,无论中校做怎样的启发、敲击,她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审讯室
里一时静寂下来,中校与英韵的对话已冷然断截,谁都感到一种凝重气氛的覆压。
恽云的眼前出现晕迷的幻感,英韵身上绵白的长袖衬衫,咖啡色的挺直长裤,它们组合成奇特的图像在他眼前回旋。他不敢看这张清俊明净的面容,因为他只能从中读到喜慕的诗意,这种诗意的容颜竟会射出敌愤的逆光,恽云不能想象英韵整个心灵世界中那一个明暗不均的层面。
“少尉!”中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恽云一惊,“处长。”他职业性地反应。
“看来,柯英韵是不想平静自处了。”中校朝向英韵,“她很镇静!”他不得不这样评判他的年轻对手,他慢慢踱到窗口,初夏的阳光已能给人一种燠热感,中校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少尉。”这第二次的呼叫比第一次平静,“你能否帮柯英韵小姐改变一下她现在的思想?”他戏弄地看着自己的部下。
恽运如逆臣接得砍头圣旨,后背当即涔出一层冷汗,他知道西郊监狱对付文人型政治犯的基本策略是“先礼后兵”、“层层掘进”。他被中校指令深读过D国政治家、独裁领袖G博士的名作《政敌论》,G博士把敌人称为“元件”,而成功的统治者就是要把“元件”制压成所需的“产品”,等会儿,英韵就要去做被制压的“元件”。
“恽少尉,你在想什么?”
恽云抬起眼睛,他看见上司嘲讽的目光,他服输地低下头。
英韵站在布设着各种刑具的刑室中央,惨白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凝沉,象一个等待宰割却无处逃脱的牺牲,静静地,没有声息。
恽云早已熟识的行刑组最佳搭档——高大、壮实的阿富汗和精瘦干练的青铜,俩人穿着黑色的警衣,腰间别着赭红色宽皮带。阿富汗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英韵,口里却对恽云嘲笑道,“少尉,这么个嫩雏儿,片刻就可以解决了,呆会儿你就能给处座报喜去了!”
青铜瞥了恽云一眼,他从墙上铁钩里抽下一根鞭子“啪”地甩在水泥墙上,那声音仿佛开杀的预告。阿富汗看看同伙,也走向那堵灰黑的刑墙,他解着铁链,铁链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英韵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给自己预备血肉盛餐,她的眼里没有恐惧的空漠。
恽云故作冷静地走到英韵跟前,第一次那么近地面对她,他十分苦涩地问,“柯英韵,你考虑好了吗?”
英韵听出这个漂亮的男声与这间就要掀起狂暴血风的刑讯室不太协调,她意外地看了恽云一眼。恽云眼里掠过一丝哀痛的的目光,“你不应该的!”英韵的心一个激灵,她低下头,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可以开始了吗?少尉!”阿富汗的声音有点谐噱,恽云一阵迷糊地失去了现实感,他赶紧坐到室内一张黑皮垫的椅子上,他长吁一口气,“开始吧!”他自己都不相信是他在发命令。
英韵立即被两个打手缚在刑墙上两个活动铁铐中,她的背脊一贴到墙上便感到一种刺入肌骨的激痛。阿富汗的魁梧身影在灯光下来回晃动,恽云好象突然醒转过来,他大喊一声,“等一等!“他直视已被死死锁缚在刑墙上的英韵,但英韵没有看他,她好象望着恽云看不到的前方。恽云绝望了,他别无选择。阿富汗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他的视线,随着一声裂帛似的锐啸,恽云的心整个地掉落下去,“完了!魔鬼已经施法了。”
五受刑
英韵的眼睛一阵灼痛,那根长鞭似魔光猛烈地旋转而来,她的从未承受过暴力的身躯如同穿透母腹的胎儿一下子降临到世间,“生命,就是这一种不能忍受的鞭挞!”
鞭子似骤雨急狂、如火舌腾跃,它不断噬咬她的躯身。她的嫩白光洁的皮肤被一道道切拉开,鲜润的表层滋滋冒着血珠,当鞭子再次与切开的血路交错重叠,内里的肌肉便鲜红地显露出来。
鞭子的不断抽击终使她觉得被迫承受、无力反抗的软弱,她的牙齿也失去了坚定的切咬力。又一下猛力地挥洒,她立时觉到一种直面切割的锐痛,她忍不住低叫了一声,这阵痛把她推送到迷失的边缘。
“你来吧!”疲累的阿富汗把鞭子扔给一旁面无表情的青铜。青铜的长臂一挥,英韵感到一种更为厉辣的裂痛。行刑室内每一粒空气分子都象腌渍般侵入她的遍体胀痛的躯身,她在慢慢发酵。
英韵的视线完全模糊,她已感觉不到鞭子的勾拉,只剩下鞭子的击响渺远飘忽。疼痛——这种巨力的物存彻底替代了她的实体,她的视点最终灭失于如漫天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中。
阿富汗把昏迷的英韵从刑墙上拖摔到阴冷的水泥地,他刚想拿起黑色自来水胶管去浇醒英韵,一直保持沉默的恽云猛地站起身,“阿富汗,你们去休息一会吧。”
阿富汗回过脸,表情张佯,“少尉,你刚才怎么一声不响?”
青铜淡淡地,“ 阿富汗,听少尉的,咱们出去凉快一下。”
两个浑身散发着汗气的雄野打手走出了血腥燠热的行刑室,炽白的日光灯下孤零零地直立着恽云一个人影。富于节奏的鞭挞声完全消失,好象一直拉奏着的恐怖乐曲的突然截断,四周一片寂静。
恽云恍如梦中,他朝着仆伏于地失去知觉的英韵低下头。英韵的衣裤因为鞭痕交错而伤血刺目,仅仅半小时,这张清俊的脸就被变了形?痛觉消失的英韵是如此平和,没有波澜,那双闭合的眼睛在刚才的鞭挞中,曾闪射激愤忍耐的光色。而现在的情状是有些祥静的这种祥静使她的被血染画的迷沉面容带上了天国的美意,这堕入地狱的天使,伤痕在此倒成了彩色的缀饰,它或许是天堂的奇特音谱。
恽云失神地凝注,“嗨!她是属于哪一类纯正而又无敌的天物?这个不属于任何鄙俗的高洁女孩,怎样的怀抱才有幸拥抱到这骄贵的体躯?”
恽云忽听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的背脊一阵阵发冷,汗水从额角缓缓淌下,他知道是谁来了,但他没有回头。
“她长得很俊。”中校也看着昏躺在地的英韵,“对于这种即将无忌浪费掉的美,少尉是否很有些怜惜?”
恽云没有吭声,因为无论是被杀的太子,还是这些正对英韵施以极限性报复的群敌都已不能真正与她相比较。
“你怎么不说话?少尉。”
少尉一个立正,“处长,柯英韵没有招供。”
“恽云,你知道这位毫不怜惜自己的圣大优等生的真正背景吗?”
恽云这才发现中校神情乏弱,他迷惑地摇摇头。
中校看看自己的手表,“十二点,刚才我接到局长的电话,他告诉了我一个意外的消息,你猜这个有关柯英韵的重要消息是什么?”
恽云的心揪起来了,“局里又抓住什么人了。”
中校艰涩地,“你不会想到,这位圣京大学的优等生是圣京城里鼎鼎大名的资本家——岑山的嫡亲外孙女。”
“真的?”恽云本能地把头转向地上的英韵,“她自己知道吗?”
中校的眼里闪过一道豺狼的凶光,“她当然知道!”
恽云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出色的你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来历的。”
“你说,她到底为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