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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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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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什么?”君瑜急促地问。

    松本昂起头,“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误会,莫小姐之所以被捕,确实因为她是破坏大东亚共荣的反日份子。”

    “要定罪名,也得有证据。”森冷冷地说。

    “我的副官已经同警备部通过电话,莫小姐已经亲口招供了,因此,我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招供了?”森又惊又疑,“不可能吧?”

    松本点点头,慢慢说:“她不但招供了,而且还供出了反日份子的联络名单。”他看一眼森,“两位应该是不明就理吧,看来,以后交朋友也是要小心的,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森的思绪整个混乱起来,他不敢相信少男临被捕前仍能豁出性命通知强,现在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她怎么就会背叛了他们的信仰,背叛了强。

    想到家里望眼欲穿等待消息的强,他不知道怎样把这样的消息带去给他。
上部(十)
    拂晓,雨终于落下来。先是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在地上洒一片,干燥的土壤吸进去,扬起一片黄灰,再洒一片,最后,一滴滴累了,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顿时,天连着地,地接着天,再也分不清界线了。

    地上的雨水开始流动,冲刷着还没有干透的血迹,汇聚成血红的沟壑,沟壑被注满了,再变成血红的汪洋,不停止地流动着。雨越来越大,地上的血红也被洗刷的越来越淡,却又从那子弹留下的窟窿里涌出来,终于越来越多,越来越红,染红了哭泣的天,也染红了湿透的地。

    少男没有哭泣,只是木然地穿过那些淌着血水的尸体,头发冰冷地贴在脸上,鞋已经浸透了,整个人就这样呆立在血水里,雨水从身上洗刷下去,却洗刷不去她满心的血污。

    一辆车从雨雾中开过来,两束车灯也分不开这混浊的尘寰,强撑着一把伞,从车上走了下来,直向她走过来。

    她抬起头,茫然地僵立着,没有扑上去的勇气,已经近在咫尺了,她想伸出手去,强却仿如根本没有看见她,擦肩过去了,更使她茫然而恐慌,看见他单膝跪在血水里,看着那些熟识却僵硬了的面容,用颤抖的手指,抹下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

    少男全身都颤抖起来,看着他站起来,依然没有看她一眼,回头就走。她再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强!”

    他像触电般转过来,缓缓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指着她,紧抿着嘴,不说一个字,目光中是愤怒?是痛苦?还是内疚?似乎是对着深仇大恨的敌人,再看时,目光中却又什么也没有,死水一般静寂着,仿如对着一个陌生人。

    少男被这目光绝望了,她宁可强杀了她,但现在,他竟如看陌生人一般对待她了。

    那只手指变成一个定格,定在她的脑海里,将永远指着她,永远教她清楚地看见,她如何变成一个革命的罪人,如何将她的战友送上日本人的断头台。

    摇动着如地狱般的火光,摇动着如魔鬼般的陆云川扭曲的脸,凄厉的悲天恸地的是静美的啼哭声,子弹尖锐呼啸而过,血立刻流出来,四下扩溢,就要将少男整个淹没了。

    少男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惊恐地喘息着,全身都是冷汗,直到君瑜把一块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才清醒过来,抱住君瑜,张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

    君瑜紧紧抱着她,感到她冰冷的泪水滴湿了衣衫,想宽慰,自己竟也哽咽得开不了口。

    “强呢?他是不是走了,再也不会理会我了?”少男终于问出来,却害怕听见回答,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松开手,整个倒在床上,窗处是“刷刷”的雨声,她眼角是止不住的泪水,君瑜伸出手,擦去了,却又再滚落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奔出去,还没有合上门,眼泪也已是奔流而下。

    森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她醒了吗?”

    君瑜点点头,却止不住悲声,“醒了,可是有用吗?强已经走了,她醒了又有什么用?”

    森叹了口气,“连你都这样,怎么安慰她?”

    君瑜咬着唇,说不出话,也止不住眼泪。森无奈地摇摇头,“你别进去了,她看见你这样,更难受。”他扶着君瑜在沙发上坐下,“还是我去看她吧。”

    他轻轻推门进去,看见少男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睁着眼睛,直瞪着天花板。他在床前坐下,静静看着她,半晌,才缓缓说:“日本人下了通缉令,张先生已经离开上海了。”

    少男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他是无法带你走,你们的组织要他处决你,他希望我能保护你。”森继续说。

    少男这才动了一下,“他请你保护我?”

    森点了点头,“你们的组织你应该是了解的,他也有为难的地方。”

    少男怔怔地,半晌,嘴角掠过一丝苦涩,“他真傻,何苦叫自己为难呢?我本就该死,他杀了我,我和他反而都会好受一点。”

    “其实他并不相信,他了解你,知道你绝不会做出卖自己人的事,这其中是有些误会。”

    “你不要再说了,”少男惨伤地摇头,“这不是误会,是我出卖了他们。”

    “真是你?为什么?”森吃惊地看着她。

    少男咬着牙,嘴角颤抖起来,却不说话,森盯紧她的眼睛,“为什么?”她颤抖得更厉害了,“你不要再问了。”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呢?无论为什么,说出来,你和张先生心里都会好过一点。”

    少男终于失声痛哭,“他说不会伤害他们,我并不是真的相信他,只是以为他们早该撤走了,我……我不是怕死,他们把我怎么样我都早预到了,可是……”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森,“我不能看着他们伤害静美,我早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骨肉。”

    “静美?”森差点跳了起来。

    少男哽咽着,“是陆云川,强请你帮他运输物资,陆云川什么都知道。”

    森的拳头握了起来,额头暴出青筋,“陆云川?他投靠了日本人,他竟然出卖你们去讨好日本人?”他沉重地坐下来,这一瞬间心中说不出是恨,是怒,还是悔,恨陆云川居然无耻到甘为日本人的走狗,更悔不该为静美放走他,更让他利用静美,而酿成这样的大祸。

    少男更是泣不成声,“陆云川他根本不是人,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他根本就是个畜生!”

    “你不该为了静美……”森想说什么,又终于忍住。

    “我知道,无论怎样做,我都会无法原谅自己,更不能祈求你们原谅我。”她目光中现出更多的茫然和惨伤,“所以我无话可说了,我还能做什么?”

    森垂头坐着,良久,突然抬起头来,“不是你的错,你虽然是出卖了他们,但纵然你没有,对他们,结果都是一样。”

    少男茫然地看着他。

    “我想他们在你被捕之前只怕已经出事了,既然是陆云川,既然他们盯上你,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少男还是不明白,“他若是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地逼我?”

    “其实他针对的人是我,他并非没有机会抓住强,他留他下来,只为看到你们痛苦。”森黯然垂首,“想不到他对我的恨竟然连累到我身边的朋友,更赔进这么多条性命。”

    少男止住眼泪,呆呆地坐着,森说的也许是对的,但并不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可我终究是说了,终究是背叛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的革命结束了,爱情也结束了。”

    少男躲在罗公馆,浑浑噩噩的度日,百无聊赖中,唯剩下思想在不停地运转,明明最不愿再回想的,偏偏会无休止地拿出来细细咀嚼,尝尽其中的痛苦滋味。

    她是宁可忙,忙才不会再思考,然而她现在还有什么可做呢?没有了理想,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在罗公馆,连洗衣烧饭也是下人的专项。君瑜和森的大喜日子定在三天之后,她从未这样盼望,然而盼望愈发使剩下的七十二个钟头更加漫长。

    她终于从房间出来,放轻手脚,害怕惊动了别人,那种罪不容赦的感觉使她不自觉地以为别人看她的眼光全都异样了。

    然而一出门便遇见管家吴妈,一个五十岁上下利落的妇人,操着浓厚的江浙口音,笑脸相迎,“张太太,怎么就出来了?病若没有好,是应该多休息。”她的笑容里仿佛并没有民族仇恨,也并不以为她是叛徒,使少男稍稍镇定下来,也陪着笑,“早好了。”她望着楼下,“罗先生呢?”

    “先生在客厅会客呢。”吴妈皱着眉说。

    少男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应不应该下去,森见的是什么客人,唐突下去,只怕不好,开口问,又不好意思,正迟疑着,吴妈却咕哝了一句:“那些日本人,不知又来做什么?准又没好事。”

    “罗先生的客人是日本人?”少男立刻紧张起来。

    “可不是么?”吴妈抱怨着,“打这小日本一来,这世道就全变了样,害死老爷不说,这陆先生原是多好的人,竟变成这样,这叫做什么世道了,这还叫人活不叫人活……”

    少男顾不得听她唠叨,放轻脚步,轻轻下了楼梯,拐角处停住,听见森的声音:“陆云川的人头,青红帮是要定了,我不管什么政治、时事,我统辖的是帮会,帮会有自己的规矩,陆云川欺师灭祖,叛道离经,谁阻止我清理门户,就是竖了青红帮这个敌人。”

    “罗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松本明哲皱着眉。

    “没有余地的。”森冷冷截断他的话,语气很强硬,“在中国,没有人敢阻止帮会执行家法。”他看定松本,“加入帮会的人,就把一切都交给了帮会,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松本明哲没有说话,他很明白森的意思,他虽拥有军队,但帮会里大多是亡命之徒,“强龙不斗地头蛇”,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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