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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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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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都是展春园时的旧事。那时天天见面,我到先生之厅,视同家人,有时名贵书画舒卷之事,也要我动手帮忙。但满案珍宝,没有主人的话,我严守自己的戒条:不妄动一指头。这是因为当时张先生仍然被视为“凋人”,我去走动,就要避嫌。记得很清楚:《楝亭图》四大轴,有一回摆在大案上为日甚久。我原非不想一见之人,且渴望已久,但终未触动,也未启请一观——我至今真正目睹的,仍然是数十年前在燕大中文系所见的那一小段!再如,家父自津抵京,曾暂借寓于斯园,居室案上陈有柳如是女史的黄玉凤砚,紫檀匣上镂有钱牧斋的篆书铭记。主人并不害怕我们“顺手牵羊”,我们临辞也不请主人检核器物(因有男仆,每日入室收拾,假使丢了东西,岂不皂白难分……),我们宾主双方,就是这样相互信任,超脱世态,全以坦荡相待。    
    这种值得追怀的日子,当然是会发生变化的。我离开了燕园入蜀,先生专邀一社,请众多名家赋词惜别。别后时寄新句见怀,情见于辞。及返京,先生亦已迁居城内后海南沿。因为路远,见面就不频数了。再后来,我目坏,行动需人,于是造访先生的机会,愈见稀少。所余者,词翰诗笺,鳞鸿传字,种种情事,始终如旧也难悉记。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遭到了一生中最为艰困的时期,他从吉林回京暂避时,也来见访,当时已非复昔年光景。因户口不在北京,口粮自成问题,因而有时在小寓留饭,粗馔劣茶,先生亦不嫌弃,仍尽主客之欢。我因无力相济,只能将所节省的粮票,邮寄先生,聊当濡沫。对此,他也还要笔札相谢。那时读了他的信,真是心中感到难过得很。但又想,如先生之为人,对国家对人民是无愧于怀的,浮云蔽日,终有清明之期,尔时快阁眺晴,联吟赋句,先生必定一如既往,霁月光风,曾何滓秽太清之可云哉。    
    先生酷爱中华艺术,举凡书画词章、歌弦筝柱,无不诣习。因有同好,共语易投。先生工余派须生,我亦尝为之操琴,高唱“卧龙岗散淡之人”。音容宛在,而斯人不作,后之来者,又何能尽挹其清芬乎。今幸有任凤霞女士,不辞心力之苦,多年以来,经营访察,成此良传,则先生风规不泯,足以告慰于当世与来者,岂非至幸。    
    我识先生晚,不足以知其万一,草草为文,莫能委曲,粗陋之笔,有余愧焉。然而中华文化所孕育之高流名士,应存典型,昭示于寰宇,故我序之,又非徒念私谊,而所怀者多且远矣。    
    周汝昌    
    辛未中元前挥汗写记于庙红轩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一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重瞳乡人贵胄门第(1)

    “重瞳乡人”贵胄门第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本来明朗的天空,瞬间变成了昏黑的夜幕。碗大的冰雹,像一颗颗呼啸而来的重型炮弹,无情地袭击着项城的村庄、树木、良田……冰雹砸在地上足有一尺多深,人畜一时躲避不及,多被击伤、砸死,凄凉景象,令人惨不忍睹。这便是18世纪70年代末年的河南项城。历史上罕见的冰雹灾害就在这里发生。    
    转年春天,斗粮千钱,灾民逃荒四野,卖儿鬻女者无数。老百姓度日如年,饱受岁月煎熬。尽管过了一年又一年,眼巴巴地盼来了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然而,连年灾害,人们如堕烟海,如陷深渊。    
    项城东西宽约35公里,南北长55公里,地势低洼,东南尤甚。颖河从境内穿流而过,注入淮河,向称“泽国”。18世纪末叶,项城一带瘟疫流行。黄河决堤,洪水直达周口入颍河。颍河南岸河堤将崩,项城义行人张海晏、监生杨崇德率众奋力补筑薄堤,加固险段,日夜防守,终保无患。    
    戊戌(1898年)春节。项城阎楼富豪大族张家,老小喜着新装,燃鞭放炮,接神祭祖,焚香叩头。全家无不沉浸在愉悦、祥和的节日气氛里。张家大院大门框上贴着醒目的春联,上联为“国兴家兴,三阳开泰”,下联为“山好水好,六合同春”。这是张家老爷嘱人专门书写的。张家老爷选择此联,除了庆贺新春佳节外,还有一层不易言传的含义,即二儿媳怀孕在身,眼看着就要临盆。他盼望二儿媳妇能为他生个孙子,并借“三阳开泰”之吉言,从此带来“家兴”、“族旺”。    
    光阴似箭,一晃过了元宵佳节。老爷次子张锦芳(字■庵)不时地窥视夫人笨拙的身躯,见仍不曾有什么动静,几欲问之,却难以启齿。正月十六,项城历来有逛城的习俗,尤其是妇女们。老婆常说“逛逛城,不腰疼”。■庵夫人在佣人的陪伴下,也闲逛了一圈,回来便一头扎到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正月二十二,张家大院里传出一阵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乡邑邻里无不疑惑:春节刚过,张家为何又燃起了鞭炮?一个消息灵通的媳妇快嘴快舌地说:“喜事,喜事!张家二房添了小少爷啦!”    
    这位小少爷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张伯驹。小伯驹来到这个大千世界时,家中已十分富有,不过,曾祖时生活还是很贫困的。小伯驹的出生,不仅给张家的新春佳节增添了无尽的欢乐,也为张氏家族的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带来了希望。小伯驹无疑成了张家的宠儿。张锦芳弟兄二人,其兄张镇芳,字馨庵,进士,在清朝累官长芦盐运使,署理直隶总督。馨庵“为清朝宰相状元孙家鼐之门生”。①孙家鼐为寿州人,是清代同治皇帝载淳和光绪皇帝载湉的老师,故有联贺曰:“寿州相国寿者相,天子师傅天下师。”馨庵是经过名师点化的。他虽已有妻室多载,惜膝下无子。■庵喜得长子,立即将佳音通知了远在天津任职的哥哥。镇芳喜出望外,一厢复信汇款志贺,一厢设宴,相邀佳宾,喜讯不胫而走,一时成为张家亲朋至友间流传的快事。    
    伯驹出生以后,由乳母哺养。乳母精心护理,喂奶、饮水、睡眠,备极讲究。气候冷暖,增减衣服,无不细致入微。乳母每日将小伯驹抱至双亲面前,双亲欢喜之余,又常常面带愁容。原来小伯驹生来面黄肌瘦,又经常发病。怎样使这株独苗苗健壮起来,成了张家人的一块心病。■庵只得嘱咐佣人不惜重金,延请名医,精心调治,然均无明显效果。一日,夫人对丈夫说:“孩儿多病,如遇酬神演戏,当为小儿开开脸,也可消灾延寿啊!”“这倒合吾邑乡俗,安排吧!”■庵顺口答道。    
    不久,项城阎楼果然酬神演戏。■庵夫人将此事交付伯驹乳母,并千叮咛万嘱咐:“要倍加小心,可不要吓着小少爷。”乳母小心翼翼,抱着三岁多的小伯驹,来到了戏场后台。戏班班主闻听是豪富张锦芳的小少爷前来开脸,便立即嘱人好生伺候。一老生欣然命笔,顷刻,将小伯驹蜡黄白晳的面庞涂成红色,脸上还飞舞着小龙,眉毛涂为白色;并告之,开的脸是赵匡胤皇帝的脸儿。乳母谢过班主,抱着小伯驹从后台缓缓地走了出来。这时有人奇怪地问,红脸为忠臣,白脸为奸臣,赵匡胤皇帝脸为什么是红脸白眉?乳母不能作答。抱至家中,乳母请教伯驹母亲。她摇了摇头,也无法作答。当乳母将小伯驹抱至爷爷面前观看,爷爷哈哈大笑:吾孙的脸成了赵匡胤的脸儿啦!乳母不由问起皇帝为何是红脸白眉?爷爷欣喜地看着孙子,讲了一段传说:那是在后周时期,老皇帝驾崩,小皇帝继位。大辽乘机侵犯中原,赵匡胤奉命抵抗,兵马驻扎在陈桥。不料,手下一伙人发动兵变,把赵匡胤从床上拉起来,定要拥立他为皇帝。赵匡胤一再推辞,但诸将已把皇袍披在他的身上。后人提起此事,都说赵做皇帝并非本意,他还算是忠臣,所以给他画副红脸;不久,他的母亲对人说:“吾儿素有大志,今果及矣。”一语道破了赵早有做皇帝的心意,所以人们在他的红脸上又添了两道白眉,给了他一个忠中藏奸的脸谱。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一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重瞳乡人贵胄门第(2)

    爷爷讲完停顿一下,又瞅了小孙子一眼,接着说:“忠奸莫论,此乃传说,而吾邑习俗,开赵匡胤脸,定可驱灾避邪矣!”    
    说来也怪,打那以后,小伯驹的身体真的渐渐强壮起来,矮矮的个子猛蹿。伯驹从小喜欢涓涓流淌的小溪和郁郁葱葱的草地。项城的四周有像玉带一样的河流,邑东有谷河与颍河汇入大沙河,邑南有泥沙河,邑西有十字河,北有新河。每当春夏,都有人带着他到城外的河边、溪旁和草地里去采摘野花,捕捉青蛙。这是小伯驹最为开心的时候。春风徐徐吹来,一簇簇粉红色、淡紫色、浅黄色、乳白色的野花竞相开放,小伯驹把自己采摘的野花用手帕缠绕起来,缤纷的野花散发出扑鼻的芳馨。他用小手挥动着,沿着河沿跑啊,跳啊!时而拾起一块片石,弯腰撇入河中,河中泛起了一层层涟漪;时而躺在绿草地上,仰望无垠的蓝天;时而打几个滚,又跳起来去捉青蛙……他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还喜欢玩皮球、捉迷藏等游戏,一玩起来满头流汗,似乎总也玩不够。    
    在伯驹幼年时,与他家有戚谊关系,后被称为窃国大盗的袁世凯回到家乡项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官为一品;张镇芳为长芦盐运使兼粮饷局总办。张、袁两家有姻缘之亲,伯驹的姑母嫁给袁世凯的弟弟袁世昌。袁世凯的诸子称张镇芳为五舅,两家往还甚密。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袁世凯率众人及亲友,车水马龙,回乡葬母。人以万计,车以千计,观者如海,历时月余,繁文缛节,甚为隆重。请阴阳先生推算大殓时日,为死者净身,超度亡魂,拜忏七日,厚葬开吊等,备极讲究。时年4岁的小伯驹,在乳母的怀抱里,驱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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