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还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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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还情记-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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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站在山一样的垃圾上。

    空中到处飘舞着白色的黑色的布条。时间已经不重要。人倒下去,就也变成垃圾,没有人在意,叫人忽然猜想:也许天堂是这样的。

    这里大路朝天,泛着微微的金色的光。两旁田野,再远些群山巍峨连绵。小骗子一行五人都不由得闭紧嘴唇,想这里究竟是什么缘故。

    没有不对劲的,所有东西都很正常,要说有的话,就是这一点不对。麦芒灿烂,山野恢弘,花香恬淡,清风透彻,流水灵活,飞鸟自在,游鱼舒畅。

    叫他们走在这条路上,费力地去想这到底是什么境况,就好像有具东西明明在脑子里却跳不出,有个字眼在嘴边却说不来。觉得应该是能想得起来的,便仔细想着,尤其安宁。马蹄得得,牧童短笛不在何处。

    雨就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

    他们在阴雨绵绵的早晨过了索桥,走入昆仑城。小骗子的目光透过窗户若有所思地在街两边的店铺和人家木板门面上飘过去。屋檐上的雨水滴下来,出现了无数微小的炸裂。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春天石子路和屋顶的瓦片上。小骗子好像在听这个声音,过了一处牌坊,南北街,坐西向南的有个虚座门楼。一根纤细的竹竿挑出一面幌子在细雨里微微有点飘动,幌子是深入浅出的红颜色,上面写着笔力谨慎恭谦的三个字:“黄竹鑫”。

    是个当铺用的普通名号。

    当铺掌柜的是个有些拘谨的地老实人,在给一个买主填写文约,然后嘱咐小伙子走好。掌柜的抬头看见当铺的门外出现了一辆马车,披着一身蒙蒙细雨星子,好像快要沾湿了到里面去了。那走最前头的挺拔消瘦的男子好像有要进来的意思。

    正看着,他就走了进来。

    “掌柜,生意好”。

    掌柜的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开当铺做买卖,照性格里的拘束和严谨的生意,显然眼前的男子远道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善类,有什么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柜的更加有点局促。“唔,好。”

    他向射天狼身后望了望,外面还有三个人等着,三个站着,一个在马车里,他看出去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和另一个也朝里看,不过并不着急,好像在等射天狼打听回去说话。还有一个仰着头,大概是看铺子的幌子和招牌。这招牌几十年了,不会有什么不妥罢。他有点紧张,等着小骗子开口。

    小骗子道:“我们是去彼岸传灯,路过这里。想打听一下这里的方向。”他已走出马车。

    掌柜的道:“你们是传灯的?”

    小骗子道:“是。”

    掌柜的道:“那可好,这里是昆仑城,再往西,出昆仑城就是彼岸,山上就是神庙。”

    小骗子又惊又喜,谢了掌柜的,出当铺,只见三人已看见前方远远的有一座山,白雪皑皑的山峰直插云宵。

    小骗子想起来的事是从前有一个地方也叫昆仑城。地名重复出是正常的事。小骗子坚信那里叫昆仑城。为了区别,他们要来的地方叫做西昆仑,小骗子记得的走的那一处叫东昆仑。

    二

    多年以后小骗子依然记得那个年轻姑娘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过了吊桥走入东昆仑城。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飘过街两边的店铺和人家木板门面。屋檐上的雨水滴下来,出现了无处牌坊,南北街,坐西向南的有个虚座门楼。

    一根纤细的竹竿挑出一面幌子在细雨里微微有点飘动。幌子是深入浅出的红颜色,上面写着三个字:“黄竹鑫”。年轻姑娘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像银子一样纯净、清冽、波光泠泠,还有真的许多枚银币互相碰撞的声音。

    老爷因为疼爱少爷的笑声,每次他笑就抓一把银币给他。大家都知道黄竹鑫是个当铺,铺子的老爷赚了很多的钱,做当铺生意的,就是不同时间、不同物品、不同人、换回来的就是银子。周转这四样东西,聪明人就能赚钱,双方获利。

    老爷知道这里头的诀窍,利用好时机,能使每一件事充分有有场起来,使枯木逢春。每一个钱都来得合乎天理伦常。他不单聪明,而且也不老,有钱有生活过得他的外貌挺括漂亮。穿一件山蓝摺衣服,蓄着两撇修饰过的胡子。

    柜台上坐着他年纪还没有长大的少爷。穿着孔雀蓝的袍子,颜色格外深些,料子和织工也特别的好。虽然是个孩子,动作神情的态度坦荡无拘无束,但一眼还是能看出这是个傻子,而且痴痴呆呆。

    这就是他们叫少爷的,少爷坐在高高的柜台上哈哈大笑,笑的时候看见当铺门外出现了那个年轻姑娘。

    “掌柜,生意好。”她走进黄竹鑫来是这样说的。她的吐字发音很标准,可是还有点生硬。

    老爷正高兴着,点点头,问来者有什么贵干。

    姑娘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没盘缠了。听说这里能典卖,是不是这样的?”说话中间有几个易察觉的格楞,好像是一个还不擅长说话的人。

    老爷觉得很好,好机会来了。书上说巧言令色者鲜仁矣,并且从远处来的人,常常有奇货可居,盘缠吃紧。他就问:“拿什么东西可抵押?”

    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件如意来:银光闪闪的金属片连接起来,做成个镯子似的,中间连着一个小的扁圆盘。

    她道:“这个”。

    老爷道:“这是什么?”转眼看到少爷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

    姑娘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说着面露赧色,“我需要银子。希望兑多一些。”

    老爷猜到少爷喜欢,他一眼看上的东西,就是一心想要的,但也不会显出非要不可来。少爷很少看上东西,不过对东西都是好的,温和的,不骄傲。

    老爷就想买下来,但开的是当铺,和市场总有不同,加上仔细起见,就问:“你从哪里来?这东西你哪里得来的?”

    姑娘道:“我从很远的地方,天西的一座山。”姑娘忽然对盘问有些厌烦,“我拾来的,祖上传下的,不记得了!”

    老爷估摸出这如意和这个即便不安全也飘泊不定,大致是盘查不出根源来的。

    就问:“十两银子,期限三个月,行不行?”

    姑娘提笔画了押,忽地又不解,问道:“这期限,是什么?”

    老爷道:“这东西先抵押在这儿,三个月里你要是有了钱还想要,可以把它赎回去。超过了这个期限,这东西就任我处置了。”

    少爷插嘴道:“这世上的东西,总有人想不要了又舍不得,以为自己还会有一天要取回去。其实这件东西离开她,就已经割舍了干系,再不会想起来取回去。这个期限就是约定了,你忘记这样东西需要的时间。”

    少爷嘻嘻一笑:“这时间总是定得长了些。”

    姑娘听了,不知怎么的一懵。“那可不就是丢了?”

    少爷笑嘻嘻道:“就是了。”

    姑娘又问:“丢了怎么办”

    少爷道:“丢就丢了呗。”

    姑娘道:“丢了会怎样?”

    少爷道:“一样丢了,总会得到另一样。东西丢了就得到别的东西。”

    姑娘道:“生命丢了呢?”

    少爷道:“就得到死亡啊——难道你不认为死亡也是一种获得吗?”

    姑娘顿时明白,转身就走。少爷喊他:“喂!”她回头来看,少爷随手一抓银币抛给他:“你的银子别忘了拿,数数。”姑娘数了数,一两一枚正好十枚。

    一年以后,少爷成为黄竹鑫的老板。手腕上仍一直扣着那只典当后三个月抵押到期的银如意。数不清的东西像那张当票一样过期作废。

    老爷生前对此不无担忧,少爷从小就不会数数。假如没有别人的帮助,当她从一数到十就会顺理成章再从一数起,数不出十,一圈一圈绕圈子。

    可是,不能说他没有多和少的概念,并当有人在他数数时,掌握好时机提示他:十一,那么他也会十一、十二地数下去,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了,然而他还是会在一个什么地方停下来,连贯地再数到一再数下去。在少爷幼年逗过他玩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个缺陷,到后来老爷不准任何人让少爷数数,这成了一个禁忌。

    老爷担心少爷以后难以独自生存,他没法计算生意,他没有读书写字,行为举止古怪,会去窑里烧陶、研制木偶、爬山等等,虽然他的微笑有如春光,笑声像春天的风吹过高山的泉水。

    出人意料的是少爷接手当铺的生意后不再心猿意马娱乐游玩,专心和管家经营起来,使黄竹鑫的字号日益金光灿灿。半年后,新开二十家分店遍布东昆仑城周围七个镇子,并插后其他行业。赚钱的方法,无非就是交、易、周、转,少爷同样醉心于此。

    老爷死于急病,没遭遇什么痛苦。少爷从外面玩回来就听父亲去世了。他想到的是接下来要由自己照顾生意,同时有一些难过,一个人的活命到期限就会作废,少爷不知怎么就掌握了他听到的噩耗和遭到的挫败当成是一场噩梦的本事。

    当时是很难过,可是难过仅限于期限之内,一到期就泯灭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枕头上醒来。真的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统统都从未发生过。

    少爷爱笑,笑起来春寒料峭银瓶乍破。一直不能够正常数数。

    有一天少爷去码头查点货物。他站在一层楼高的烟花爆竹箱子上,放眼黄河。这条江河滋养了三千年的生息,大规模改道三次,曾经是东昆仑城最大的祸患,现今是东昆仑城的二分之一经济动脉。

    东昆仑城着力于水路运输、水利工程以及旅游业的建设,岸上日渐繁华,游船多如过河之鲫,楫橹吆喝歌舞丝竹不绝于耳,河里盛产美味的鱼却眼看是少了。行至远处快要看不见的数十展帆是他往下游去倾销货品的船队,又有他别处带特产回来的船只靠岸。伙计们在卸货,另外有人核对账目数量。少爷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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