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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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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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轻起身,双足除去了多日锁于她割裂脚筋的伤口的锁链,一时反倒不能习惯,轻飘飘地站不稳。

    在她呈上“金钟鸣冤”的血书请求以后,帮主没有哪怕一个字的答复,更遑论是试图挽回。唯一表示,是命人除下镣铐,这个行为,等同于默认了她的请求。

    金钟鸣冤,除死无他。自设金钟以来,决无例外。谢帮主不置一辞地肯了她的请求,那也是因为,巴不得她早早死去,免得多生意外枝节罢?

    她淡然想着,眼睛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悲哀。她的同门师妹,究竟怀着何种心思,她一向是并不意外的。

    只是,虽然是她提出金钟鸣冤,谢帮主却一定不会料到,她的意愿,在于不死。

    以金钟鸣冤来换取哪怕是一时半刻的自由,到了今天,怎么也该是把最后真相合盘托出,把清白还给自己的时候了罢?

    清云弟子九成不知金钟藏于何处,那是因为金钟虽负有替位卑鸣冤的声名,但在进行过尝试的几位弟子无一例外死去以后,再也没人敢于用生命的代价去换取一声“冤枉”。鉴于它那样特殊的建材,出的音波对人伤害力之大,也只能将它藏在最隐秘的地方,生怕万一它被扣动起来,会令无辜受到伤害。

    沈慧薇自然很清楚它的所在。因为这只金钟,正是由她从??帮迹的故乡带来,深藏于山腹,她为那个山洞取名为“定风波”,希望它永远永远,不需要出不平之鸣。

    她一步步走,双足钻心,回见草木灌丛血迹斑斑,心下恍若一梦。

    瑾郎自尽,她不在园内,只事后听说她回来的时候,已是仅存一息,流血不止。想象不出,以她废了武功的孱弱体质,是如何能挣扎着走过坎坷崎岖的漫漫山道?

    她在山石上坐下小歇,从袖中取出几样东西来,绸带、丝棉、一块足以护住心脏的铜箔,对着它们苦笑。

    虽然自恃内力深厚,仍是不敢想象金钟被扣响以后,她所能抵受的痛楚。更无把握是否可以逃出性命,毕竟,那样的音波,将会刺穿七窍,以及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个人的力量,无论多么强大,有时竟不能同一件小小的自然之物相比。

    “瑾郎,瑾郎,我若不能成功,便可以来陪你了啊。”

    她是这样如痴如绝地想着她,以至于看到白衣女子狂奔而至,满面泪痕依稀,她竟有了一刹那间的恍惚。是瑾郎,是她来接她了啊?

    可是白衣女子痛哭着扑在她膝下,死死抱定她:“慧姨,不可以,你不可以上去!慧姨,我求求你……”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竟是茫然若失:“云儿……”

    “慧姨,我不能让你扣钟。我亲眼看见我妈妈曾向这山里走去,我也曾亲耳听见那钟声刺骨响起,夺去她性命。我当日不曾拦阻,今日再不能让慧姨做同样的事!”

    沈慧薇柔声道:“不要这样。我去扣钟,可未必会死呀。”

    “可能吗?”文锦云哭道,“决不可能。慧姨,你是自欺欺人,你知道金钟扣响,是绝无例外。”

    沈慧薇淡淡的笑,说:“到今天,连我的云儿,都信不过我了么?”

    “我不管你怎么说,慧姨。”那一向温和从容的女子,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坚决,“慧姨,我这就去把帐目之事禀知帮主,这效果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你不能扣钟!不能自残身体!”

    “只是因为,不得不走这条路了啊……”

    待罪女子温柔、然而无奈地微微笑起来,抚着她的头:“别怕,云儿。慧姨这一生别无所成,唯有歪门邪道的东西,学了不少,设置金钟的人,也就是教我那些歪门邪道的人……”

    她说不下去了,眉眼间闪过一抹悲怆的灰瑟,那是她难以洗却的耻辱啊……陡然间全身一颤,震惊的目光直视文锦云。她一直死死地抱着她,而在她神思恍惚的那一刻,拿住了她腰间穴道。

    身后闪出一个人来,不由分说,接二连三点中沈慧薇上下各处要穴,估量她决计无法在片刻间自解穴道而脱身,这才开了口:“慧姑娘请恕罪。”

    沈慧薇皱着眉,抬起目光。那是一个仆妇装束的白老妪,颤颤巍巍站在那里,可她躲在后面,自己竟是没有现,出手之快,更是匪夷所思。

    那老妪微笑着道:“奴婢变得太多了,慧姑娘,你至少还记得菊花这两个字罢?”

    皱纹横生的苍老面容,……可是那般熟悉的五官,以及桀骜不驯的表情,一点一滴拼凑起记忆的片断。那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啊,让眼前人的容颜变得如此苍老,仿佛被光阴从中偷走了几十年?沈慧薇眉目间闪过一缕明晰以后的骇然。

    那自称菊花的老妪呵呵大笑,近乎粗鲁地说:“慧姑娘,你不敢认了吧?从前跟在我家姑娘后头,只会得吃饭睡觉、打架闯祸的傻丫头,并没有死在大漠呢。”

    ――冰雪神剑吴怡瑾的丫头菊花,是同主人一样出名,然而截然相反的人物,她的主人清雅慈和,她却是粗鲁火爆,雷霆万钧的性子。相传少年时曾受刺激,脑子不是很清楚,奇怪的是极端愚驽的她却在武学上有着特别的天赋,曾有过广为流传的说法,天下第一帮,武功最高的并非清云十二姝中任何一人,而是傻丫头菊花。菊花对吴怡瑾忠心不二,十多年前她被吴怡瑾派出之后未曾回转,传闻在大漠逃亡遇难,不想会在这个当口现身!

    沈慧薇作不得声,只微微颔,然而变得焦灼,极力地看向她和文锦云,流露出质询之意。

    菊花了解她的意思,道:“慧姑娘,你可别怪我,也别怪大小姐。是我再三叫大小姐按这个法子做的,唯有行此下策,才能让奴婢代你去叩响金钟。”

    沈慧薇眉尖一耸,转眸凝视文锦云,隐有责备之色。文锦云又将哭了出来,咬牙低头不见。

    “你全无把握,不是吗?”菊花冷笑,大胆而无忌地指着那箔片、丝棉,“否则,又何必带上那些?可这个究竟能帮你多少?你既全无把握,就是拿自己性命去扣了金钟,到头来一句话也说不上,我想,你只是拿扣金钟来作为你逃避事实的借口吧?”

    仿佛是被刺中了内心最深的隐痛,沈慧薇微微难堪的垂下眸光。

    菊花叹了口气,桀骜凶恶的神情里,闪现出几分温柔:“慧姑娘,菊花奉命保护吕月颖吕姑娘,结果,蠢人做不了大事,弄到两败俱伤,连我自己都变成这个样子。我这十几年看管吕姑娘,防止她疯闹事,唉,也给她逃脱了,终于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所以这个钟,理该是我去扣的。”

    “啊……”沈慧薇只应出了这样单调的字音,然而眼中的焦急和阻止之意愈来愈甚。

    菊花不再多说,干脆俐落的找到沈慧薇放在身边血书,胡乱塞在怀中:“慧姑娘,大小姐,我这就去了,你们多保重。”

    “菊花阿姨!”文锦云募地叫住,脸色变幻,将沈慧薇准备之物双手捧给她,“你……带上这个去吧。”

    “这个?”白盈然的女子睥睨扫过那些备用之物,笑起来,“我不需要它们!”

    看着文锦云楚楚可怜的容颜,终于不忍,接了过来,顺便拍拍她肩膀,目中闪过一缕笑意:“老实说,你这个法子不错!”

    文锦云如五雷轰顶,细细玩味她这句话,顿时只觉天下漫漫,无处可逃,自己一陷再陷,终无可自拔。

    原来,她全明白的!

    在得悉沈慧薇执意金钟鸣冤后,一筹莫展的许绫颜找到文锦云,然而,文锦云明知决计无力阻止。思虑终宵,终于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一直住在山洞里、不闻世事的亡母旧婢。……可是这看似愚鲁的女子,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菊花的命是她救的,她最关心的只有慧姑娘,可是她不在了,我就代她来做这件事,还她一条命,理所应当啊!”

    “菊花阿姨!”文锦云骤然间泪如雨下,“对不起……菊花阿姨……不要去了……我们逃吧,带慧姨逃!逃出这里就是了!”

    听她说出那样临阵退缩的话来,那苍老、然而并不年迈的女子双眉一轩,不耐烦的表情几乎显得狰狞了,倒底隐忍下来,慢慢地说:“逃?……大小姐,你妈妈是永远不会说出‘逃’这个字眼的。”

    大笑中把文锦云塞给她的物事掷出,扬长而去。

    文锦云掩面跪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跪在山中碎石道上的两个膝盖,密密麻麻地灼灼燃烧,宛似割裂了开来。募地全身一震,一缕悠悠的响声自天外荡来。

    那起先只是细细微微的一缕,倏忽间音波旋转着扩大,终至山摇地裂,惊天动地。如乱雪,如嚣尘,如张牙舞爪的人世,把人生生吞噬进去!

    即使隔着半山的距离,文锦云也是心头急剧的跳,几乎不能忍受,抬起头来,迎着沈慧薇的目光。

    她目中已没有了令她难堪的谴责之意,取而代之,是那深重的悲凉,在那一阵又一阵,此起彼落,狂风疾雷般的钟声里,那曾是至美、至清、至纯善的双目之中,流下两行淡淡的血泪!

    清云园整个的被震动。各色人影奔逃疾走,莫衷一是。――即使是十六年前的老人,曾经亲耳所闻,亲眼目睹彼时彼况,对于那样具有无限杀伤力的钟声,也还是消受不起。

    钟声停下之后盏茶时分,赶往“定风波”山洞查看的弟子,用担架抬着一个躯体下山。一片遮挡尸身的白布,被淅沥而下的鲜血染得通红。

    谢红菁在山下候着,用她惯常声色不惊的态度,漠然挑开白布瞧了一眼,嘴角一动,挑出一丝丝笑意:

    “慧姐,你果然毫无伤,得偿所愿。”

    虽然不曾亲自扣响金钟,沈慧薇却在相隔半山之远的钟声里受到极大损伤,竟至双目流下血泪。照她这种状态,即使谢红菁在死身上拿到血书,亦无法立即接受审理,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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