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见匈奴败逃漠北,一时未易剿灭。好在胡人受此大创,暂时不敢来犯,亦姑置之。一日,武帝忽想起西域各国尚未交通,前次欲通大夏,遣派多人由巴蜀寻路前往,皆为蛮夷所阻,如今须别设法,遂召张骞问之。此时张骞失去候爵,正想立功恢复,因对武帝道“臣昔在匈奴时,闻有乌孙国,其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名难兜靡,本与大月氏同在敦煌祁连之间,从事游牧,皆系小国。及月氏强盛,攻破乌孙,杀难兜靡,占领其地。乌孙遗民逃往匈奴。此时昆莫新生,其臣布就翎侯抱之逃走,行至半路,无所得食,布就欲为觅食,乃将昆莫藏在草中,自己径去。及寻得食物回时,远远望见昆莫所藏之处,立了一狼。布就不觉大惊,心想昆莫性命休矣。急行近前,却见那狼仍立住不动,仔细一看,昆莫正在卧饮狼乳,安然无恙。又有鸟口中衔肉,飞翔其上。布就心中暗想,此子将来必定非凡,遂抱了昆莫,投奔匈奴。单于甚加爱养。及昆莫年壮,单于以其父遗民与之,又使领兵,数立战功。此时匈奴已破月氏,月氏人众西走,击破塞王,因居其地。昆莫既著战功,乃向单于请复父仇,单于许之。昆莫于是领兵来攻月氏。月氏不敌,更西行移居大夏之地,昆莫遂据有塞地,尽降其众,仍立国号为乌孙。后单于死,乌孙稍强,不肯复事匈奴。匈奴遣兵击之,反为所败。匈奴畏以为神,与之远离。今匈奴新为汉所困,而乌孙旧地本浑邪王所居,自浑邪王率众来降,其地空虚。大凡蛮夷性恋故土,又贪汉物。若趁此时遣人前往乌孙,厚加赂遗,招其东归,仍居故地。再遣公主为其王夫人,与之结为兄弟,料其必能听从。如此便断却匈奴右臂,且乌孙既与我联和,而其西大夏等国,皆可招抚,令为外臣。”武帝闻言称善,乃拜张赛为中郎将,随带三百人,每人给马二匹,赍持金帛值数千万,牛羊万头,又多遣副使持节同行,以便顺路分赴各国。
张骞受命率领众人起程,到了乌孙,乌孙王昆莫出见张骞。
张骞传达武帝之命,赐与各物。昆莫坐受不拜,礼如单于。张骞见其如此傲慢,心中大惭,乃对昆莫道“天子远遣使者赐王多物,王若不肯拜受,则请将各物带还。”昆莫贪得汉物,方才起坐拜受,但其他礼节,仍同敌国。张骞因进说道“乌孙若能东归旧国,汉当以公主嫁为夫人,结兄弟之好,同拒匈奴,破之甚易。”昆莫听了沉吟不答,遂与其国大臣商议。大臣等皆不欲移居,又因己国地近匈奴,服属日久,且与中国远隔,究不知中国大小如何。昆莫年纪已老,国中又分为三。原来昆莫有子十余,其中子官为大禄,为人强干,善于用兵。昆莫使领万余骑别居一地。大禄之兄为太子,太子有子名岑陬,太子早死,临终对昆莫道“必以岑陬为太子。”昆莫怜爱太子,允从其请。大禄大怒,收合士众,谋攻岑陬。昆莫闻知,亦以万余骑与岑陬,使之别居。昆莫自己部下,亦有万余骑,于是一国分裂,惟表面上尚统属于昆莫。昆莫徒有虚名,不能专制,以致所议不成。张骞见乌孙未能得手,乃命副使分往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等国。住了一时,昆莫遣使护送张骞回国,以马数十匹为报答。张骞回报武帝。武帝见了乌孙所献之马,甚是雄壮,心中大喜。张赛又带有西域出产各物,如葡萄、苜蓿等,武帝命栽于离宫别馆,拜张赛为大行,时元鼎二年也。
过了一年,张骞身死,而前所遣副使前往大夏等国者,皆与其人同来。于是西域诸国,始知中国之广大富庶,急欲与汉交通,实由张赛发起,以后汉使往者,皆称博望候所使,以其为外人所信也。张骞又曾探得河源,后人因相传张赛乘槎至天河,其说荒诞可笑。清人谢启昆有诗咏张骞道博望初乘贯月搓,龙庭万里欲为家。
玉门以外安亭障,金马从西致渥洼。
凿空安能得要领,开边不异控褒斜。
轮台诏下陈哀痛,上苑犹裁苜蓿花。
欲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卜式输财结主知 张汤言利乱国政
话说武帝当即位之初,承文景之恭俭,国家安宁,百姓富足。府库钱财,久存不用,至于钱串烂断;积谷过多,仓不能容,往往露积腐败,至不可食。民间平常不遭水旱,家家丰衣足食,为官吏者,若无他故,终身不更,至将官名为其姓号。
人人皆知自重,不肯轻易犯法,真是清平世界。及至武帝即位,招抚东瓯,征讨闽越,江淮一带人民,不免劳费。唐蒙、司马相如奉使通道西南夷,置犍为郡,驱遣巴蜀人民数万人,凿山开路,死亡无数,巴蜀为之疲敝。彭吴受命安抚濊貊,设沧海郡,所用人夫同于西南夷,燕齐之间,皆受其扰。及王恢设谋,诱单于入马邑,于是匈奴遂绝和亲,侵扰边地,兵连不解。武帝大发士卒,遣将出师,征讨频年,中外骚动。后卫青取河南地,设置朔方,兴工十余万人,前往修筑城堡,使各地转运粮饷以供其食,费至数十万万,府库为之一空。武帝乃募人民能献奴婢入官者,免其终身力役。元光六年,卫青等四将军,率兵十余万攻胡,战胜而归,士卒应受赏赐,共费黄金二十余万斤,人马死者十余万,辎重粮食之费尚不在内。大司农奏称宫中藏钱及所入赋税,不足以供军费。武帝命有司会议,有司请令民得买爵及赎罪。于是设置赏官名曰武功爵,分为多级,每级值钱十七万,共值三十余万金。民买武功爵至第五级者,名为官首,得试补吏,尽先任用;其有罪者,得计所买之爵减二等,由此仕途混杂。至元狩二年,霍去病两出击胡大捷,其秋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是年所费赏赐及其他用度凡百余万万。
武帝为伐匈奴多养马,马之在长安者数万匹,而降胡数万,皆仰食于官。宫中不足以供给,武帝乃减损御膳,出内府私藏,以为弥补。元狩三年秋,山东大水,人民被灾乏食。武帝命郡国尽发仓谷以为赈济,又募富民出资借贷。无如灾区过广,尚难遍及,遂下诏移贫民于关以西及朔方、新秦中,共计七十余万口。官给衣食数年,借与产业,使之谋生,派遣使者分路监护,费以亿计,国用由此大竭。
当日朝廷费用既乏,小民又复穷困,惟有一种富商大贾,居积财物,乘时射利,贵卖贱买,以此致富。更有以铸铁、煮盐为业者,获利愈厚,家产动至数万金,却并不肯稍破悭囊,以济公家之急。此时独有一人,行事却与众人大异。此人姓卜名式,乃河南人。自少以耕田牧畜为业,与其幼弟同居。及弟年已壮,卜式尽将田宅财物让与其弟,自己单取羊百余头,入山牧养。过了十余年,所养之羊,多至千余头,于是自己置买田宅,成为富人。谁知其弟竟将所有田宅,花费一空。卜式又将自己产业分与其弟,如此者已有数次。元光五年,公孙弘既为丞相,卜式见武帝一意伐胡,便想趁此出头,乃诣阙上书,自愿捐出家财一半以助边用。武帝见书,遂遣使问卜式道“汝意欲为官乎?”卜式答道“臣自少牧羊,不习仕宦,不愿为官。”使者又问道“汝家岂有冤枉之事,欲来剖白乎?”
卜式答道“臣一生与人无争,邑人贫者以钱借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之处,人皆从式,式何故被冤。”使者道“既然如此,汝捐钱助边,意中何欲?”卜式道“天子方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有财者宜捐助,如此则匈奴可灭,此外并无他意。”
使者回报武帝,武帝闻言,心中甚奇其人,因将此事告知丞相公孙弘,公孙弘对道“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信以为实。恐致乱法,愿陛下勿许。”武帝闻言,遂置卜式不理。
卜式在阙下等候许久,见武帝并不批答,仍自归家耕田牧畜。
到了元光三年,山东贫民被水移徙,宫中不能尽给,此时公孙弘已死,卜式乃捐钱二十万,交与河南太守,以助移民之费。
河南太守奏上富人捐助贫民名簿,中有卜式姓名,武帝见了,记起前事,因说道“此人即是前次欲捐家财一半助边者。”
遂命赐卜式外徭四百人。卜式又尽数纳还于官。于是武帝以为卜式终是忠厚长者,乃召拜为中郎,赐爵左庶长,赏田十顷,布告天下。意欲借此耸动富民,使之闻风报效。谁知一班富豪,爱财如命,更无一人肯学卜式。武帝因此怀怒。张汤遂趁此时想尽种种办法,来向武帝进说。
原来张汤自从办理淮南衡山之狱,穷究根本,株连多人,武帝甚以为能,愈加宠任。及公孙弘病死,武帝以御史大夫李蔡代为丞相,擢张汤为御史大夫,张汤既贵为三公,更欲显己才干。因见武帝方虑国用不足,偏是许多富商大贾,一毛不拔,真属可恨,惟有令出重税以困之。遂会合公卿上奏请算缗钱,凡商人从事借贷买卖贮积以取利者,虽无市籍,亦须各就自己资本,估计价值报官,每缗钱二千,应出一算。其以手工制造贩卖者,每缗钱四千,应出一算,人民非为官吏及三老北边骑士而蓄有轺车者,出钱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只五丈以上一算,若有隐匿不报,或报告不实不尽者,发觉之后,罚令本人戍边一年,没收其货物。有能出头告发者,以其半赏给之。
凡商人有市籍者,不得置买田产,犯者没收田货入官。武帝见奏,立即依议施行,因命杨可主管告发缗钱之事,号为告缗。
张汤又想起冶铁煮盐,其利最厚,人民多由此致富,因献议请将天下盐铁尽数收归官中专卖,可得大宗收入。武帝依言办理。但是盐铁专卖,其事繁琐,非得熟悉情形之人不能胜任。
武帝正在为难,旁有大农令郑当时,举荐二人一人复姓东郭名咸阳,乃齐国之大盐商;一人姓孔名仅,乃南阳之大铁商,皆以所业致富。武帝遂拜二人为大农丞,分掌盐铁之事。二人既得拜官,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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