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陷在沙发里,久久沉思着,灰黑色的烟圈一个串着一个绕着吊灯打着转,小仙低着头,不出一声;褚宓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立柜上的工艺品。忽然问:“柴书记,古语‘螂蛆甘带’可很有意思了——真理有时候可是在‘少数人’、‘小人物’手里哪!”
柴玉扭过头来,“对的。可这会大家都这样,你一个人清白有甚用,那只会落得丹中敌国,瓜田李下,出力不讨好,自己活受罪。”
褚宓颖无奈地:“社会上的这些腐败东西虽则瓦釜雷鸣,那也只能是回光返照,只能是泥牛入海,连牛溲马勃尚且不如。要我说,穷死不食周粟,出污泥而不染,洁身自好,虽则迂腐,却活得安然,小仙,你说呢?不要睡着了。”
“说甚呢?就这么瞎活着吧!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进什么园子嚎什么调,褚生,随遇而安,知足常乐;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保住自己就行了,管他旁人呢!!”
柴玉猛地挺直腰板:“褚生,你回去想法给陈县长爱人弄篇经济论文,不难吧?!陈县长知道你我的关系,说过多少遍了。”
许亚仙站起来,招呼一声:“褚生,柴书记还有事,咱也该走了。”说罢,两人告别一声一前一后出了书记豪华的院宅。
路上,许亚仙悄悄拉拉褚宓颖的袖子,神秘地:“褚生,你注意到没有,临走的时候柴玉嘴唇动了几次没有说出来,只是向我眨了眨眼睛…… ”
“噢?真是的,没太注意。好象有什么话要说……”
“求你呗!求你给花肖捉刀弄一篇论文报上登登,也好提拔……”
“我听说花肖小学都不是好样的,那能提拔,提拔什么?”
“科技局副局长……”
“这……”
“我的褚生,柴玉一黑夜的苦口婆心白饶了,你还没开窍?!真是榆木圪瘩,朽木不可雕也……”
今天,召开全县科局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县上的大小头目群居一堂,等待着决策领导宣布有关号令。余志杰参加了市青少体校的开业十周年庆典,昨天刚刚回来。褚宓颖、余志杰一边谈论着市区见闻和柴玉的住宅,一边睨视着台上头面人物的鱼贯入席,逐一亮相,远处,许亚仙在一伙教职员工的簇拥下,笑容可恭地坐在他们的斜对面。“小仙福态多了,是不是有了?!”余志杰悄悄问褚宓颖。
“瞎说。作了主任夫人,地位变了,心态变了,自然心广体胖,这有甚奇怪的……”
“噢。”余志杰不言语了。音乐放完,五套班子的大小头目坐齐,书记尤永德、县长张志和、人大主任钱至贤、常务书记柴玉、常务县长陈尚翔、政协主席王从孝分别传达了几个简捷的文件,末了正文才开了场。常务县长陈尚翔一股暴戾恣睢的架子,咄咄逼人地讲到:“……我们共产党的原则有两条,而且是很重要的两条,那就是下级服从上级和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今天我代表县委、代表县政府宣布对两起事件的处理。”
第十二章 褚宓颖罢官
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县纪委的领导坐定以后,尤永德宣布开会,紧接着常务县长很有精神地走到台前对着麦克风“扑扑”吹了两声,又咳嗽了两声,接着便代表县委、县政府就当前形势说到
“……川远县也和全国一样把发展经济放在了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们要把解放思想的胆子再放大一点,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得再大一些,除了原子弹不能倒卖,凡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的办法都可以试一下。我们要努力创造一种‘我挣你的钱,你挣我的钱,大家都挣钱’的轰轰烈烈搞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局面,这是我们目前的头等大事。
各单位都要在本职范围内紧紧围绕中心做好工作。可是,我们不能不提出,有些单位的领导却不是这样,这些同志是做过一些工作,也确实取得一些成绩,但这决不是躺在功劳薄上向组织要挟、买帐的理由。
我们取得了一点成绩希望他如实上报,他就是不报。川远得个好名声,于你有甚不好呢?对于这个问题,经县委政府慎重研究决定:经管局局长褚宓颖同志停职反省,日常工作暂由能提出不少有利经济发展点子的史乐鱼负责……”。
会开到这里,褚宓颖才弄清了今天这个会是冲着自己开的,一时间头脑里木木的,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感觉。
余志杰这时候却伸出一只大手来紧紧撰住褚宓颖的手,并且越撰越紧,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褚宓颖抬头看看台上,柴玉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尤永德,张志和默默地坐着,烟一只接一只吸着,钱至贤脸上淌着“胜利者”的容颜,再朝后看看小仙,满眼噙着泪水勾着头,思忖着。猛然间,从眼角余光里瞥见“小人得志”的史乐鱼正和胡一来、贾和善嘻嘻窃语着,还时不时地朝这里张望着。
会散了,褚宓颖偕余志杰朝门外走去,人们投过鄙夷的眼光,和过去那种尊敬的眼光绝不一样。
余志杰说:“褚局,咱有这个官位和没这个官位都是一样货色。没球这个官位更好,咱自自在在活两天别人还没办法管呢?!褚局……”
褚宓颖捅一下余志杰“官都没有了,你倒一个褚局接着一个褚局的叫着,过去正经不叫一声。”
“洒家就这个脾性,我承认的天天叫,哪怕他是个老百姓;我不承认的,绝不叫一声,哪怕他是天王老子!”
赶晚回了家,看到孙圻小心翼翼地侍奉自己,两个孩子也格外听话,悄悄在门角玩耍,就知道她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褚宓颖回想自己这几年在经管局的所作所为,自觉无愧于自己的良心。至于这一次失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按理,没有那么多报上去还不是哄老百姓,老百姓的肚皮能答应吗?58年粮产过黄河,跨长江,天天放卫星,日日超英国的教训还少吗?
褚宓颖躺在被垛上,就着院里贼亮的月光,不由想想昨天刚看过的一篇童话,它是说吴刚为了帮自个兄弟吴杰免除上天对吴杰的惩罚,自愿天天砍桂树不止。
可这个祸事只是让吴杰知道了哥哥得到神人点化的秘决,砍桂树可以落金钱,便偷偷溜出去到月宫砍了一条桂树,立见金钱撒落一地,于是便贪婪地一斧一斧砍下去,终于激怒了玉帝,命桂树狂长不止,眼见得月宫就没了光明,吴刚回头一看,二话没说,上月宫换下兄弟,自己承担起砍桂树的惩罚,咳,我是不是也应该按领导意图,把这个结果报上去呢?也不用不只一次地让指着眼窝骂个不停。
可又一想,象南尚庄那个支书看着老乡们不够吃了,便大着胆子将余粮分了一点,因为这受到公社严重警告处分。但老百姓背地里却没有一个不翘大拇指的。
停职反省期间,褚宓颖借口来到石楼市,一则散散心,二则看看病——这几天,总觉着没有多少精神,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
在市招待所,褚宓颖看着服务员递过来的钞票,迟疑地又重点了一遍,末了说到:“同志,您是不是算错了,多找给我八十元钱……”
麻脸女服务员满脸不高兴地:“我在这干了十年了,这点帐还不会算?”
一把把钱夺过来:“不要了,拿回来!”
褚宓颖楞楞地,想说什么却张了几次嘴都没张开。
这怎么搞的,为办好事却惹了一身臊,难不成姜太公出师前干什么也干不成吗?褚宓颖一边想着,一边悻悻地找到住房301。
第二天,褚宓颖随旅游人群来到小溪岛,就在浏览岛上风光之时,岛上的广播里忽然叫起来“各位游客请注意,下午四点潮汛上岛,请早做准备;各位游客请注意,下午四点……”
随着广播声的起落,岛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褚宓颖随着急匆匆岛屿的人流,不急不慢地淌漾着。因为他心中有底,一点潮讯想淹死他是万万办不到的。
一会儿,潮汛就越来越快的漫过来。到这会儿,自恃蛙泳、初泳、踩水都能对付一下的褚宓颖也慌张起来,水火无情,它可不管你能有多大本事啊!
正匆匆踩着泥水一步一划水的当间,忽见两个不谙水性的姑娘被汹滔骇浪吓白了小脸,边哭边淌漾着。
褚宓颖一时性起,一股正义的冲动促使他返回头去迎接两姑娘。
姑娘见有人迎接他们,忙忙叫起来:“师傅,快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
褚宓颖忙问:“你们两个都能走吗?”“她不行,蛤蜊划破了足,一步也不能走。”
“好,爬到背上。”
说着,褚宓颖颓弯倒又膝,又对另一位姑娘说:“你也扯住我的衣角,使劲往前走,不要往远看。”
走在路上,湖水溅起的水点不时涮在他们的脸颊衣襟上,不一会儿便成了三个泥人:“你们两个就没人陪着,也真该胆大的!”
“还有两个同伴,这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十三章 人心不古
风越来越小,汛越来越远,赶晚前他们总算到了彼岸。太阳又钻出了去层,忽地远处天际上逐渐赤露出一处山庄,楼阁,庙宇,足有7、8分钟才缓缓散去,三个人湿漉漉地在晚风中观看仙境,并不觉冷。这会儿才感觉到了一股股凉气直沁肌肤。两个姑娘都打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喷嚏,褚宓颖见状还直跟她们说着笑话:“不怕,不怕,一声是想,二声是骂,三声才是感冒。”
好不容易回到住所,褚宓颖本想送他们回去就走,但两个姑娘说甚也不答应,非让褚宓颖先把贴在身上的衣服换了再走。
她们说:“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们,我们总得有点表示吧!要不然,我们还叫人吗?”说着,把里间的门窗打开,又把两个装有男人衣裤的行李箱拉开:“你师傅贵姓?”
“免贵,姓褚。”
匆匆换过了衣裤出来,两姑娘已经买回了一瓶“二两妙”,五个奶油蛋糕,三个香肠。
“褚师傅,先垫把垫把,一会儿也就该吃饭了。”
褚宓颖正“食之有愧,却之不当”地掰开一个面包的当儿,房门“砰”地一声,两个戴眼镜的学生闯了进来,一把揪起褚宓颖的领口“好你个大胆色狼敢勾引我们的女朋友,你也不问讯一下交大的人们是不是面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