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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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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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动容。

“这样放纵下去……”九微替自己倒了一杯,馥郁的酒香散在室内,中人欲醉。

“你想怎么办?”

“我想探探迦夜的态度,三十六国的事务由她所辖,龟兹的事只怕要亲自善后。”

他点点头,“尚要待教王示下。”

龟兹本有定期岁贡,历来恭顺,无可挑剔之处。这次教中擅杀重臣,确实难以交待,仅派下属已不足以安抚,说不得要逼得迦夜亲往了。

“顺便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九微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我派出的暗使两个都没有回来。”

能让九微手下的精锐消失得无声无息,绝非一般人能为。

不由心中暗惊。“我记下了,可还有其他?”

“最好是……”九微不曾说破,他自是心里有数。

这样麻烦又摸不出来历的角色,及早铲除才是上佳,时间一长,必成心腹之患。

“这次她若下山,我会尽量随行。”

他举起杯,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洌,火辣辣的烧烫。

九微瞥见他的脸色,不由失笑。

“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西域的烈酒?”

他摇摇头。“我素来极少饮酒。”

“好歹你现在也是教中坐控一方的人物,怎么酒都不喝。”九微谑笑,又替他满上,“跟着迦夜,可千万别学她那样冷情少欲,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连饮了几杯,或许是酒意上涌,温度高起来,他抬手制住。

“别再倒了,塞外酒烈,醉了可不好。”

拔开他的手,九微不依不饶。“难得兄弟见面,多喝几杯怎的,醉了又如何,在这里歇着便是。烟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必,我还是回去的好。”瞪了对方一眼,九微笑嘻嘻的全不在意,似乎又变回了昔时的促狭顽劣。

“说起来烟容可比她好多了,体贴入微,又知情识趣。你何必那么矜持。”

“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隔室,琴声清扬,一直不曾断过。

“我有胡说?你为什么从不来媚园,不是顾忌她?”多年不见,九微仍是言语无忌,毒舌依旧。“不用担心,烟容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聪明温柔又极可人意。迦夜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像雪人,还永远长不大。”

“别说得这么难听。”他有些听不过去。

看他的脸沉下来,九微倒是笑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事实如此,她练功伤了经脉,估计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你受得了?那种身段根本不算女人,抱一个没胸没臀的孩子……嗯……”

话音终止于一个软枕,不偏不倚的甩在他脸上,砸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知道她是练功所致?”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他低问。

九微揉了揉鼻子,丢过哀怨的一眼。

“紫夙说的,教王问起来迦夜自己承认了,我说她那么年幼就武功高强至此,原来是练了邪门的功夫。”

“什么样的武功?”

“谁知道,前任长老是波斯人,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

空气静了半晌,九微再度开口。“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若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还来不了呢。”

“千冥?”

“千冥常来清嘉阁,得不着镜花水月,望梅止渴也是好的。”九微邪邪一笑,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就你死心眼。”

“教王也……”

“不错,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九微敛了敛脸色,以防再次被袭。“以她的性子我很难想像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用力握住酒杯,紧得骨节发白。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于她?”

“嗯。”

收起戏谑,九微思考了片刻。“她和你一样,都是中原人,虽然她自己不记得。”

他惊讶的抬眼,九微肯定的点头。“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他一直以为是混血,天山内许多是胡汉混杂的后裔。

“十几年前,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给教王。据说有倾国之色,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大概才四五岁。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以一天为期逼使她就范,结果……”

他默默的听,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可以想见其下场。

九微叹息了一声。“一日之后,那女子死了。”

“死了?自尽么?”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教中怎可能出此纰露。

“按说不可能,当时用了玉香散,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九微仿佛也觉得奇怪。“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随手拔下银烛,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

“奇的是人死在床上,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被杀?是谁?”

“教王的内殿,谁敢进去杀人。”九微摇摇头,“想来只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

“你是说……”他扬起眉,随即脱口否定。“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小丫头就昏倒在床边,沾了一手的血。”

“后来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还是教王亲自问的,结果白搭,她什么都不记得。”九微摊了摊手,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连她是谁,有个母亲都忘了,哭都没哭一下。不会是伪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

“后来见她是个美人胚子,便拟送入媚园,前任长老看她根骨不错,收去做了徒弟。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现在仍是什么也不记得?”静默良久,他勉强挤出问话。

“应该是,弑亲之罪忘了也好。”九微垂下眼,难得的正经。“再说想起来又如何自处,教王也容不得。”

一时愣愣得无法言声,恍惚良久,九微捶捶他的肩。

“别想了,她现在过得不错,地位超然威风八面,羡慕的人不可计数,有什么好替她难过。”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收捺住心情,他忽然想起,此类秘辛根本不可能在教中流传。

“我?”九微不正经的笑了笑,“紫夙那里听来的,她长于收集情报,况且当年她也十来岁了,有听说这件事。”

“紫夙怎会告诉你?”他狐疑的追问。

“这个……你也知道。”九微挠了挠头,环顾左右。“有些时候女人的嘴不会太紧,比如床上……”

瞪了半天,他无言以对。

“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我有分寸。”九微脸色一正,再无嬉笑之态。

“我清楚她的手段。”

暗流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饮下去,九微天南海北的闲扯,他的脑中却始终浮着那张终年苍白淡漠的脸。

清瘦的肩,细弱的腰,深如暗夜的瞳,清冷动听的声音徘徊不去。

朦胧中有人语笑盈盈,温柔的斟满一杯又一杯,他不知不觉喝得更多。那个冷淡的,无情的,残酷多智的,永远不变的孩子似的女子,占满了所有思绪。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只是着魔般的停不了。

看着醉倒在软座上的人,九微低低的叹息。俯身把他抱至榻上,转首冷冷的吩咐。

“好生照料,今晚的事不许吐露半句。”

烟容敛妆称是,他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声,如来时一般穿窗而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美丽的女子合上窗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人,伸指轻抚微蹙的眉,一寸寸移过年轻俊美的脸。

“她有那么美?”

“你们都念着她,一个两个……三个……”

“连做梦……都想着她……”

近乎呓语般的声音消失了,脱去他的长衣黑靴,垂下纱帘,在炉中撒了一把宁神香。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他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一双温软的手扶上他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公子昨夜喝多了。”

他讷讷接过玉杯,不敢看晨光下的娇容,昨日的回忆一一涌入脑中,几乎懊恼的咒出来。该死的九微,若不是他,怎会醉在此地过了一夜。

“我……可有……”他问不出来,只觉得脸渐渐发烫。

丽人掩口笑了,善解人意的提供答案。

“公子醉得太厉害,只是睡了,什么也不曾做过。”

他心里登时松下来,又觉得愧疚。

“抱歉,扰了姑娘。”

“公子说哪里话,媚园本就是寻欢之所。”纤纤玉手卷起素帘,室内渐渐亮起来。“只盼着公子能常来坐坐,烟容虽不能解愁,陪着弹琴赏曲也是好的。”

窗前的丽人长发垂肩,嫣然百媚,似一朵任君采撷的芳花。

比起遥远不可及的那个人,拥在怀中的温度才最真实,或许才这是九微安排此处会面的深意?

他一时怔忡。

水殿的清池在晨曦中映着淡淡晖光。

池面生出了薄雾,迷离氤氲,黛色朦胧,丝丝凉凉浸润着衣襟。踏过池中小桥,转入内殿,忽然定住了脚步。

回廊之畔,层层花台之上。

一个纤小的人影坐在廊下的长椅。

晨风吹拂,雪白的裙裾轻扬,伶仃而寂落,像恒定的剪影。

椅下散了一地的花,片片零落。

纤细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似不曾感觉人来,缓缓扯下一片噙入口中。

迦夜爱花,下令把旧时花苑所有的花都搬了过来。

她很少摘花,偶尔有食花的习惯,扯下几片品尝,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多半是不好。

走近了看,才发现裙摆早被雾气浸得透湿,不知坐了多久,黑发贴在额上,脸白得近乎透明。

“你……”

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幽凉。

只看了一眼,他便停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这般遥远疏离,永远摸不透迦夜在想什么。

椅子有点高,她的脚悬在空中,雪白的足轻晃,脚趾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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