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足尖一点,霎时已出了门,不知所踪,白玉曦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啊!”紫瓷大喊一声:“姐姐要死了!”言罢也追了出去,不知她手上的绳子如何解开的。
秦逸见他的犯人跑了也跟了出去,脸上终于有了丝恼怒,可就连这恼怒,似乎也习以为常,好似眼前的戏码早已上演了无数回。
他的恼怒不是来源于犯人的逃跑,而是对一次次重复剧情的乏味厌烦。
花梓拎着细软也追了出去,这会儿,四周的食客才议论纷纷,店家回过神来,大声嚷嚷着:“你们倒是留个人结账啊,我这盘子碗都被踩坏了摔碎了,你们倒是赔钱啊!都给我回来!”
对店家来讲,江湖之所以为江湖,就因为太多人吃了霸王餐不给钱,他却没辙!
花梓顶着蒙蒙细雨寻了半晌也未见半个人影,心里渐渐丧气。
上元节已过去三日,他口中的礼物没见到,人却没了影儿,扔下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镇子。
一席凉雨将仅有的上元喜气冲刷殆尽,街上只余冷冷清清的萧索。
衣衫渐渐湿了,大朵大朵的水渍迅速蔓延,足下是青石小路,被细雨涤荡的干净细致,岁月磨损的细纹清晰可见,如阴纹雕花一般,渐渐笼起四散飘落的雨水。
忽然身后传来紧迫的脚步声,她回眸一霎,剑锋已至眼前。
花梓收了满怀的伤春悲秋,向后倾身躲过剑锋,又随手抽出腰间长鞭。
顿觉得寒意四起,她再抬头时,周围已聚满了黑衣人。
她功夫本就不好,身子又因落水还近乎羸弱,此时一人难敌众手。细密的剑花顺着鞭子纠缠而至,一时腹背受敌。
雨势渐盛,她本能地用鞭子护住自己,然可护的范围却越来越小,通体寒冷让她清晰意识到自己还畏惧着死亡,臂膀上已鲜血汩汩,顺着衣袖蔓延至手心,是粘稠的湿热。
她双手有些抖,心中如裂了缝的瓷瓶,似乎顷刻便会碎作一地狼藉。
为什么有人一次次想要杀自己,为什么白玉曦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总是头疼,为什么悦灵要害她承受那样的屈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而今,自己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就像从未活过一般!
她朝着天空一声嘶吼,仿佛一直以来压抑心头的苦闷顷刻释放,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细密的伤口上,早已没了痛感,变成一阵阵的无力感,面对黑压压的人影,无所适从。
雨水漫过眼帘,一切的一切都不甚清晰,只能嗅到潮湿的雨水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萦绕。
她麻木地挥打着鞭子,黑衣人总能巧妙避开。
实在没有力气了,却瞧见眼前出现一个高大身影,这人转身扶住自己的手,她朦朦胧胧间竟笑了出来:“白玉曦,你终于来了!”
一句轻声呢喃,仿佛用尽了周身气力,瞬间,她整个人瘫软在地。
而不远处的屋顶,白玉曦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沐冷尘,你若偏要跟来,就让你死了心罢。
上好的客栈,上好的客房,紫檀木透着雨水的清香,芙蓉帐笼起一厢柔暖。
沐冷尘坐在窗前,难掩面上的疲乏之态,脚下是深浅不一的雨水汇成一道细长水痕。
他微阖双目,眉头紧锁,双手随意搁在桌案木椅上,仿佛睡着了却又随时会被惊醒。
这时节的清风细雨常常绵延不绝,雨线随着冰冷的劲风斜斜越过窗棱,湿了他一头乌发满面愁容。
“白玉曦,你终于来了!”
那声低唤,如梦魇一般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也许,这就是白玉曦传信给他,让他寻来的原因吧,因为,他那样确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要如何挽回,自己亲手毁掉的感情?
沐冷尘用力抓着木椅的扶手,青筋凸起,这不是甘心抑或不甘心,而是根本就无法舍弃的东西,让他如何放手?
“你怎么知道我是叫花梓?冷尘……冷尘……我的鞭子,我的鞭子……”
细密的梦呓丝丝入耳,沐冷尘倏然起身,坐到床榻旁,握着花梓的手,声音低柔:“花梓,花梓,我在这,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我,花梓,花梓,你别怕,我不许任何人伤你……”
“哥哥!”花梓乍醒,一把搂住沐冷尘,眼里都是惊恐,噙着一层密密实实的泪花。
沐冷尘蓦然呆住,他搜寻着这句“哥哥”可能的人选,除了白玉曦,再无他人。
她可知道他不是她的亲哥哥?
或者说,压根就不是她的哥哥。
他忽然害怕了,就像那时,他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无法追随。而此刻,他可以动,可以解释,却似乎无从说起,也不敢去说,依旧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忽然紧紧搂住玉花梓,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她的白玉曦,不是她口中的哥哥。
第八十四章 求情
“放开她!”
冷冰冰的调子没有一丝恼怒,不知他在与谁说话,玉花梓或是沐冷尘?
花梓如梦醒般松开双手,怔怔望着门口冷眉冷眼的白玉曦,又看了看面前的沐冷尘,惊惧地向后瑟缩。
沐冷尘早已松了手,瞧见花梓的模样,心头一阵难过,眸光霎时暗了下来,仿佛繁星密布的星空忽然阴云密布,而阴云之后不是风雷交加,而是无尽的黑暗与落寞。
白玉曦走到花梓身旁,她怔怔望着他,喃喃道:“白玉曦,是你救了我是不是?”
白玉曦微微动容,她竟然没有喊哥哥。
“我还以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忽然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好似万千重担压得她透不过气。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落在衣衫上。
白玉曦站在她身侧,温热的掌心轻轻抚上她披散开来的乌发。
沐冷尘站起身,低垂的眸子不知望向何处,悲戚戚地开口道:“花梓,凝馨说,若我见到你,让我替她带句话,她说山上的兰花开了,想跟你一同去**。”
他话音未落,人已出门,白玉曦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花梓猛地抬起头,仿佛眼前便是漫山遍野的兰花,在和煦的春风中招摇,还有那潺潺的溪水,仿佛许久许久以前便静静地流淌,小巧的浪花跃上脚面,映着天边的云霞,像融了火花的琉璃。
远处是长着长脚的鸥鸟,一个小石子扔过去便惊得四散奔逃,耳畔就立即响起两个女孩儿欢乐的笑声,绵绵不绝,一直传到天边山脚。
忽然泪流满面,她记得,那个在她梦里或是回忆里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小女孩儿,那是她姐姐。她无比坚信那是她姐姐,绝不是悦灵,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姐,流着同样的血,有着同样的心思,同样的笑声。
她踉跄着下地,来不及穿鞋子便奔了出去。
白玉曦阴鸷着脸,捏紧了拳头,骨骼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探过窗子飞身而下。
街上清清冷冷,她遍寻不到心中所念,独自蹲在路边。
白玉曦脱下大氅,整个将她包裹起来,抱着她想要折回客栈,花梓却望着他问:“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可为何什么都不肯说?”
雨水包裹着白玉曦,白玉曦包裹着玉花梓。
他盯着她的眼,面对着她的质问,倏然落下一个吻,吻在她唇上,落在她心上。
是这样的玉花梓,眼中只有他的玉花梓,愿意蜷缩在他怀中的玉花梓。
他声音比雨柔和,比雨温暖:“因为我不愿你离开我,我不愿看到你难过。”
四目相对,花梓能看到他睫毛悬挂的雨珠,像掉落云层的星子,让她欢喜又有些畏惧,只恐那星子掉到她眼中。
于是她闭上了眼,他抬起炙热的双唇,静静望着她,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仿佛当初望着她躺在冰冷的溪水里,对着他微笑,她说:“我,起不来了。”
“哥哥!”花梓蓦然开口,白玉曦双手一抖,险些将她扔到地上。原来,在她心里,他依然还只是个哥哥。
他眼中翻滚的乌云落在花梓眼中是狂风暴雪的侵袭,然转瞬便消失殆尽,只余一片茫然若失,他敛去某种情绪,紧了紧手臂。
后来每每想到这事儿,花梓便觉得羞愧,白玉曦的一个吻,便让她把姐姐忘个彻头彻尾,窝在他怀里随他天涯海角的。
“究其原因,”她面有愧色:“当时还是太年轻啊。”
因为疑问太多,花梓无从问起,不过他在身边,心中便踏实安稳了许多。
偶然想到秦逸和紫瓷,还有那个叫紫陶的冰山,便问道:“哥哥,紫瓷她们呢?为何那个白头发见到你就要逃?”
“她们会来找我的。”白玉曦执壶斟茶,递给花梓一杯,自己端起一杯,细细品尝。
一川烟雨将街头巷尾洗刷的焕然一新,雨水清冷却扫去大半的残枝枯叶,他望着远方,柳绦如雾,沁入眼底,染了些微绿意。
虽那一个吻让二人心底生出细微尴尬,然花梓一声“哥哥”,却扫去这种淡淡的暧/昧。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然心中却都了然,这已然不再是最初的兄妹。
而对于白玉曦来说,从来都不是兄妹。
她一直是那个躺在溪水里望着他微笑的姑娘。
果然,翌日清晨,天还没亮,紫瓷便来拍门,呆头鹅站在她身后一脸恼怒。
白玉曦开了门,不置一词,转身回房照顾花梓,她那日淋了雨,身子不好又发起低烧。
此时她睁眼瞧见紫瓷,便起身坐起来。
紫瓷一溜儿小跑到白玉曦身前哀求道:“黑哥哥,黑爷爷,黑老大,您就放过我姐姐吧,她那么个心高气傲的人儿,如今被您折磨的满头白发都长出黑的来了,您就跟鬼见愁似的,能把人头发给愁黑了,您就发发慈悲,别再折磨她了。”
花梓望着白玉曦惊诧地问道:“你把她姐姐怎么了?”
紫瓷立时跪坐在床榻前,笑眯眯看着花梓,两个小梨涡里满满的都是讨好的笑意,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几丝甜腻腻的味道:“姐姐,看在都是女人的份儿上,帮我求求情。她那么个自负的人,几次三番的在大街上手舞足蹈,学猴子学猩猩,情何以堪啊?”
“那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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