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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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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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关系,就为这事儿,弄得冰炭不容。”家慧说:“大哥,你也别太在意。梅掌柜也不会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家礼说:“这不是小心眼儿不小心眼儿。这事要放在我身上,我也过不去。”家慧说:“你早没跟我说。你要早跟我说,我去劝劝他。”家礼苦笑着摆摆手。“好,好,你趁早别去惹火烧身。到时候把你也气坏了,我还没办法给学贤交待。”家慧笑着说:“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坏。”
  家慧从小身体孱弱。请算命先生看相,算命先生说没有大碍,待过了十二岁会慢慢痼疾除身。结婚一年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变得又丰满又红润。她做姑娘时虽然一直身体不好,却生就一副好身坯,腿长,脖子长,腰条细。病弱时形销骨立,一旦肤肉丰满,就显得气韵非凡,娇柔动人。
  
益生堂 第一章(16)
耀祖生了三男二女,如今在世的只有小姑娘家瑛,在堂姊妹里排行老三。家慧排行老四,家贞排行老五。家瑛成婚最早,已经做了孩子母亲,所以说起床笫之事无遮无拦。她看着家慧日渐丰盈,笑着打趣说:“你简直像小肠灌肉,鲜红粉嫩,看着好看,吃着好吃。”又问她:“学贤好不好?”家慧不知她话里有话,老实承认说:“好!”家瑛就捂着嘴笑,问她:“他是咋把你好得赛过杨贵妃的?”她这一笑,家慧恍然明白自己入了圈套,又羞又恼地红着脸叱她:“三姐,你一说话就没正形吗?”她记着母亲教诲的上床夫妻下床客的话,再加新婚燕尔,羞涩感还没退尽,难以启齿床之事。家瑛却嫌不够,还要说:“我说啥了?是你自己往歪了想。咋样?想不想吃酸的?”家慧老老实实摇头说:“不想。”家瑛不相信地瞥着她的肚子,说:“咋会不想?我同房当月就坐胎,不到一年就有了大的。你这都好几个月了,咋还是个瘪谷子?学贤不急呀?”家慧说:“他是个温和性子,我从来没看他急过。”家瑛说:“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搁一般男人,往你身上一趴,就恨不能你撅屁股给他生儿子。”
  第二年家慧好不容易坐胎,谁知怀孕不足两月就小产了。以后数次怀孕,数次小产。医生说她体质太弱,要慢慢将息调养方能固住胎气。到五四年夏,终于铁树开花,女儿出世。由魏旷臣取一单名,叫昊。
  今天是孩子满月的日子。魏学贤请了家礼、家义和家瑛来家吃饭。一大早,魏学贤母亲就赶过来给两人帮忙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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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学贤现在是城关小学校的教务主任,和家慧从老屋宅搬出来,住进学校旁边的一间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却很清静,南边植有一株葡萄,浓郁的绿阴将阳光筛在院子里用青石板铺出的地上,生动得像一幅画。院子的另一端立有一口大水缸,缸中有一嶙峋的假山。几尾红鲤鱼有七八寸长,悠然自得地在山石和水草中间穿梭来去。院北是住房,一共三间,中间是客厅,迎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中堂画,两侧配有魏学贤自题的对文:
  思飘云物外
  乐在智仁间
  魏学贤正和母亲坐在葡萄架底下烫鸡。家慧抱着孩子站在屋门口,一遍遍往院门外张望。她头上还包着一方帕子,面色白皙,两颊略显得有些浮肿。魏学贤劝她:“时间还早,你去屋里歇着,别总站在风地里。”他把漂着一层鸡毛的热水端到厕所倒掉,进屋换盆清水递给母亲。魏妈就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拔鸡身上的绒毛,也说:“等我这只鸡收拾干净,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正说着,家礼、家义、玉芝和士云、士霞、士兰相跟着走进院里。魏妈赶紧起身招呼他们屋里坐。玉芝从家慧手里接过孩子,问:“取名字了吗?”家慧看看学贤,说:“爷爷给取了一个,叫昊。”玉芝惊叫:“号?咋叫这么个名儿?”家礼气恼地抢白她:“你咋呼啥?也不等人家把话说完。”魏学贤在手心边比画边说:“是上边一个日,下面一个天的昊字,广大无边的意思。”玉芝红着脸,自嘲地笑笑,说道:“我还当是吹号的号呢,吓我一跳。”一地的人全被她的话逗笑了,嘻哈寒暄着进到屋里交接礼钱礼物。魏妈四下看看,问:“家廉咋没来?”家慧笑着解释道:“老三去省城念书了,已经走了一年多。”魏妈怔忡地说:“念书?我咋不知道这事儿?”家慧说:“他走的时候,你正好在四川大哥那儿。”魏妈笑着说:“好,好,念书好!”
  魏学贤忙着沏茶,反复冲兑几次,屋里渐渐弥漫着一股茶香。他先冲了一杯递给家礼。家义伸手过来说:“姐夫,我自己来。”魏学贤问他:“咋样,文教科忙不忙?”家义呷了口茶,说:“忙,忙得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儿,三天两头还要下乡。”魏学贤说:“忙点好,能锻炼人。”转过头对家礼说:“大哥,你先坐着,我外头还有点活儿,忙完就来。”家礼说:“你去忙你的,我又不是客。”
  魏学贤走进厨房,玉芝已经系上围裙在帮魏妈做事了。见他进来,玉芝便说:“你快出去吧,这儿不用你。”魏学贤客气道:“你来是客,咋能叫你沾手。”家慧过来说:“昊昊叫士云她们抱去了。还是我来吧。”玉芝用胳膊挡住他俩,说:“都走,都走。一个都用不上。”又对魏学贤说:“我们当家儿的好像有话要跟你说。”魏学贤听了,折身又回去。
  桌上摆着一盘葡萄,几个孩子一人手里拎着一串嘬嘴吃得津津有味。魏学贤问家礼:“嫂子说你找我有事儿?”家礼瞥一眼家义,吁吁吹着茶水,说:“别听她咋呼,没啥大事儿。”家义看看他俩,起身说:“姐夫,你们说话,我去外头看看。”看他出了屋,家礼才放下手里的杯子,从怀里摸出张报纸递过来。那是一张九月六日的《 人民日报 》。学贤接过来,却不知他让看什么。家礼说:“你看看三版。”魏学贤翻到三版,上面有一条新闻,被家礼用毛笔画了圈儿,说的是上海市卫生局召开私立医院工作会议。他指着报纸问:“是这条?”家礼看了一眼,点点头说:“你好好看看。”
  消息是这样的:
  上海市人民政府卫生局在八月二十五日到九月二日召开上海市私立医院工作会议,私立医院的院长、工会主席等三百多人在这次会议中明确了私立医院的性质——社会福利事业的一部分。
  
益生堂 第一章(17)
上海市私立医院目前共有六十七所,床位三千一百六十四张,占全市床位总数的百分之十八点五,是上海市卫生事业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但是这些私立医院都在旧社会中生长起来,因而服务的方向不明确,管理制度不健全。这次参加会议的人员在讨论了私立医院应是社会福利事业的一部分这一问题以后,许多私立医院院长自我批判了盈利观点;各医院的工会主席也检查了过去做好工作就是为院长服务的错误思想。大家一致认识到必须进一步团结,才能更好地为广大劳动人民服务,才能把医院办成真正的社会福利事业。
  这次会议通过了由各私方医院院方、工会和有前机构的代表组织上海市卫生工作者协会私立医院专门委员会,有步骤地研究目前私立医院所存在的主要问题。会议并通过了加强私立医院全体人员政治学习的决定。
  魏学贤把这段消息看完了,一时没有说话。他平常话就不多,出口慢悠悠地,显出一种沉稳和干练。家礼习惯了,并不急着等他回话。看他默默地把文章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才问道:“你看这文章跟益生堂挨得上边吗?”魏学贤眼睛浏览着报纸,微微摇了摇头。“不好说。”
  家礼把椅子挪得跟魏学贤更近些,低声说:“照报纸上的意思,是不是凡从旧社会过来的,都有毛病?益生堂可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魏学贤含糊地安慰他道:“它这上面说的是医院,你又不是医院。”家礼眼睛看着门外,像是提防有人进来,疑虑重重地问道:“这福利事业是个啥说道?是不是往后看病都不能收钱了?白看病?白吃药?”魏学贤说:“恐怕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暧昧的语气和态度让家礼有些失望。家礼呷了口茶,说道:“前两天家廉从大学里给我来封信。”他突然一拍脑袋。“哎呀,说了拿来给你看看,临出门又忘记了。”魏学贤问:“信里都说了些啥?”家礼说:“也没啥别的,无非要我积极配合政府改造,不要做落后分子,不要站在运动的反面。”他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我活了三十多岁,站了一辈子药柜,叫他这么一说,还真不明白该往哪儿站了。我寻思,这个思想改造是不是跟制药一回事?药不制无用,人不制也不行。我是旧社会过来的,大概也要把我像中药一样,先得拿去制了才能用?”
  魏学贤合上报纸,给家礼的杯子里重新续上茶水,说道:“大哥,你也别瞎琢磨了。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是个稳重人,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家礼无奈地说:“我是想走一步看一步。可总像越看越糊涂,越看心里越没底。”他把报纸合上,细心折好,揣在兜里。“益生堂是我们汪家头顶一片天。这片天要是塌了,我们还咋活。祖上留下来这点儿家业,图的只是有口饭吃。”他一脸沮丧地长叹一声。“都怪我当初做事糊涂!”魏学贤说:“这事儿咋能怪你呢?”家礼看看他,像突然醒过神儿似的一笑,掩饰道:“是啊,怪我啥呢?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闪避着魏学贤的目光。
  家义从外面进屋拿个什么东西又出去了。家礼看着他的背影,表情神秘地低声对魏学贤说:“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当大哥的,如今都有点怕这两个兄弟。”魏学贤被他脸上那种孩子气的带点调皮和无奈的样子逗笑了,问道:“为啥?”家礼很认真地说:“家义隔三岔五就要教育我一回,总说我思想落后,跟不上形势。家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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