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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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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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滑稽,惹得人群阵阵发笑。蚌壳精演的是些插科打诨的荤题材,比如和尚与寡妇偷情,尼姑怀春之类,小媳妇羞红着脸边看边骂,未出阁的姑娘却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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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队人刚过去,又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随着长龙自南向北而来。柳老师说:“今儿运气好,正赶上最热闹的场。”家义说:“我俩都是高个儿,往后捎捎,免得挡了人。”两人刚刚贴墙站定等待开场,家义心里忽然一个激灵,定眼看去,果然在对面人群里看见了梅秀玉,她旁边有个小媳妇装扮的女人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家义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梅秀玉也看见了他,先是一惊,然后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就把目光错开了。
  龙开始舞动,烟花随之燃放起来。弥漫的烟雾遮住了家义的视线,急得他踮起脚,伸长脖子直往对面瞅,梅秀玉的面容在喧闹的背后时隐时现。
  柳老师跟他逗趣说:“你看不见,我抱你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家义窘得赶紧把脚后跟放下来。
  舞龙人在腾跃之间不断高喊:“要花!要花!”铺子的主人又在人群的喝彩声中抱出一堆烟花。一阵猛烈的烟火之后,家义再也找不见梅秀玉的影子。他焦急地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几个来回,依然一无所获。
  旁边一个卖甘蔗的男人嫌他挡了自己的视线,用胳膊肘把他往边儿上一拐。他后退几步,差点把一捆甘蔗绊倒在地。卖甘蔗的人不满地说:“你这么大个人咋不长眼呢!”
  柳老师见了他的窘态,戏谑道:“你也舞起来了?”家义捂着肚子说:“我肚子不合适,得去跑一趟茅厕。”柳老师问:“还回来吗?”家义支吾道:“看情况吧。”说完,撇下柳老师,一个人挤出人群,黯然地离开了。
  学校一多半老师都回家过年去了,校园里冷冷清清,高大的杨树、榆树、梧桐树都在寒风中裸露着褐色的枝干。家义在屋里生起炭火,用火钳支在炭火边儿烧了一搪瓷缸子开水。湿热的水汽吱吱地从缸子里蒸腾出来,给干燥的屋子增加了一些湿润。
  大殿檐角的风铃丁丁当当清脆地响着,更衬得屋外一片旷野似的寂静。街上刚刚经历的喧闹像梦一样不真实,梅秀玉在烟火后面忽隐忽现的面容更像是梦里的景象。他在杯子里丢了把冻米,煮到黏稠时,用布包着搁在桌上,无菜无糖地吃下去……
  天黑了,街上看龙灯的人流像退却的潮水一样不见了踪影。家义听说家里有事,急匆匆赶回益生堂。一进前厅就遇见家礼,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回来了。她正在等你。”他也不问谁在等,心里像早已明白似的随着家礼直往后走。到了自己屋前,家礼拿手一指,说道:“去吧,我给你们看着人。”他不觉诧异,跨过门槛就进去了。家礼在他身后轻轻将门掩上。
  梅秀玉斜坐在床沿儿上,两只脚款款地搁在踏脚板上,蚊帐垂下来遮住了她半个肩。家义过去坐在她旁边,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就去抚她眉前那颗黑痣。梅秀玉说:“你总记得我这颗痣。”家义说:“走哪儿都忘不了。”又问:“你咋来益生堂了?”梅秀玉笑说:“不是你叫我来这儿等你吗?咋又忘了?”家义歉意地说:“我逛街去了。”梅秀玉问:“街上有啥?”家义想了想,说:“满街都是熟透的枇杷。”梅秀玉问:“你咋不给我买点儿回来?”家义忙说:“你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梅秀玉靠在他身上,说:“我呆不长,一会儿还要下河。”家义便搂住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梅秀玉穿着件蓝底白花的紧身小棉袄,下面一条玄青色的平绒呢棉裤。对襟棉袄打的是盘扣,家义弄了半天才算解开。梅秀玉丰满的胸脯罩在白色的纱衣下面一起一伏。家义浑身燥热,像捧馒头一样用掌心托住,把梅秀玉的嘴唇吸贴在自己嘴上,然后贪婪地去探寻她的舌头。
  梅秀玉被压倒在床上,蚊帐闭合下来,将两人密密地罩住。家义感觉到身体被欲望充盈得坚硬无比,一双手急切地在所有迷恋的地方探寻。梅秀玉在他身下低声呻唤,一头乌发散披在枕上,双唇微启,两眼像醉酒一样朦胧迷离。家义挺着身体说:“你真好看!”梅秀玉叹道:“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你就赶紧看吧!”
  家义正要动作,屋外突然闹嚷嚷一阵喧哗,男声女声响成一片,门像是被人推着吱呀一声洞开。家义骇得一头从床上坐起来,听见杂沓的脚步声从门前零乱地往后去了。梅秀玉在床上哂笑道:“看把你吓的!他们都是没长眼睛的主儿。”家义仔细一看,来人真的只长着口鼻,没有眼睛。他骇出一身冷汗,说道:“每回跟你在一起总不能心安。”
  梅秀玉抿着嘴,眼波一闪一闪地朝着他看。家义又像船帆一样鼓足了勇气。梅秀玉在他的抚摸下变成了一块热山芋。两人口舌相吸,十指交缠,身体在一起厮磨得像着了火,瞬间即可炸裂。
  
益生堂 第一章(34)
偏在这时,家礼无声无息地探头进来,说道:“老二,快来帮我淘厕所。”家义羞恼得正不知所措,梅秀玉说声:“哎呀!你咋连门都没关?”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家义急得床上床下一通乱找,却只见蚊帐内枕藉零乱,脚踏板上还留着梅秀玉一双鞋。家礼催促说:“你快些!”他不好再延迟,无奈地拖着两腿往后院儿走。
  厕所里到处是污秽的粪便,绿头苍蝇嘤嘤嗡嗡地飞成一片。家礼说:“赶紧淘干净,要不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家义诧异地问:“咋弄成这样?”家礼说:“昨儿逛庙会,来了好多人。”家义说:“逛庙会我咋不知道?”家礼笑着说:“你是菩萨,不在上头供着吗?”家义懵懂地摸摸头。“我是菩萨?那梅秀玉算什么?若是菩萨,为啥又在这儿淘厕所?刚才那些只有口鼻没有眼睛的,又是些什么人?”家礼说:“别愣着了,赶紧干活吧。”家义答应一声,挽了袖子刚弯下腰,不料脚下一滑,竟一头跌进粪池子,弄得满身满脸都是臭水。家礼在岸上捂着嘴笑,却不伸手帮他。他气得一阵乱扑腾,突然就醒了。
  睁眼四下看看,自己竟然和衣躺在床上。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火盆里的炭火已燃成灰烬,窗外夜幕四合,屋里四处冰冷。他看看表,刚过午夜十二点。侧着耳朵听听,校园里依旧一片寂静,连文庙的风铃都默然无声。他忽然极度想念益生堂,想念灰色的屋瓦下那份琐碎和温馨的家的感觉。他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在被子里,却还是感觉到寒意像血一样在每一根血管里流动。
  12
  春节过后,街道上组织的学习越来越多。报纸上天天登有各地公私合营的消息。图片、文字营造出一种轰轰烈烈的氛围。社论一篇接着一篇:《 进一步做好对私营工商业的改造工作 》、《 上海等地又有一批行业公私合营 》、《 北京绝大部分私营工商业行业将在最近公私合营 》、《 武汉市加快改造私营工商业的速度 》等等。家礼这段时间常和关以仁几个在一起,谈的都是合营的事儿。除了报上的文章,坊间还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大家徒劳地甄别着真伪,心里都怀着几分惴惴不安。最担心的,莫过于一家大小今后的生计。
  章达宣却说:“既有来,便有去。杞人忧天,天终在上。”
  解放那年,大家对共产党的军队不了解,都有些惶惶不安。他的左邻是个歪脖儿,被各种小道消息搅得坐卧不宁。章达宣见他终日神不守舍,就想捉弄他一下,说:“解放军正在找两个人。你我可都要留个心眼儿。”歪脖儿果然紧张起来,问他:“两个啥人?”章达宣左右看看,悄声说:“一个单耳垂肩,一个单臂过膝。”说完了又叮嘱他:“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是让外人知道是我说的,你就算把我害了。我是看你老实,才说给你听。”
  歪脖儿是个实心眼儿,听了章达宣云山雾罩的话,越发地寝食不安。趁天黑跑去岳丈家请教。岳丈一听是章达宣说的,心里先就有了几分底。“你把章瘸子的话再说一遍。”歪脖儿就把章达宣的话又学了一遍。岳丈扑哧一声笑起来。“这个章瘸子,糟践自己不算,还要糟践别人。他说的不就是你跟他吗?”
  家礼却认为,章达宣的幽默固然令人轻松,可幽默之后呢,能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他说:“章伯,茅山城能有几个人像你呀!”
  后院花坛里的花草渐渐显出绿肥红瘦的丰富。家廉又给家里来了封信,说自己已经和一个女同学结婚,等毕业就把她带回来。他事前没有透露一点恋爱的消息,突然说结婚了,大家不免感到唐突。家慧想起上封信的内容,猜测说:“怕是四川那个同学吧,要不咋会把家都舍了往那儿跑。”家礼心里有些不痛快,说:“生米都做成熟饭了,我这个当大哥的还不知道。”魏学贤劝他:“新社会了,讲究个婚姻自由,你那些老规矩也该改改。”
  家礼无奈,回了封信。丝毫没提自己的不快,只说很高兴你终于成家立业,父母若还在世,一定会乐不可支云云,算是作为家长,认可了这门婚事。
  到了八月,几家中药铺联合成立了中药联谊小组。到十月中旬,小组改换招牌,成立茅山中药公私合营。几家药铺按照规定,把铺子里的药架桌椅都搬到政府指定的合营公司所在地。药品、物品都由公方人员作价抵给店里。定价的原则就低不就高。一斤当归才八毛钱。汪耀宗传下来的那套红木雕花靠背椅,一只折价两块钱,四只共折了八块钱。摆在前厅的长条板凳,一只折价八毛钱。几家药铺的掌柜忙忙碌碌地从家里往店里搬着东西,脸上都是笑模样,心里却都是惶惶然。关以仁说:“仁和丰是我伯的大头儿子( 最得宠的儿子 ),比我们哪个儿子都看得金贵。如今眼瞅着过继给别人,心疼得茶饭都不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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