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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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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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晓却并不回答我,也不起身,只是痛苦的抱住了脑袋,难道他跌伤了?虽然老房子的围墙是很高,可从小就开始练习空手道的晓反射神经一流,这种高度应该不至于让他摔伤才对!

我走过去确定晓的状况,一边责备他不小心:“不是绝对不要碰那棵树嘛,晓!”

“谁说的!”伴随着变了腔调的吼声,晓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不顾我的挣扎,他固执而狂暴的反复询问着:“谁说的!是谁说不可以碰那棵树的!是谁说的!”

谁说不可以碰那棵树的……是刚刚那两个小孩子啊!我惶惑地挣扎着转向身后的庭院,可在那错落的矮树间,只有闲花野草静静的摇曳着,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你们在干什么!”冰鳍的高喊声突然从庭园的入口传来,一脸紧张的他疾步走来,手里还紧握着粗粗的木门闩。一看见断掉的枇杷枝和被压倒的花草,冰鳍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居然跳墙!你这野蛮人!”

“为什么不能碰那棵枇杷树?是谁说的!”晓丢下了说不出话的我,向冰鳍走去,冰鳍下意识的横过门闩:“你在胡说什么啊!根本没听说过这码事!”

可我的确听到有人说过的,就在片刻之前!然而只是一瞬间,那禁止别人靠近枇杷树的孩子,那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语调,用最简洁的言语诉说着禁忌的孩子,居然和他饶舌的同伴一起,彻彻底底的消失无踪……

“喂!你倒是说为什么不可以碰那棵树啊!”

“会被他看见。”

“为什么不能被他看见?”

“他会以为是送给他的东西。”

“他他他!那个‘他’究竟是谁嘛?”

“是绝对不能接近的东西。”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怎么,不服气吗?不服气的话来打一场啊!”

“你只是单纯的想打架吧!”

“少废话,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又开始了……毫无征兆的,那对谜一样的男孩的对话……

为什么眼前的景物会再一次晃动起来呢……此刻的我很清醒,并没有做梦啊……

庭院垂挂着蔷薇藤的门檐下,冰鳍和晓的影子与无形的空气一起拉伸曲扭着,如同妄想者诡异的梦境般,淡淡的幻象轻柔的重叠在我的眼前——两个年近十岁的孩童面对面的站立着,一如暗淡晨光里的倒影,庭院那边的围墙花树甚至透过他们的身体,隐约的显现出来。

这一次真的出现了,说话者的影像。其中那活泼健壮的男孩看起来没来由的眼熟,我定睛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分明是五年前的晓,他正摆出还不那么成熟的空手道架势,以十分的专注和力气,全力以赴的对抗着另一位少年。

始终无法看清那孩子的脸,只看得出他和晓年龄仿佛,个头相当。虽然完全不懂空手道,但我还是觉得他一板一眼的招势根本不像一个八九岁孩子的手笔,和拼尽全力的晓不一样,那孩子就像只游刃有余地戏弄着猎物的幼小猛兽!

似曾相识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攀升起来,那孩子纤细黑发在脖颈附近晃动的姿态,那丝丝缕缕的深黑色分明的映衬着过于苍白的肌肤的样子,让我联想到梦中出现的那个陌生背影!

再过几年,这孩子一定能成长为有着硬质美的少年吧,他会拥有像冰凌一样不容接近的傲气,拥有很长很长的额发,以及那挺拔的凛凛英姿……

“我不会认输的!明天再比啊!”

“明天你要走了。”

“对哦……我要回去爸爸妈妈那边了!可是没关系,我们一起走嘛!”

“……”

“你不是说爸爸妈妈已经不要你了吗?反正冰鳍又对你不好,反正火翼也对你爱理不理的,所以你就算跟我走也没关系的啊!”

“白痴。”

“白痴的是你啊……”童年的晓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可是他的声音却淹没在争执的声浪里——那是此刻的现实,我身边冰鳍和晓的声音。

五年前时光的幻影毫无预兆的扭曲,握着门闩的冰鳍和晓的争吵的状况粗暴的插播进来,眼前的时空就像正被坏掉的遥控器操纵着。

“请你不要再惹事生非了,都说我们家没有你要找的人!”那是冰鳍的喊声;“别想蒙我!火翼说漏嘴了,不可以碰枇杷树什么的就是红叶讲过的话!”这是晓毫不客气的回敬——为什么觉得熟悉呢?这样的争吵,好像……曾经发生过!到底为什么而争吵呢?就在五年前,就在晓离开的那一天!

五年前的幻影不甘示弱地回侵着,像失控的电视屏幕般,早已消失的昨日和好像哪里出了问题的今天反复的在我眼前切换着,无休无止……

头脑中哗然响起警铃,我所坚持的真相忽然像映在井底的那块小小的蓝天一般晃动起来,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玻璃幕墙,正有什么着被刻意的阻隔着——那是禁忌,绝对不能想起来……那是……禁忌……脑中反复的回响着这样的声音,可就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一样,我的头近乎麻痹的疼痛着……

五年前的争吵,此刻的争吵,禁止的声音,还有,不失时机的加进来的悲切的猫叫……停止吧……请停止……

在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向冰鳍和晓走过去了,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激烈眩晕,坠落感再一次降临——和昨夜的恶梦一模一样:我徒然的仰着头,坠向井底的绝望里,最后呈现在我视野中的是那遥不可及的蓝天和井檐草的剪影,还有童年时代晓的脸庞。此刻,我不可思议的看清了他的表情,恐惧的、惊讶的、痛苦的表情——他正向井里急切的伸出手,大声呼唤着谁的名字,或者确切的说,他只是在毫无意义的发出悲痛的音节——他呼唤的,不是我……

是梦?我会在关键的那一刻醒过来吧;或者这就是真实呢?我将坠向何处,也许回不来了吧,掉进井里的东西是井龙王的贡品,无论是冰冷的物品,还是鲜活的生命……

突然间,坠落的趋势猛然停止了——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是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沿着手臂向上看去,是过于苍白的手指,还有就是几乎遮住了眼睛的长长的额发,以及隐约闪烁在那近乎妩媚的杏眼深处的金青色魔性微光。已经长到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了吗?和晓过招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啊——本来应该从未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脸庞,为什么,竟有类似春去秋来的自然和熟稔?

“红叶……”我轻轻的喊着这个名字。一瞬间,井的幻觉消失了,脚下再度感受到土地的坚实。头顶上方绵密的轻响,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枇杷树叶发出的温柔的沙沙声,被岁月打磨得那么光亮的井栏就在我的身边,而井的那一边,是那交织着矛盾的熟悉和陌生感的修长身影。

“红叶!你就是那个红叶吧!”我再次呼喊,用变了调的声音。可是他浑然不觉的背向这边,仿佛我呼唤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请放过晓吧,红叶!其实你根本不存在对不对,你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影像!可是晓已经被迷住了,只有你才能让他认清真相啊!”

不易觉察的震动像微风抚动花萼一般传过红叶的身体。长长的额发荡动着,他转过了那优美的眼睛。溢满金青色薄光的魔性之瞳里为什么是冰冻一般的眼神呢?就好像,指责我在说谎一样……

不错,我的确在说谎——被困在记忆的迷宫里不能解脱的何止是晓,背着假想出来的幻影迷住的何止是晓,明明,还有我啊……

“你还是比不上晓。”我第一次听见长大后的红叶的声音,五年后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童年时代的稚嫩,虽然并不宽厚,但意外的低沉清澈,“你的眼睛看不见真相。”

我有着可以看透彼岸世界的眼睛,它们可以辨识游荡的魂魄,剥去妖物的伪装,可是红叶却说我……看不清真相!

“求求你……红叶!”靠着枇杷树干跌坐下来,我抱紧了膝头,掩饰再也无法控制的表情,“你究竟是谁……”

风掠过红叶的头发,像无形的爱抚与叮咛。隔着井栏,冰霜般的少年无言地注视着我,慢慢的,慢慢的举起手臂。那细长的手指已然是男子的坚定有力了,散漫的划过近乎忧郁的弧线之后,它毫不动摇的定格在一个方向——在闪烁着和红叶眼瞳一样的金青色微光之处,是永远不会与我家庭院协调的,那棵细弱的枫树!

“都是冰鳍不好,你拿门闩打倒她的头啦!”“也不想想这都是谁造成的!”混杂着越来越凄厉的猫叫,焦急的语声真切的传入我不太分明的意识中。眼睛再次捕捉到真实世界的影像——冰鳍和晓慌乱的围着我,手足无措。

“我知道……真相了……”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推开身边的冰鳍和晓,走入盛夏午后声嘶力竭的蝉声般的猫的悲鸣里。在已经被温柔的晨光照亮的庭院深处,那个艳阳永远不会光顾的角落里,是红叶所指的目标——那棵,枫树……

“想知道红叶是谁吗?”不顾泥土嵌进指缝里,我开始挖掘那潮湿的土层。此刻自嘲的微笑和怪异的举动,也许就像正灌满庭院的猫叫那样疯狂吧……因为红叶就在这里,就在这薄薄的泥土下,他寂静的沉眠着……

这时,被我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呆的冰鳍和晓回过神来,疾步穿过庭院,试图拉开我的手臂,却在看见枫树下掩埋之物的瞬间失去了表情——那是褪色的浓红锦袋,从朽烂之处,依稀的露出细小散碎的石灰样硬块,那是死寂的骸骨,寥落的反射着炽烈的天光。

“难怪我叫他红叶他不答应……因为红叶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我俯身轻触着那掩在黯淡的红色锦囊中的尸骸,“怎么会忘记它的呢,它死的时候我明明那么伤心啊;还后悔为什么不对它再好一点,为什么没能像晓那样,给它取个比红叶更好听的名字……”

“这是……红叶?”晓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颤抖,“你说……红叶死了?别开玩笑了,他是个男孩子啊,这哪里像人的尸骨!”

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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