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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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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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话题略显严肃了点,影响桌上气氛,蔡润身拿话岔开:“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参加市长办公会议,研究确定研究室人事分流方案的,还是喝酒吧。”端起了杯子。乔不群和秦淮河响应着,仰脖喝下杯中酒。

又东鳞西爪聊了一阵,蔡润身想起那天受袁明清之托,去综合处请乔不群,见他站在窗前,一脸歪笑,至今也没弄明白,是否与当时从楼下坪里经过的耿日新和辛芳菲有关。反正此刻包厢里没有外人,说话随便,于是瞟眼乔不群,说:“不群给我老实交代,那天袁秘要我去叫你,你一个人站在窗前笑什么?”

乔不群刚跟秦淮河碰过杯子,闻蔡润身此言,一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将嘴里还没下咽的酒都喷了出来。

秦淮河不明就里,问是怎么回事。蔡润身说了当时的情形。秦淮河说:“耿日新和辛芳菲,一个政府市长,一个政府办处长,两人从政府大院坪里走过,也太正常了,那有什么可笑的?不群你不是身上的笑神经搭错地方了吧?”

蔡润身又追问:“不群你到底笑什么?”乔不群收住笑意说:“没笑什么,没笑什么。”

见乔不群一本正经的样子,两人越发心痒了。蔡润身说:“你说没笑什么,恰好说明你笑了什么。这是中国人的德性,喜欢正话反说,反话正说。”

也是有意岔开蔡润身的问话,乔不群借机发挥道:“我也有此同感。当年高适去送琴师董大,临行前鼓励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幸好董大同志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一听明白,知道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其实就是天下谁人都识君。如果是个不懂中国语言习惯的老外,听说塞外谁都不认识自己,哪里还敢抱把破琴,到处乱跑?”

秦淮河也笑道:“还有那位对月伤怀迎风落泪的林妹妹,在潇湘馆里待得不耐烦了,老爱扛把花锄,跑到山前去葬花,一边咕咕哝哝,说什么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死万事空,到时四肢一伸,谁葬谁埋,哪里还管得那么多?不用说林妹妹的意思,其实是他年葬侬不知是谁。”

乔不群又说道:“要说反话大师,当数孟浩然同志。他做了首《春晓》的短诗,总共才那么四小句,就有两句是反话,另外两句也是用来陪衬反话的。什么春眠不觉晓,其实是春眠觉晓,果若不觉,又怎能处处闻啼鸟?说花落知多少,事实是花落不知多少,想想世上花树千千万万,春来花开,春去花落,谁又数得过来?”

蔡润身只好暂时放下刚才的话题,附和道:“大凡喜欢说怪话的人,都不怎么讨领导喜欢,领导下你的岗,也就没啥奇怪的。就说这个孟浩然同志吧,下岗后总是满腹牢骚,又怕领导穿小鞋,不敢明说,只好说些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之类酸话,表面是自我检讨,批评自己学习不够,才疏学浅,离领导和同志们的高标准严要求还有一定距离,真心要说的却是我浩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当领导的也不肯重用,简直瞎了狗眼。”

三人卖弄了一会儿嘴皮子,蔡润身仍不肯放过乔不群,说:“不群同志,我们的胃口已被你吊足,不回答那天你笑什么,今晚你别想从这个包厢里走出去。”

乔不群不好再回避,说:“其实也没笑什么,我是觉得耿日新这三个字太有意思了。”

两位不解。秦淮河说:“耿日新三字不是平常得很么?耿日新做了多年党群副书记,现又是堂堂市长,这三个字天天在桃林报纸电视里频频出现,我们怎么却没觉得有甚意思呢?”蔡润身也说:“是呀,耿日新三字又浅又俗,再有意思也意思不到哪里去。何况叫日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张日新李日新王日新赵日新,上趟公共厕所都要碰上几个日新。”

乔不群说:“我是觉得耿日新跟辛芳菲走在一起时,耿日新三个字就有了意思。”两位还是没反应过来,迷惑地望着乔不群。乔不群只得笑笑,说:“关键是三个字中的日字,如果只理解为日子的日,日新月异的日,自然没有多大意思。”

两位究竟是读书人出身,马上明白过来。乔不群是将耿日新当成了耿日辛。

秦淮河乐不可支了,捶一把乔不群,笑道:“好哇,人家笑假不笑真,不群你却吃了豹子胆,敢揭领导隐私,看法院定不定你泄露政府机密罪。”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不群还真是个语言大师,日字本来是个名词,被你当成动词后,顿时境界全出,意味深长起来。”

乔不群说:“别冤枉我,我可没说日字是动词哟。”

两人说笑着,这才发现蔡润身不再搭言,变得面无表情,目光混沌,似乎已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只是见两位都拿眼睛瞧自己,才忙举了杯子,说道:“喝酒喝酒。”

酒快喝够,服务员问蔡润身,要不要来点主食,诸如面条米饭之类。蔡润身征求秦淮河意见。秦淮河说随便什么都行,他没特殊爱好。蔡润身说:“就来碟饺子吧,淮河平时爱吃饺子。”乔不群也说:“送客饺子迎客面,淮河就要去省里高就,日后多交好运。”

饺子很快上了桌,口味还不错。吃过饺子,蔡润身招呼服务生,去总台打单子,准备结账。又提出请两位上楼洗脚。乔不群说:“洗脚我却不奉陪了,宇寒有个亲戚晚上要来找我,可能有什么事。”蔡润身说:“史宇寒跟李铁梅差不多,家里亲戚数不清,不群你也别太认真了。”秦淮河说:“润身别勉强人家,不群家有娇妻,哪愿意将良辰浪费在洗脚房里?我晚上也有事,这次就免了,下次回桃林,你再请也不迟。”

正说着,服务生拿着单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佳丽的纪老板。三位过去在佳丽吃过几次饭,彼此认识。纪老板一边发烟,一边自我批评道:“今晚客人多,忙得不亦乐乎,也不知三位领导大驾光临,没来敬酒,实在抱歉!”

跟纪老板打过招呼,蔡润身转身朝服务生要单子。纪老板说:“蔡处长您别管,今晚算我请客。”蔡润身说:“那怎么行?我们经常来这里吃喝,你请得那么多吗?”

纪老板已从服务生手上拿过单子,一把塞进口袋,说:“三位领导看得起我,才肯上佳丽来,要你们掏钱,我还够什么朋友?”蔡润身只得作罢。

走出包厢,来到楼下,纪老板已让服务生叫了辆的士,对司机说:“这三位客人是我好朋友,账记在我头上,别收他们钱。”司机答应着,见三人上车坐稳,脚踩油门,将车开出佳丽。秦淮河说:“这纪老板蛮够哥们嘛。”司机说:“纪老板就这么个人,讲义气!”

途中蔡润身接到一个电话,将秦淮河交给乔不群,提前下了车。两人来到秦家楼下,秦淮河说:“谢谢老兄送我回家!我还是那句话,人在官场,别太清高。”

乔不群笑道:“虚心接受老弟宝贵意见,今后一定密切联系领导,跟领导打成一片。”

秦淮河说:“知道你会是这个口气,什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玩笑。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领导的玩笑最好少开为佳。你到底不是我,没什么政治抱负。”

秦淮河说得没错,像耿日新和辛芳菲那种玩笑,确实是开不得的。乔不群不好再嬉皮笑脸,点头道:“我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恶习,得引起高度注意,痛改前非。”话出口,不免还是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秦淮河笑道:“谁要你痛改前非?你又没违规犯法。当然高适孟浩然他们的玩笑开开没关系,反正是古人,要你天天板着个面孔也难受。不废话了,老兄好自为之。以后用得着老弟,比如要给主子抬轿子吹喇叭什么的,说一声,老弟尽力而为。”乔不群说:“行行行,必要时一定打你这张王牌。”目送秦淮河走进楼道,回身离去。

岳母所说不假,乔不群回到政府大院处级楼前,见坪里停着一辆别克,便知道史宇寒表哥郝龙泉来了。没买车前,郝龙泉到乔不群这里来得少,说难得接受门卫盘问,好像是来收破烂的。有了小车就不同了,尽管不是奔驰宝马,门卫也不再盘问,给你开起电动门来,动作快得很。

推开家门,郝龙泉果然坐在客厅里喝茶看电视。儿子州州正拿把玩具冲锋枪,在地上搞军事演习,史宇寒则在收拾扔在屋角的包装盒。不用说这玩意儿是郝龙泉买来的。一见乔不群,郝龙泉从沙发上弹起来,弓腰上前来打招呼。

郝龙泉年纪不大不小,四十多岁。当过三年兵,复员后做了一阵子五金批发,接着上山开起了煤窑。开始还赚了些钱,后因矿井塌方,两死数伤,煤窑被封,赚的钱全部赔了进去,只好转行开起当铺,有空还协助老婆搞搞保险推销。有一段时间,夫妻俩天天往乔家跑,动员买他们代理的人寿保险。乔不群买也可,不买也可,史宇寒却无动于衷,说她从没有过长生不老的奢望。两位岂肯罢休,鼓动两条长舌,朝史宇寒左右开弓,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搞得夫妻俩烦透了,一听有人敲门就心惊肉跳。最后史宇寒被逼急了,黑下脸来,说:“表哥你们也真是的,一人做保险,全家不要脸。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就是打死我,这保险我也不会买的。”拿出一叠钞票,扔到他们面前,说:“这是两千元现金,你们实在没地方发财,只管拿了去,也不用留什么保单,算我扶贫救灾搞慈善。”

表嫂脸面搁不住了,眼睛一横,气呼呼道:“我们就是要发财,也不只在你家发,小瞧人干什么?”一甩手,愤然出了门。郝龙泉却老练得多,并不怎么生气,仍笑嘻嘻道:“买保自愿嘛,表妹暂时不想买保,我们决不强迫。哪天想清楚了,有买保险的强烈愿望了,打我们电话也不迟,一定热情上门服务。”这才走掉。

乔不群以为这门亲戚从此就断掉了,直怪史宇寒说话太陡,伤了表哥表嫂的心。

岂料没几天郝龙泉又上了门,还提着时鲜水果,说是来道歉的,为保险的事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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