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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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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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之力的女流,也还是小心为妙。

“掌柜的呀,这两样东西我们都要了。另外呀,这条项练,还有这对金镯子,对对,还有这对,都拿出来,我们就不在这里挑了。我们咧,拿回去让小姑子自己选一下。哦,掌柜的,您家肯定不放心咧,又不好说得,是啵?这样吧,老夫人咧,颠了一天的轿子,也有点累了,就让她老人家在您家这里稍微歇一下。您家可要帮我招呼好啊,您家应该是晓得的,这是我们的活祖宗,马虎不得的咧!”少夫人嘎嘎呀呀地说,蛮诚恳的。瘦掌柜连连点头,像是被少夫人施了魔法,只有点头的份。但是,“请不要客气,老夫人一并回府”的话,瘦掌柜还是没有说出来。“还是保险一点的好!”瘦掌柜想,连老母亲都留在这里当押头,不怕你“做笼子”。

看着少夫人由丫头陪着坐进轿子远去,又瞅瞅仍停在门口的另一乘小暖轿和歪在太师椅里头忪瞌睡的老夫人,瘦掌柜的开始盘算,这笔生意可以赚多少。

“好,哼哼,这笔生意做成,今年即使再一笔都不做,也很是可观了,很是可观了噢!”

日已过午,瘦掌柜开始有些不安了。伙计为他端来一碗红油牛肉面,这是他顶喜欢吃的,每天都要来一碗。现在,他让它晾在桌子上,红油和葱香都随着袅袅热气消逝了。瘦掌柜的心也逐渐凉了。但他还存着一线希望。老夫人还在太师椅上坐着,偶尔从喉间扯出两声呼噜,旋又惊醒,睁开浑浊的眼珠子,抬起蜡黄的脸,朝店堂里看看,不见有什么变化,又睡。只是在伙计为瘦掌柜端上牛肉面的时侯,可能是葱花辣油的香味太刺激,老夫人眼睛睁得稍微有精神了。这些细微的神色变化,又进一步把瘦掌柜的心沉进了冰窟窿。

“老人家,您家的儿媳妇么样还冇来呀?”瘦掌柜终于忍不住了,走出柜台,到老夫人身边,把时睡时醒的老人家喊醒。

“您家,您家说哪个啊?”老夫人身子骨看来很虚弱,说话中气明显不足,一开口就喘气,喉咙里呼哧呼哧,像铁匠铺的破风箱。被瘦掌柜喊醒的老夫人,又把眼睛投向那碗已经冷了的牛肉面。

“您家,您家行善积德做点好事吧!那碗面,要是您家不要了,就……把给我老婆子吃……好啵?”

首饰行值堂的、吃饭闲聊的,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上的事和口里的事,一起向老夫人投来惊慌的目光:见鬼了,大白天见活鬼了!这哪里是什么贵夫人老太太,分明是个乞婆老叫花子的口气么!

“呃,老人家,您家的媳妇,是呀,您家的媳妇,就是刚才跟您家看首饰的少夫人,怎么还冇来接您家回去啊?”瘦掌柜明知不妙,还不死心,以期出现奇迹。

“您家说么事呵?呵,锡壶?我的锡壶?我一个讨饭婆,要锡壶搞么事啊?您家还不如快点把那碗,呃,您家不要了的冷面给我吃了,免得饿得浑身发冷……”

“么唦!”瘦掌柜已经放弃了他四平八稳的风度,几乎是在喊叫了。“刚才你引来的那个女将咧?”

“女将?哪来的女将?我引来的?莫见鬼哟!您家是说那个男将吧?算了,我都快饿死了,他说请我吃牛肉面的,您家还是快点把面端来,冷了,冷的也算了,讨饭婆么,吃石头都化得了。”

瘦掌柜晓得完了。但为了把情况搞清楚,看来还真得先牺牲一碗牛肉面。

“多谢您家,行善积德啊。先把面给我吃了吧!未必,戏还冇演完?我等了这半天了咧,多谢您家!他说,首饰行老板要招呼我吃牛肉面的,真是的!牛肉面要趁热吃,一来面有嚼劲,二来……”

瘦掌柜气得浑身像筛糠样地抖“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女将咧?”

“哪有么女将呵?我早晨讨饭,碰到的个男将,白白净净的,发善心请我过早。嗨,对不起,我就恶赊点吃了一顿,又是油炸面窝,又是热干面,还喝了一大碗豆腐脑!嚯,什锦豆腐脑咧!好喝,就是咧,嘿嘿,您家莫见笑,不经饿,屙一泡尿就冇得了,只是过个嘴巴舌头舒服的瘾……”

这个方才的老夫人现在的老讨饭婆,说到吃上头,口齿就很流利了。很显然,她是很想图表现的,她指望说清楚了,眼前这个瘦老头子可能像那个白净的男将一样,再请她好好吃一顿。那个白净男人说话还是蛮算话的,说首饰铺的老板要请她吃牛肉面,真的牛肉面就端上来放到桌子上了。就是太放长了,味道肯定会差些。那个白净男将也本事大,三下两下就让她脏老婆子洗净了这多年都冇洗的脸和手,换上了这身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衣裳。唉,不过啊,不洗还舒服些,洗了一天,身上就痒了两个半天!她抬起手腕,看看腕子上明晃晃的手镯,也很不习惯。总像冷冰冰的,戴不热。她晓得,这是镀了铜的铁皮子,假家伙,演戏么,穿戴都是假的。要是真的金镯子,肯定戴着热乎了的。她想起那个白净男人就很好笑。她看着他很快就穿上一套女将的衣裳,还真是蛮像女将哦。他说,这是演戏,像戏台上那样,演完了,首饰铺的老板就会请她吃牛肉面的。嗨,像演戏,还真是蛮好玩的咧!那男将说得不错,演完了请她吃牛肉面。老乞婆心里在回味那场“戏”,眼睛时时不离那碗牛肉面。

“么样还不给我吃咧?面都搁冷了。牛肉面一搁冷,油就结成了壳子,面也软耷了,不好吃了啊!”她也向首饰铺外头望。她希望那那个白净男将早点来,把戏演完。“早晨吃了那么多,还是饿了!唉,冇得法,生就的讨饭婆的肚子。”她自怨自艾,她太想吃那碗牛肉面了。

花楼街的中间,众多日用杂货的店铺中,有一间的门面上悬着“博艺轩”的牌匾。这“博艺轩”三个字写得很老道,透出一股文雅气,与花楼街众多吃喝用度的店铺挨在一起,很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好长时间,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博艺轩是做什么生意的。白天,博艺轩的门多半关着,偶尔开一下,路过的人中有好奇的,伸进头去看一看,就只有几对人坐在里头下棋,再抬头一看“博艺轩”三个字,心中恍然大悟:噢,这是一家棋社!

晚上,博艺轩就热闹多了。前头的小厅堂里,还是有两对四个人在下象棋。络绎进来的,都朝后厅堂走。后头是两大间敞室,摆的是麻将、牌九、骰子,清一色是赌具。

博艺轩前头小厅堂的右手,有一道小小窄窄的楼梯。上楼,迎面是一间与楼下的昏暗成对照的洁净厅室。厅室的正当面,是一圈洋街之外很少见的皮沙发。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靠沙发的墙壁上,是两轴画。《看泉听风图》,是那位自称“天下第一才子”唐寅的代表作。画面上古木蟠曲虬劲,披风微斜;山路从左下角出,穿山洞绕山角,曲曲折折,通向树林幽深处;山泉从洞中泄出,似淙淙有声;林际山间,云遮雾绕,迷离凄冷;泉旁石上,二高士席地而坐,似陶醉在这山山水水之间。画幅右上角有诗云:“俯看流水仰听风,泉声风韵合笙镛。如何不把瑶琴写,为是无人姓是钟。”另一轴是郑燮画风竹。板桥是个总放不下世俗心肠的诗人兼画家。在这幅墨竹上,他也不忘严格要求自己:“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如果不是在花楼街这逼仄的小街,如果不是在这乱哄哄的赌场之上,这雅气四溢的厅室,倒真让人顿生如沐春风之感。

孙厚志坐在这里很不自在。他曾盯着这两幅画看了好久,实在不明白这黑乎乎东一片墨西一团黑的一张纸有什么好。这边的这张画倒是看明白了。几根竹子。不过也可怜,竹叶子东两片西三片,像他们老六头上的头发。真不知挂这破糟糟的东西有么用。这疲耷耷的软凳还不错,像他这种屁股上肉不多的人,坐着真舒服,坐久了直想睡瞌睡。孙猴子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阵了。昨天,他给博艺轩的老板张全生出了个主意,让他到刘宗祥的首饰铺去“闹”一笔,到手后对半分账。现在,照说张全生该回来了。孙猴子出的这个主意,用的是洪门山寨的牌子,但没有让穆勉之知道。他想,事败由他孙猴子一人挑,事成让穆大哥惊喜一盘,一来要补回被刘宗祥捞去的损失,二来也出一口恶气。

“呃,你是哪个?你找哪个?你怎么跑到楼上来了?”实在坐久了,这软椅子又直让人打瞌睡。瞌睡得晕晕乎乎的孙猴子忽然被一阵浓香薰醒,睁眼一看,一个浓妆艳抹香喷喷的俊美女人坐在他身边,香喷喷的身子紧紧地挤着他,手肘子还不住地往他腰窝里杵。

“先生哪,奴家倒是要问问,您是谁呀!您,是如何到我们博艺轩楼上来的呀——?”香喷喷的俊美少妇,一口京腔,戏台上青衣旦角的调子,越说越往身上靠。身子软,话语也软,只是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孙猴子是个见了女人就往一边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推过去,毫无惜香怜玉之心。那女人惊叫一声,歪在沙发上,稍一愣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越笑越沙哑,越笑越耳熟。正在孙猴子将要明白过来的当口,俊美女人手一捋,把头上的珠翠连同假发一把摘了下来。“五哥,好大的劲,一掌打杀兄弟也!”

“嗨,你这个家伙,装的真像呵,真像呵,硬是认不出来咧!”孙猴子情不自禁地为张全生的男扮女装叫好。

张全生边笑边脱衣服。随即,那个丫头亦即他的老婆为他送上来一套厚皮袍子,又送上一壶香喷喷的香片茶。

“莫慌喝茶,让五哥先验货吧。”张全生把皮袍往身上一披,推开老婆递过来的热茶,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摊开,放在茶几上,然后,再穿皮袍子。张全生这样做,是表示对孙猴子的尊重,当然,也是对穆勉之“码头”的尊重。自从拜到这个堂口来,张全生的生意很不错。穆勉之一班兄弟从来不到这里来打扰滋事。像这老五,还经常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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