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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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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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夏家去,却不是要嫖要赌,是你得罪了人,我敢不陪礼去么?”扬长的去了。王中只是低头不语。
  到了晚上,老樊送的汤来,邓祥将马房屋里灯送来一盏。
  黄昏时上了庙门,双庆、德喜送的草苫苇席来,王中开门收了。
  赵大儿未免埋怨起来,说:“从几日你这样猛勇,今日你把客都骂起来,弄的如今上不上,下不下,可该怎的?”王中吆喝道:“女人家晓的什么!”赵大儿不敢回言。迟了一会,王中道:“自此以后,我也要你帮助我,也不得不对你说了。我骂那夏鼎,虽然口错,但我在南乡收拾房子,城内去了个泥水匠,说大相公因问姓窦的一家要赌博账,把窦家打的吊死了,央的城内郑翰林体面,许了一千两银子谢仪说的人情,才免得大相公不出官,俱是夏家兔儿丝串通作弊的。他说的全然不像,大相公我拿稳是不敢打人的人,城内翰林也没姓郑的。我起初心中不信,但因他说的有夏鼎,且说出绰号儿兔儿丝,我心下十分疑影。所以房子尚未修成就回来。到了楼下,猛见这忘八Cao的,竟坐着与大奶奶说话,我原是替去世大爷发怒,不觉把路上唧唧哝哝骂夏家的话,就骂出口来。今日即叫咱出来,我心中也有一番打算。咱家大相公,我看将来是个片瓦根椽的下场头,咱夫妻不如守着城南菜园,卖莱度日,鞋铺子打房课,勤勤俭俭,两下积个余头,慢慢等大相公改志回头。十分到大不好的时候,咱两口子供奉奶奶与大相公,休叫受冻馁之苦。久后兴官相公成|人,还要供给他个读书之资。咱大爷一世忠厚端方,天爷断乎不肯苦结果了咱大爷。咱只是替大相公存个后手,休都教后日受了大苦,也不枉当日咱大爷待咱一场好处。你说是也不是?”赵大儿全不应答,原来说话时节,赵大儿早已睡着了。王中方才晓得,是自己一个人说了大半夜。这正是:义仆忠臣总一般,扪胸自贮满腔丹;从来若个能如此,殷世箕微共比干。
  又因王中对妻赵大儿说心腹事,赵大儿已入华胥,可见天下为女人的,与好男人为妇,虽说同室而处,却是隔山而居。
  此其大较然也。又诗云:
  内助无能败有余,同床各枕目侬渠。
  痴然入梦诚佳偶,省却唇边鬼一车。

第五十四回 管贻安骂人遭辱 谭绍闻买物遇赃
  话说王中与赵大儿讲说心事,看透少主人心中毫无主张,每日与狐朋狗党嗜赌昵娼,将来必至冻馁,想着城南菜园、城内鞋铺,存留一个后手,以为少主人晚年养赡及小主人读书之资。这真是与纯臣事君心事一样。那赵大儿一个粗笨女人,心里不省的,自然听的不入耳,瞌睡虫便要欺降上眼皮,早已梦入南柯。
  王中知女人已入睡乡,心内千盘万算,一夜不曾合眼。临明主意已定。爬起来,天已大明。径入后门,上楼下禀明主母与少主人,说道:“我如今既然得罪,情愿净身出去,自寻投向。我来磕头。”谭绍闻道:“你休要说这话。老大爷归天时,说明与你鞋铺子、菜园,我今日若不给你,显得我不遵父命。你且少站,我与你一个字迹,叫你各人安居乐业。”即到东楼写了一张给券,手提着递与王中道:“你不识字,你寻人看看,管保你心毫无疑惑。”王中道:“我全不为这。”谭绍闻怒道:“难说老大爷临终遗嘱,我肯不遵么?”即将给券撂在地下,说:“拿去罢。”王中拾在手内,跪下磕了头,哭说道:“相公知道遵大爷遗言就好了。只是大爷归天时,说了八个字,‘用心读书,亲近正人。’这是大爷心坎中的话。大相公今日行事,只要常常不忘遗命,王中死也甘心。”谭绍闻一时无言可答。
  王氏道:“王中,你各人走了就罢,一朝天子一朝臣,还说那前话做什么。俗话说‘儿大不由爷’,何况你大爷已死。你遭遭儿说话,都带刺儿,你叫大相公如何容你?”王中见王氏糊涂已极,无可奈何,只得拿券而去。自向城南安置身家。
  恰好二十亩菜园,两家分种。那东边一家姓冯的,男人瘟病而死,女人带子嫁讫,遗下一处宅子,王中携妻女住下。自此与姓朱的园户,同做那抱瓮灌畦之劳,为剪韭培菘之计。却仍每日忧虑少主人荡费家产,心中时常不安。有诗云:
  看是城南卖菜佣,主恩莫报恨填胸;
  恰如良弼迁边塞,魂梦时时入九重。
  单说王中迁居城南,谭绍闻觉得游行自便,好不快活。每日夏逢若家,恰好成了一个行窝。王中于新菜下来时候,不肯入口先尝,一定要到谭孝移灵前荐新,眼泪在肚内暗抛几点。
  这王氏与谭绍闻那里管他,却有时与赵大儿捎些尺布寸丝的人事,也有时与些油果面食之类,叫王中与女儿吃。王中只觉心内怆凄,在城内说不出来,到城南又不能与赵大儿说。路上挑着菜担儿,只祝赞道:“大爷是正人君子,天保佑休叫坏了少主人品行。我王中若有一分可周全的时节,愿赴汤蹈火,不负大爷临终嘱托。”这是王中心腹之言,端的好忠仆也。
  且说谭绍闻在夏逢若家混闹,又添上管贻安、鲍旭、贲浩波一班儿殷实浮华的恶少,这夏家赌娼场儿,真正就成了局阵,早轰动了城内、城外、外州、外县的一起儿游棍。这游棍有几个有名的,叫做赵大胡子,王二胖子,杨三瞎子,阎四黑子,孙五秃子,有主户门第流落成的,也有从偷摸出身得钱大赌的。
  每日打听谁家乡绅后裔、财主儿子下了路的,有多少家业,父兄或能管教或不能管教,专一背着竹罩,罩这一班子弟鱼;持着粘杆,粘这一班子弟鸟。又有一起嫖赌场的小帮闲,叫做细皮鲢,小貂鼠,白鸽嘴,专管着背钱褡裢,拿赌具,接娼送妓,点灯铺毡,只图个酒食改淡嘴,趁些钱钞养穷家。此时夏逢若开了赌场,竟能把一起膏粱弄在一处,声名洋溢。这两样人心里都似蛱蝶之恋花,蜣螂之集秽,不招而自来,欲麾而不去的。
  这谭绍闻初与这两样人相近,自己也觉着不伦不类。争乃不想赌时,却有珍珠串、兰蕊,又添上素馨、瑶仙几个名妓,柔情暖意,割舍不断;不欲嫖时,却有色盆、宝盒趁手,输了想捞个够本,赢了又得陇望蜀,割舍不断。久而久之,竟与这一班人,如入鲍肆,不闻其臭了。
  那一日,管贻安、谭绍闻与杨三瞎子、孙五秃子同场掷起色来。因为一文低钱,管贻安说是杨三麻子的,杨三麻子道:“不是我的。”管贻安道:“适才你赔我的注儿,还不曾动,怎说不是你的?”杨三麻子换了一个高钱,把低钱向院里一摔,发誓道:“忘八Cao的钱!”管贻安一向娇纵惯了,怎受得他人这一句罗唣,将桌子一蹬,发话道:“好不识抬举的东西!得跟我一场子坐坐,就是你前世修下的福了,还敢这样放肆!你说谁是忘八Cao的?”那杨三瞎子是有名的“独眼龙”,站起来说道:“管九宅的!姓管的!管家小九儿!你那话叫谁听的?赌博场里讲不起王孙公子,休拿你爷那死进士吓我!”管贻安自娘腹中出来,人人奉承,到如今,这是头一次经的恶言,便骂道:“你这忘八Cao的,想做什么?”杨三瞎子道:“我想打你!”早一掌推的,连椅子都带倒了。夏逢若、谭绍闻各扯住杨三瞎子的手,谭绍闻道:“自己弟兄们,这是做啥哩,不怕人家笑话么?”管贻安爬起来向杨三脸上一掌,杨三恼他两个劝的扯住手,骂道:“您这一起狗Cao的!一发是封住我的手,叫管九儿打我哩。”将膀背一伸,向夏逢若心口上一拳,夏逢若早已倒了。谭绍闻早已自倒,被凳子角把脸上磕了一条血痕。
  孙五秃扯住杨三,到南屋,低声说道:“第三的,你憨了?好容易罩住的小虫蚁儿,你都放飞了,咱吃啥哩!”杨三道:“五哥,你不知道。放松了他们,咱就受不清他的牙打嘴敲;一遭打怕了,再遭还要敬咱们。你放心,这样公子性儿,个个都是老鼠胆。管保时刻就和处了,你只听他们句句叫哥罢,我经的不耐烦经了。”说着早忍不住笑了。
  早有白鸽嘴报与赵大胡子、王二胖子、阎四黑子,都来说合和处。众人斗了一个分赀,交与细皮鲢买办。顷刻,狗腿四只,干牛肉三斤,鸡子四只,猪首一个到了。小貂鼠就会烹调。
  说合停当,肉肴已熟,又到街上打了二十壶烧刀子,并了两张方桌,叫出瑶仙、素馨,一条边坐了,你兄我弟称呼,大嚼满酣的享用。把一个厮打臭骂,抛在东海之外。到晚,瑶仙、素馨各得佳偶,何必明言。
  次日,王二胖子、杨三瞎子、阎四黑子,因他赌友父亲生辰,都去城外做生日去了。管贻安因昨日一掌,终觉少趣,也走讫。惟有谭绍闻因面上紫痕,不好上街行动,且恋赌不走。
  于是重整赌场,赵大胡子,孙五秃子,连夏逢若四个,配成一常赵大胡子说道:“我没钱,我有两个镯子,是祖上传留下来的,我取来作成钱,好配场儿。”夏逢若道:“现成有头钱。输赢何妨?”赵大胡子道:“离我住处不远,我去了就来。”
  果然去了不多一时,钱褡内掏出一对赤金镯儿,光灿耀目。谭绍闻接在手内细看,有八个镌的小字,一只上镌的“百年好合”,一只上镌着“万载珍藏”。谭绍闻道:“果然是件好东西。”赵大胡子道:“咳!我先人也是个大财主,这是我奶奶东西。我近来输的急了,把这东西带着,左右是破落了,要这东西何用,爽快变卖,好好赌两场子,家中过活几天。我只要二十两银。”
  谭绍闻见这镯子值五、六十两,今货高价贱,心内未免动欲。问道:“贵先人本贯何处?”赵大胡子道:“我听说是陕西。”
  夏逢若道:“陕西何处?”赵大胡子道:“只象是潞安府。”孙五秃子道:“潞安是山西。”赵大胡子道:“我记差了。”
  谭绍闻累日在外,心中只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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