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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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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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还是老的辣呀!”

“手上没有两下子为啥叫他老电业呢?”

听到人们评论、赞许,老电业从心底笑了。多年来,大概也就是脱离生产进入领导行列以后吧,就没有见到这种场面了。他感到慰藉,欢快,从内心深处荡起层层波澜。他和善地看了一眼大伙儿,摇了摇头说:“你们太夸奖我了,其实我只不过提个路子,道理很简单,象在坐的聪明汉,特别文彬同志,他可能早就想到了。” 说着他随和地笑起来:“这是窗户纸一捅就破了。”



调直汽轮机大轴的工作正式开始了,工人们都忙活起来。老电业也东奔西跑,他有时去库房领料,亲自加工部件;有时又给大伙送去热腾腾的开水,当然清理现场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天,不知不觉从早上忙到下午,接着又忙到晚上。虽然累点,身上也出了许多汗,但他觉得和大伙的距离近了。人们劝他休息,吃饭时才发现他自己弹尽粮绝,看到人家吃饭又觉饥肠漉漉实在有点饿了。

“给你,老主任。”一个工人塞给他一个馒头说:“您都忙了一天,饿坏了吧。”

“不。”老电业推辞着。“我不饿。”

“您年纪大,干活又比我们多,哪有不饿的哟。”

技术员递给他一块咸疙瘩头:“给您主任,先凑合填补点儿。”接着又有人给他花卷,大饼和饺子。老电业接过这些食品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虽然肚肠空空,却激动的他怎么也咽不下去。他低下头来,往事一幕一幕地重映心头:解放前,当他还是一个检修工的时候,经常和工人一起和工头斗,和资本家斗,解放后的前些年他当班长的时候,又经常和工人在一起安装设备,一起搞技术革新,一起提合理化建议,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每当吃饭的时候,他吃人家的饺子,人家吃他的馒头,他们亲密无间,随随便便,有说有笑,感情是那样的融洽、真挚、深厚,没有上下高低和贵贱。后来他离开了班组到了科室当上了干部,接着步步高升到了现在的职位,经常坐在皮靠背椅中,专门有人打水,有人扫地,不但参加劳动少,就是和群众说话的时间都少了。那会啊象流水似的长河没完没了地开,哪还有时间去履行党的群众路线,久而久之,身子沉子,和群众接触少了,和群众的感情生疏了。同时又经常绷着一个脸,俨然得是个官,见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平淡,只有自己高高在上。慢慢地一种奇怪的现象出现在自己周围,总有那么一些人前呼后拥,总有那么一些逢人的谄笑,阿谀奉承的眼神,虚假的关心和许许多多表情不一的脸庞,拍马、迎合。他呢,心安理得,陶醉在权势的悠然自得之中。这权力集中的结果,他那自信、傲然、武断,甚至有些专横的东西慢慢地孕育了出来。就这样不知不觉脱离了群众,常常出现功过不分,赏罚不明,干得好反而遭到打击,耍嘴皮,什么都不干的到成了不倒翁。曹超仁的升发、郭有槐的挤走,张文彬的下放,郭云的陷害,周老顺的委屈,以及一些不得人心的事情都与他有直接、间接的关系。想到这些一种自责感涌上心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值得回忆的太少了,不值得回忆的影子又紧紧地跟着他。是啊,这么多年来骂得太多,温情太少了,现在还居然有人理我。这时他才心平气和地扪心自问,工地上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大家做的,怎么能一概归已呢。他又看看四周那些关注的笑脸和那些香喷喷的食品,不觉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党啊,是您指我革命之路,是您把我这个受难的工人从苦海中救了出来,又是您把我培养成了领导干部,可是我忘了入党的誓言。唉,忏悔有啥用呢,还是看我今后的实际行动吧。他的感情变了,甚至来了一个飞跃。



这天晚上老电业正在参与指挥天车吊装汽轮机大轴就位的时候,老工程师沈毅快活地走了过来。这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两鬓已经染上了严霜,稀疏的双眉微微的弯垂,眼睛清澈似水。看得出他比刚来时更充满了热情和欢乐,而且从那欢乐的神情里还深深地流露出一种诚挚的激|情。在他的后面跟着个年轻的姑娘,那就是他几经沧桑寻找了几十年的独生女儿郭云。他快步来到老电业跟前说了几句话,又把女儿郭云拉到汽机旁,接着又把文彬叫过来一起学习大轴的安装就位和多级叶片的处理,脸上透露着知识分子的严谨和长者的慈祥。让这年轻的一代明白,一个工程技术人员只有理论而不与实践相结合那只是纸上谈兵,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他又给围观的工人师傅细心地讲解安装的要求,启动的注意事项和产生振动的原因。接着又亲手操作示范。那通俗易懂的语言,那细腻而又快速的动作,一看就使人明白易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位技术高超、精湛而又平易近人的长者。虽然鬓发银白,但雄风犹在,眼神深邃而犀利。以这样的高龄,竟有一双青春常在的双手,真使人敬服。人们看着听着,啧啧地赞口不绝:“你看看人家……”

这一切使老电业看在眼里,又想起了当年,使他更为感动。虽然别人给他一个带有权威性的绰号老电业,但比起沈工程师来只是一个虚名。加上科学前进发展,技术在进步,如果跟不上去,还可能被甩在后头。所谓老电业,实际是旧电业了。这天晚上沈工程师整整忙了一个通宵,但是毫无倦意地工作着。汗水从两鬓角直往下流,老电业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递过一块毛巾说:“沈大哥,你太累了,歇歇吧。”

“不累。”沈工程师擦着汗水说。“咱们加把劲把事故夺走的时间抢回来,如果我们早一天发电国家和人民群众就早受益一天。”他又对和自己一起干的文彬和郭云说:“孩子呀,要是以后碰上这样的事故你们就会处理了,这就叫实践出真知。”他又指了指老电业: “你们王叔叔知道,当年吃这碗饭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啊。现在你们这些学生娃娃,从家门到校门,又从校门到厂门,没有吃过苦,但是一定要在实践中去磨练,向工人师傅学习,向实践学习,才能练出一颗坚韧不拔而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红心。

一谈起当年,两位老者都想起来了,还是沈工首先问道:“兄弟,听说方顺和师傅的那个独生儿子也在这儿,是吗?”

“是啊。”一提起方林老电业长长地叹了口气。“唉,那才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好人啦,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共产党员,有颗不但善良而且崇高的心,只可惜他受伤了。这,这都怪我,用人不当啊。”

“不要难过。”老工程师劝慰着。“古人说”知错必改善莫大焉“,有错认识了就行了,我想小方会谅解你的。”

老电业点着头:“好,等发了电咱们一起去医院看看他。”

第四十一章 情谊


方林由于第二次受伤又被送到二六三医院了,还是那个白净高挑的女军医动的手术。动完手术还进行了一翻和风细雨的批评,末了还是被安置在三十八号病房。

这一天天显得特别晴美,兰艳艳的上空没有一丝流云,洁白的阳光透过疏林、窗户钻到了他的床前,又照在他半卧的身上。他用左手扶了扶托着石膏夹板的右胳膊,微微将身子朝床头靠了靠恁窗望去。眼前一片杂色的灌木林,林木尽头就是大清河了,好一个幽深安谧的场所呀。他曾多次到河边散过步,闲坐。虽然每到冬春流量减少,但平流如镜的水面、林木,建筑的投影和水草游鱼的配搭,到更加显得深邃、湛兰可爱了。大概人在孤独时,在休养生息的病中都爱怀旧和回顾的原因吧,触景生情到使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不但有他苦难的童年、阶级压迫和民族的仇恨,同时也有他的纯真爱情。战火的锋烟,光阴的流逝,使他失散了。兰珠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记得一九五一年在朝鲜烽烟滚滚的临津江畔战斗打响的头几天,他们的部队奉命开赴战斗前沿,就在顺川车站停车时,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看到两个风尘扑扑,肩挂红十字牛皮箱的志愿军女战士直向月台跑来,近了才看清楚,啊,真是奇遇,原来跑在前面的那位女兵就是兰珠。这对他们来说真是难得的机会呀,他们多么想说说离情别绪啊。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呢,战争使他俩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虽然咫尺却如隔天涯,还没有说上两句话敌机就开始轰炸扫射起来,弹片、硝烟把他们推开了。突然一颗炸弹在离月台不远的地方爆炸,兰珠和她的同伴旋风般地跑了过去抢救伤员。接着又在附近轰轰地响了两声,兰珠使劲把她的同伴按倒,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扑在对方的身上。敌机又是一阵哒哒地扫射,只见兰珠身子一阵痉挛,从她身上淌下了一滩殷红的鲜血。这血似乎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他要下车抢救,但是来不及了,这时车上高炮齐发,一架敌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带子栽了下去,随着车子也开走了。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听说在那次空袭中,有一个志愿军女战士,为了保护战友身负重伤,有的说送回祖国治疗,有的说由于血流过多在半路上就牺牲了。虽然众说纷云,但有一点他是深信无疑的,那位女战士就是他的兰珠。但他又始终不相信那样英勇无畏、顽强拼搏,而又心灵洁白的姑娘会结束短暂的青春。朝鲜停战后他随部队归国,又从一个负过伤的同志那里听说,几年前他在朝鲜战地医院的名单上看到过于兰珠的名字,可就是没打听出真实的下落。他又到古城去找兰珠的家,她是一个孤女没有家啊。弹指间十年过去了,这个烟熏风拂,几经沧桑的古城,已经由解放前那千疮百孔、百业萧条、古老衰朽的市井变成整洁、绿树成阴、车流人往,络绎不绝的新城了,可是他的兰珠在哪儿呢?

太阳慢慢地升高,光影就如爱人那双柔和的手,从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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