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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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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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有势的风云人物,已经从第一次跌落之后的经验之谈“在马上也要想到马下”给忘得干干净净,又从高头大马上摔下来了。常言说得好“人若不夸口,羞耻不临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罪恶的种子必然会得到惩罚的恶果。这个夸夸其谈的傲然者,自吹自擂的投机家,到了这种地步早把那“羞耻”二字已经降到次要的地位,矛盾性质已经从人民内部转化到外面去了。这就是他所作所为的最后报应。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纷扰,他整别人报复别人,现在命运却来整他报复他,这真是一场天大的轮回,人们在拍手称快时,不知是哪位业余画家,在他家的门口贴了一幅漫画。画着他弯着腰,一手按着肝区,一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望着高处一副绞索。人们看后到处去评说:子系中山一只狼,得志过后更猖狂,人见豺狼都喊打,夹起尾巴翻南墙;又说他是只老狐狸,偷了一辈子的鸡,到头来还让鸡啄了眼睛,真不划算啦。由于内忧外压再加上病逼,在被传讯的那天,他搭拉着脑袋,两个肩膀象被人用手使劲朝下拽着,与过去得志时常挺胸昂首相比,显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那蜡黄的脸上皱皱巴巴的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痛苦地按着右下肋,留念地望着跟随了多年的顶头上司老电业,嘴唇欲动,但又说不出来。时过境迁,丢了权力,丢了名声,看来又要失去自由。多年培植的山头,经营的关系网,占有一切优势的因素,党员,小单位的一把手,掌握别人命运的小小政治权力者,也随之化为乌有。就如他过去说的那样,有钱王八坐上席,秃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现在可连乌鸦都不如,而是成为墙上挂的王八――四脚无靠了。这个曾几何时的马上扬鞭者,得势者,也有了不得意的时候啊。

就在昨晚,他听说有不少的人揭发了他,检举了他,特别是老五和三克的反戈,使他预感到了不祥之兆的时候,他还去找过老电业。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好象从马上摔下来。主任一回首,才发现是曹超仁双膝跪在地上。只见他穿了一件兰色的旧工作服,那瘦削的脸苍白如纸,一双祈求的小眼睛包着两汪泪水。这时候老电业已经知道对方下跪的原因了,为了自身的利害关系,他能说些啥呢,只有叹息一声,皱着眉头装着没有看见。二曹操不记得自己跪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双膝发麻,腰弯得也有些疼痛的时候,慢慢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老电业早就走了。唉,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人到这个时候大概只有用一首诗来概括了:

人心高啊高过天,

做了皇帝想成仙。

悠悠宦海一场梦,

权力钱财化为烟。

在这烟消云散之时,可能也就是最难受的时刻,一切的一切都不顾了。而老电业呢,今天把眉头皱得更紧,平时剑眉下那两道逼视得使人抬不起头来的眼睛也变得浑浊、黯然、呆滞起来。细密的皱纹爬满了整个脸庞,好似无数的麻丝勒得那么紧,那么深,一直勒到肉里,勒进了他的心灵深处。人都说“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可是识人的决窍又在哪儿呢?一时之间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梁总、张文彬、郭云、郭有槐、张启忠……许许多多的形象,在这些人当中,在他心头天秤上没有一个比曹超仁重,结果这个重的出了问题,使他多年积累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唉,要认识一件事物不容易,要认识一个人也难,然而要认识自己就更难了。他把头转到一边,轻轻地摇了摇,接着又意识到自己身份不同,过去经常强调阶级斗争,分清敌我,站稳立场,处在现实的地位让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呢。当然要和这种人划清界限,只能说以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于是他示意让民兵把他带走,然后自己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天显得又高又兰,微风阵阵带着金秋的凉意,路边的树,枝头的鸟,都在欢乐地摇曳,欢跃的吱叫,真有秋高气爽之状。人们都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可老电业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把过去积攒的东西丢了。是啊,

得了金,得了银,

人生难得是就是心。

金银去了可复来,

失去民心无处寻。

他的心情似乎和这气氛不和谐,步子迈得很慢,很沉,好象走一步又要回头瞧一瞧,看看自己的步子是不是歪了,走一步又要想一想,寻思今后如何去做自己的工作。这些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垂头丧气过,他想啊,想得很多,上级的批评,下级的冷漠,加上广大职工的不信任,以后这个官还有啥做头。唉,他长叹一声又摇了摇头,突然间一种宦海升沉的伤感涌上心来。

从工地到生活区,路段虽然很短,但是今天却显得特别漫长。不是步子慢了,而是步子沉了。也许这样才能让自己看到今天的脚步,回忆走过的道路,想到将来走什么样的旅程。同时他又不得不在脑子里搜寻着工地上那一次又一次形形色色的现象,提出了许许多多为什么,不为什么,从而找出其中失败和教益。又自省这些年来的作为,结合我国工业发展的缓慢,前进中的波折,是不是思想不解放?是不是脑子里真的僵化?条条框框太多了?是不是权力过于集中忘了党的集体领导和群众路线的原则?是不是说一不二,一切由个人包办代替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是不是高高在上陶醉于奉承、吹牛拍马的悠然自得之中,而把一个党员的基本修养都忘了?唉唉,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使脑子发胀,成了一团浆糊,糊涂之中被一阵风来吹得荡然无存了。只想用一种新的东西来填补,但填什么呢?他又十分茫然。当他走到了生活区,走进了家门,想躺一躺,但把身子放下突然又急急忙忙地爬起来,连一口茶都没有喝,就推起自行车往外走。还未出门就被老爱人发现了,那一双倾注着关切爱怜之情的眼眶里充满着泪和爱的光。她心疼地望着他说:“那你早点回来。”

“哎!”



在汽轮发电机平台上,放着一个两头小中间粗的汽轮机叶轮大轴。由于上次发生振动事故,使这根轮轴弯了十五丝,就是因为这比头发还要小得多的弯曲,人们不知为它忙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在这些日子里,工人们和工程技术人员围着它托着腮帮疑思、出神。

这一天老电业走到工人中间问道:“你们有啥办法把它直过来吗?”他满已为人们听了他的话会一窝蜂似朝他涌来,带着笑脸,团团将他围住,听他高谈阔论,看他指手划脚,发表什么看法、意见、指示。他左右看了看,奇怪的是,一个工地最高领导的问话,居然没有一个人答理,也没有一人走近他,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群众之间已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横墙。而且这堵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厚了,一种失落感也随着涌上心头。过去那些年月里,他以为自己很富有,特别是精神上的,现在看来实际是一贫如洗,在他的心灵一片空白,一无所有了。他没有发火,就连闷气都没有生,而是心平气和地走开,又心甘情愿默默地在车间自己找活干。看到天车开过来,他赶忙去找钢丝绳套;看到大伙休息又赶紧提着铁壶去打开水;下班时又忙着收拾工器具,打扫现场。他常常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一些不应该丢失的东西,现在要想方设法把它找回来。这一天他干得很晚才回家,虽然筋骨有些酸软,但精神到觉安宁。第二天邻村的鸡刚叫头遍就起身,自己糊乱地弄了点吃的就又到现场了。谁知他一踏进车间发现张文彬比他来的更早,已经蹲在大轴跟前用千分表仔细地在测量误差。他轻轻地走过去慢慢地挨着他,又弯下腰和气地问道:“小张同志,这大轴到底弯了多少?”

见是主任,文彬忙立起身来答道:“我测了两次都是十五丝,沈工说让我拿个调直大轴的方案来,其实这样的情况我还是头一回碰上。”

“他是想让你闯闯,不要怕,实践出真知嘛。”老电业微微地笑道:“那你怎么调直,有想法了吗?”

“这是特殊钢材,用机械方法调直恐怕不行了。”文彬说着用手指头轻轻弹了弹那光滑油亮的轴面,说:“因为在弹性变形的范围内,直完了又会恢复原状。”

“啊!”老电业听后,摸着自己的额头思索,好象在想什么。是啊,他是在想,他想起了几十年前沈工教他处理汽机大轴弯曲的场面。虽然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而且那方法一直铭刻在他心间。他对文彬说:“特殊钢材能不能用特殊的办法来处理呢?”说话间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上班了,不知不觉在两人四周围了一个圈。他们是想看看人称老电业的主任是否名符其实拿出一个“新招”来。只见老电业把自已的胳膊来回伸了伸,又摸了摸那光滑的大轴道:“如果机械的办法不行,是不是可以用物理的办法呢?”他指了指自己粗大的右胳膊上紧绷的肌肉:“它在这边弯,我在那边烤,可能会把它直过来。”

“一冷不是又收缩回去了吗?”人堆里有人问着。

老电业拿起一根钢筋随手一弯:“能不能不让它回来呢?就如这钢筋棍一样,我在它的反方向加个劲儿,就跟工程技术人员说的”反作用力“,根据膨胀系数,需要多高温度,再加需要的力。”

徐殿和说:“这样一来就得找个地方砌个炉子,恐怕时间就太长了。”

老电业在殿和的肩上拍了一巴掌:“还砌它干啥,咱们靠山吃山,守着电厂还不能用电热法,就是没电,你那焊枪是干嘛吃的,就不能用它烤吗,嗯?”

老电业这么一说,人们都惊异了,他们七嘴八舌道:“没有看出来咱们主任还真有两下子。”

“姜还是老的辣呀!”

“手上没有两下子为啥叫他老电业呢?”

听到人们评论、赞许,老电业从心底笑了。多年来,大概也就是脱离生产进入领导行列以后吧,就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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