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第3部分

我原本便是采取仰卧的睡姿，因此方才我一直面向天花板，用眼角余光观察跑到屋顶上的瑛华，当我将视线转向正面时，我发现我的身上竟然坐着一尊日本人偶。

这尊日本人偶看起来非常结实，应该也有一定重量，但我想那并不是我无法动弹的原因。人偶坐在我的身上，她那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孔正对着我的脸，那是一尊很漂亮的人偶，齐眉的浏海，充满光泽的长发，白皙无瑕的肌肤，端正小巧的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嘴，穿着华丽的盛装和服，精致的雕工使得这娃娃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日本少女，就因为她看起来太过栩栩如生，她冰冷而僵硬的神情正对着我，令我不寒而栗。人偶的脸上照理讲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然而，我就是深刻的感觉到，她那黑白分明的瞳孔是在看我，她在盯着我瞧。

我很快的注意到她身上那件漂亮的和服，比我今天在只园看见的任何一位艺妓身上的和服都还要精细，那是一件橘色的丝质和服，分别用金色和青绿色的丝线描绘出落叶的图案，搭配红色的内袍和银灰色的宽腰带，腰带上也用暗红色和紫色绣出方格状。

我认得这件和服，那就和我梦中的那尊人偶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是在梦中，我是那尊人偶，倒在地上无法移动，而现在我却被这尊人偶压得死死的。眼前是人偶面无表情的脸，耳边还有瑛华诡异的歌谣传来，我的心脏噗通狂跳。

人偶动了，她伸出工匠赐给她的精细手指关节，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的老天！那人偶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类婴儿一样的大小，可是她的力气比奥运等级的运动员还大，我清晰感受到我的气管被紧紧扼住，我想大声呼叫，但是我完全叫不出声，也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吗？我会被杀掉吗？我的脑中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无比恐惧。死亡就近在眉睫，我生平第一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我想要大力挣扎，全身却像中了紧箍咒似的。

”啊！”我用力坐起来，清晨的阳光从碎花窗帘的缝隙中射入几束光芒，因为窗帘紧闭的遮挡，房内仍维持大部分的阴暗。我大口喘着气，抬起冰凉的右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酸麻的痛觉传来，让我感受到方才被掐住脖子的真实感。

环顾左右，瑛华好端端的躺在她的床位上，睡得正熟。盈芳似乎被我吵醒了，一边揉眼睛，一边在被窝里左右扭动，一副仍然不愿意清醒的样子。而睡在最靠窗侧的怡苹，却不见人影。

怡苹上哪去了？我看着碎花窗帘下空荡荡的被窝，再看看仍是拉上的窗帘，满腹的问号和不安。

很快地，怡苹回来了，她已经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看见我坐在棉被中发楞，怡苹似乎有些惊讶我这么早起，旋即露出微笑：”早啊！睡的好吗？老板娘说等等就可以吃早餐了。”

盈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边伸懒腰，一边懒洋洋的问：”现在几点？”

”七点半。”

我看着怡苹，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才睡了五个小时不到的人，而且她早已穿戴整齐，脸上还化了淡妆。虽然早就知道怡苹的生活态度非常严谨，可是连出门在外都这么早起，还是让我忍不住惊讶。

”怡苹，妳这么早就醒了？没睡好吗？”

”我睡得很熟啊！可能我一向习惯这个时候起床，被生理时钟叫醒了吧？瑛华还没醒？”

我看着瑛华，她绻缩在被窝中，安详熟睡着，我脑中闪过昨晚看见的一幕，忍不住又害怕起来。

”小梦，怎么了？”怡苹是个细心的女孩，她似乎注意到我神色不对劲，盈芳也挪到我身边，担忧的看着我。我看了看天真单纯的盈芳，又看了看体贴可靠的怡苹，终于忍不住把昨晚的事情如实吐露。不过，怡苹和盈芳并不觉得恐怖，反而笑了出来。

”妳一定是作梦了。”怡苹拍拍我的手臂，”妳本来就容易作恶梦，现在又是在陌生的环境下睡觉，我们昨天玩得又太累了，会作恶梦很平常的，妳不要想太多。”

盈芳也跟着答腔：”就是说啊！小梦妳不用担心啦！只是个梦而已，况且这房间里哪来的人偶娃娃？而且妳说瑛华半夜跑出去唱歌？这太奇怪了吧！瑛华没事发神经做什么？”

怡苹突然正色说道：”这些话千万不要让瑛华听到，妳们昨天也看到了，瑛华的情绪还是不稳定，虽然不晓得瑛华知道小梦的梦境后会有什么想法，可是…　…现在还是不要让她受刺激比较好，明白吗？”

怡苹的语气既认真又严肃，盈芳立即点点头。

在我们之中，能干又可靠的怡苹永远是发号施令的领导者，我和盈芳总是以怡苹的意见为意见。瑛华开朗活泼，鬼点子又多，偶尔会不按照怡苹的指示走，但通常瑛华最后还是会折服于怡苹的优异能力。怡苹的严谨精明让她几乎不曾出错过，简直就是典型的模范生。

看着怡苹黑框眼镜下的锐利眼神，我也跟着点头：”我绝对不会让瑛华知道。”

人偶　第二章　童谣01

无论我、怡苹、盈芳三人用了什么办法，瑛华依然沉睡着，叫也叫不醒。盈芳非常讶异：”想不到瑛华早上这么难醒。看她平时来上课还挺准时的，怎么这么会赖床啊…　…”

怡苹也摇摇头：”盈芳啊！人家好歹是放假的时候会赖床，妳呢？平常上课老是迟到，课堂上也一直打瞌睡，妳在搞什么？”

盈芳吐吐舌头：”我习惯晚睡嘛！小梦还不是常常迟到…　…”

”唉！我不管多早睡都睡眠不足。”我有些埋怨，这又不是我愿意的，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再梦到那些奇怪的事啊！想到这点，我又忍不住想起昨晚在屋顶上唱歌的瑛华，那真的是梦吗？怡苹说完全没有在我的脖子上看到勒痕，但是我作恶梦做了这么久（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自傲的事），还没有经历过像昨晚如此具有真实感的梦。

突然，一个想法窜过脑海：”怡苹，妳学过日文，那妳会不会唱日本童谣？”

”童谣？”怡苹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想法吓着：”有几首歌我会唱，怎么了吗？”

”那妳记不记得这首歌？”我绞尽脑汁，拚命回想昨夜瑛华的歌声，还有那位小女孩所哼唱的旋律，我一边回忆，一边试着唱出几个音符。

”啊…　…有些耳熟。”怡苹思索了一阵子，接着便流利的唱出一首歌，我惊讶的大喊：”就是这首！我昨天晚上就是听见瑛华在唱这首歌！”

盈芳连忙摀住我的嘴：”嘘！妳小声一点！让瑛华听见怎么办？”

听见盈芳的话，我也瞬间冷静了，但我仍抓着怡苹问：”那首歌是什么？歌词是什么意思？”

怡苹有些被我吓到，这也难怪，我从来没有这么强势的说话过。

”嗯…　…这首歌其实不是日本很古老的童谣，它是近代才有的儿歌，至于歌词嘛…　…”

怡苹说，这首歌的歌名叫做”人偶”。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水汪汪的眼睛　白皙的皮肤

还有可爱的樱桃小嘴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她会唱歌也会睡觉

即使一个人也不会哭泣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好奇怪的歌词。”盈芳说。

怡苹则不以为然：”这些歌是给小朋友唱的，句子简单就好。妳看我们以前唱的，『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都是一些没什么涵义的句子组成的，有很正常吗？”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我内心琢磨着，我梦到那名小女孩的时候，她把我抱在怀里，唱的就是这首歌，看来我果然在梦中变成她的人偶。想到自己变成不能动、不能言语的人偶，小女孩的手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说我是她的好人偶，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这首歌也没什么稀奇的，很多日本小孩都唱过，现在日本的综艺节目这么多，小梦可能是在哪里偶然听见，才会梦到的吧？没事的，别想太多。”怡苹连声安慰我，要我别再疑神疑鬼。

我非常确定，在作梦之前，这首歌我根本听都没听过，无论是节奏还是歌名完全毫无印象，我为什么会梦到这首歌？如果说，我真的是因为在哪里听过这首歌，然后潜意识作祟导致我作恶梦，但我在完全不知道歌词意义的情况下，竟然如此神准的把这首歌和人偶联想在一起？是我太有日文慧根了？还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

在梦中，除了这首”人偶”之外，我还听见另外一首童谣，旋律比较古老，比较哀伤，如果”人偶”是C大调的话，另一首童谣就是小调。虽然梦中的孩童们以一种欢乐的语气哼唱这首童谣，却难掩曲调中那凝重的气息。

我也想问怡苹关于这首童谣的意义，但是无论我如何拚命回想，也唱不出这首歌的旋律。我的音乐天份向来不高，最起码我没有传说中的”绝对音感”。

”小梦，别再想了！那只是个梦而已。”怡苹说，她的语气有种不容否决的强势，我也只能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

”好啦！我们去吃早餐吧！盈芳和小梦，妳们也快点去刷牙吧！”

”那瑛华怎么办？”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吵吵嚷嚷了这么久，瑛华完全无动于衷，依旧睡得如入无人之境。

”让她睡吧！反正路上小吃摊这么多，饿不死的。”

人偶　第二章　童谣02

梳洗过后，我和盈芳一起下楼，餐厅是一间和室，整齐排列着座垫，每个人的座垫前方都放着日式传统餐盘，宛如独立小桌子的餐盘上，陈列着白饭、味噌汤、海苔、煎蛋卷、纳豆，非常丰盛。我除了实在无法接受的纳豆之外，其它菜肴全部吃得一乾二净。

”老板娘的手艺真好！瑛华真是太可惜了，竟然错过早餐。”盈芳一脸满足的说道。

要知道，以正常大学生的生物行为，就算早上有课，也总是会在迟到的最后底限挣扎，早餐要不是省略掉，就是囫囵吞枣解决。若是上午没课，那绝对会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