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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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是一种病-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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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终于知道是谁主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年轻如此痛恨,因为,很简单现在老人们主宰了这个世界。我们正被迫用他们的眼光看自己。

愤激

大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来来往往,在拥挤的人流中,你怎么区别一个文人〖知识分子〗呢?澡堂里水雾氤氲,面对一丝不挂的人群你怎么认出他──那个文人〖知识分子〗呢?你站在高高的人行天桥上,你望着下面匆匆走过的人们,你理不出头绪。

这时他走了过来,他细细的两腿显然因为缺乏锻炼而退化了,所以他走路的步法有些凌乱,仿佛因为撑不住那棵硕大的头颅而显得有点东倒西歪,以至看上去有点儿潦倒的样子。他把手插在裤袋里,他瘦细的胳膊白晃晃地机械地贴在身体两侧,好象是怕什么人伤害他似的包裹着自己,他的两只手在臀部的裤袋里捏成了两个紧紧的拳头〖他的手因为捏得太紧,已经出汗了〗,似乎是着意要掩饰他那因为太小而毫无性感的臀部,他的两只拳头从他的胯骨处高高地耸起,所以他的臀部此刻看起来有些夸张,仿佛充满性欲〖他自己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否则他会立即通红了脸,用他的近视眼睛悄悄地四下踅摸一番,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他不知道你在天桥上看他,否则他会不知所措显出慌张的样子,事实上他不会看到你,他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心事重重,他的眼神恍恍忽忽游游移移捉摸不定,他不能和任何人对视,如果他看你,你千万不要看他,否则他会立即把头调开,假装在看另外一样什么东西。

这会儿他站在街角有些犹豫,橱窗里的商品的世界对他是个极大的诱惑,他正在内心抵制这种诱惑的一阵又一阵侵袭,他摸了摸口袋里几张老人头〖那是他刚发的一个月的薪水〗,老人头已经被他的体温和湿气捂得发软,不象刚拿到手时那么脆生了,好在它们都还在他的口袋里,他终于犹豫着走进一家商场,走过一排皮鞋架,他下意识地拿起一只皮鞋看了看鞋跟,他的个子矮了一些,所以他一直穿一种老式的中跟鞋,这只鞋正好是他要的那种,这时服务小姐走了过来:先生,您真有眼力,这种鞋是刚刚到的货,最时新的,1000块钱一双。他心里一阵紧张,他裤袋里的老人头只够买一只这样的鞋?!慌乱中他扔下那只皮鞋,一股脑儿地往前走去。他莫名其妙地来到商场的休闲厅,他慌慌张张地坐了下来,这时那个可怕的服务小姐又跟了过来,她的笑容是那么让他感到恐惧:先生,您要点儿什么?

他想:我要什么呢?我就想坐一会儿,我什么都不要。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说,他用眼角扫了一下四周,他感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耻笑他,一下子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该要什么,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他曾经喝过一种水叫矿泉水,他想矿泉水总是一种饮料了吧,也许不会太贵。他说我要一杯矿泉水。小姐听后默无声息地走了。这时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服务小姐一会儿又悄悄地回到了他的身边,给他端来一杯水,同时还有一张20元的帐单,他掏出一张老人头,看着小姐拿着他的老人头袅袅娜娜地走开,他的心开始一阵一阵发痛。

回到家,他把工资交给妻子,他的妻子数了数问: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少了20元,他说他迟到了一次扣了20,说着他强烈地谴责了那个考勤员,他的妻子便不再做声。

晚上他铺开稿纸,他准备写一篇文章将那20元赚回来。这晚,他的文章的题目是;论道德的必要和可能?他说:在堕落的物欲的时代我们必须高举道德的旗帜反对物役。这晚他的论文高歌猛进激烈悲愤痛心疾首循循善诱热血喷张撕心裂肺肝胆相照凌厉恣肆流畅飞扬一泻千里……

敬老

年历上的敬老日。车厢里的老年专座。公园角落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敬老正在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中心议题。

我为什么对敬老如此热衷?

 我想有一天我将老去。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步入老年的行列,但是我正在义无反顾地走向我的暮年。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变这一趋向:我正滑向某个再也无法反回的终点。

我想所谓老年就是说我的过去已经很长而我的未来已经很短,我的生命中那些不可改变的固定的部分多于我的可以塑造的可以为我的自由选择所决定的部分,我不再渴望未来,我不再说:将来如何,20年后,30年后如何,我只是常常说:20年前,30年前如何,我割断了和未来的联系,我的未来极度地萎缩了,我不再向着未来索取希望,而是将希望寄托在往日的回忆中。我不再结交新的朋友,我对新的事物也失去了兴趣: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新的东西给我带来机遇,机遇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不再需要它了。相反新的东西使我感到恐惧,我喜欢一切我熟悉的事物,我愿意在我的熟人中,在我熟悉的环境中,在我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中生活,我填充每一天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我的每一天都跟别的一天类似,如果我的明天会和今天不同我就会感到焦虑,我不再象年轻时一样渴望新鲜的事物,渴望〃意外〃,那时只有意外能给我以激|情,我总是期待着意想不到的事物发生,可是现在不一样的,我避免一切我不熟悉的事物,我变得只能生活在我熟悉的东西中了。

我的身体已经背叛了我,当我提脚上车,我发现它已经不象过去那么灵便了,我需要别人推我一把,或者别人稍稍让开一些,过去我总是希望汽车快一点开,现在我总是希望汽车慢点儿开,我可不急着赶路,我有的是时间,我需要的是平稳:四平八稳的平稳。乐颠乐颠地往前赶是年轻人的事,我再也不用往前赶了,我的前面什么也没有,我不用上班,不用和别人竞争什么了〖我不用奔跑,我跑向哪里呢〗。我的身体已经背叛了我,我再也感受不到对异性的激|情,再也没有了依靠自己的身体而行动的自信。在汽车站上车的时候、在邮局寄信的时候、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我在任何时候都变得寄希望于别人的道德,我期待着他们敬老的举动,我需要他们的道德主义行动,我变得需要别人给我让座,我变得需要别人的尊敬。就这样我成了一个道德主义者。我对这个世界的道德主义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我的心理也变得脆弱和敏感了。我需要我的儿子以及以前的学生们常常来看我,我需要他们经常地给我电话。我需要让自己感到我依然在这个世界存在,并且有意义。所以我常常渴望有人来为个什么事情征求我的意见。可是我的意见是什么呢?我已经很久不读书了,我的意识已经老化,我的思想呢?是几十年前的。

我知道会有许多人尊敬我,人们尊敬地叫我某老。可是我的脑子已经迟钝,我的思想已经僵化,我的世界不再是为未来而存在的,我只是作为一个过去的遗留物,一个旧日的遗迹而在这个世界存在。要命的是我没有了理想,这个曾经鼓励我奋发的东西,现在从我的身体里抽身而去了。我活在旧日的风格中。

我需要别人敬老。这是老人的软弱──身体上的心理上的软弱决定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得对时下的年轻人说:敬老!给我这样的老人以爱护──这是你们的施恩。但是不要尊老。你们不要尊崇我们,我们不属于未来,只有属于未来的事物,只有和希望、理想、阳光、激|情在一起的事物才值得尊崇。你们应当遵守的只有未来的要求,对于我们这样的末世之人你们如果能〃敬〃就已经非常地使我们感激了。

所以,我要将尊敬拆开来讲。青年人对老年人要〃敬〃,但是不要〃尊〖遵〗〃。

如果我要求你〃遵〃〖尊〗我,那一定是在我无法克制自己的虚弱感的时候,我需要年轻人的尊崇来装点我虚掩的绝望之门,我的虚妄的要求只是我自私的表现。就象我对年轻人的道德──敬老要求一样,以我现在的模样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了,一个毫无激|情的身体在这个世界的留存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呢?我的价值已经完成,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但是青年人依然敬我──为此我深深地感激。我要求所有的老年人象我一样地感激青年人,他们创造财富、创造未来,他们的劳动抚育了我们的暮年,对此我们不深深地感激还能做什么呢?

敬老是你们的大道德,你们这样的作善,你们也将得到报偿,同样也会有人为你们讲敬老。但是,敬老不是年轻人的义务,我们不能因为我们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就认为我们有权力要求别人尊敬我们。生养,为种族的延续而奉献是我们的义务,它是我们当初自愿承担的,没有人逼迫我们生育,那时我们的一切行为〖生育、抚育……〗不是为了放贷,不是为了在老年时收获别人的回报,我们是将它作为一种无偿的义务承担下来的,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权力要求今天的青年人回报我们和因为回报而敬老呢?他们不也一样在生育、抚养子女吗?由此看来我们作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年轻人对我们的尊敬是他们的大恩,我要以以感激的心情对待他们的施恩。

 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最不信神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又是最信神的。教堂、神庙中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挤满了人,仿佛信神也成了一种时尚。

我们常常在阴森的庙堂里看到光鲜的现代女郎虔诚叩首,她的神就静静地呆在她的头顶上方,默默地俯视着她,她为什么相信那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雕塑能够赐予她恩宠?她的神端坐在庙堂里自己都一无所有,需要依靠香客的布施,它从哪里拿东西给她呢?

我们常常在肃穆的教堂里看到一脸企求的人,他们来到教堂就是为了让他们的主给他们什么。他们在教堂中的形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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