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爱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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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爱大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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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炖老鸭”很快就端了上来。原来是用一口大沙锅炖的。鲁迅当年在信件中曾经写到过“神仙鸭”,用它来比喻夏天天气炎热,人在狭小而闷热的小屋中憋闷的感受。鲁迅的这一比喻,来自与绍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神仙鸭”。这里的“百草炖老鸭”实际上就是“神仙鸭”的一种。神仙鸭一般选用老母鸭,先不加任何作料,装入一种叫“神仙罐”的长颈瓦罐中,隔水用文火清炖。炖到半熟的时候,加入各种各样的作料、补药,如当归、人参、大枣、枸杞、八角等,继续炖到十成火候。这样炖的老鸭原汁连一滴都没有损失,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最具滋补效果。我一边吃,一边与昨天所吃的那只相比较:味道淡了一些,却更有鸭子的原汁原味。我在绍兴不到两天,就品尝了三中风味迥然不同的鸭子,真是“各领风骚三只鸭”。
到绍兴,就应当放开肚子,吃遍各种各样的鸭子。不管我的前生是鸭子还是鱼儿,既然此生有机会,就千万不能够放过。

茴香豆与臭豆腐

到绍兴,吃的第一种食物就是茴香豆。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尝过茴香豆,不过那是袋装的。那时,有朋友到绍兴,他知道我喜欢鲁迅的文字,爱屋及乌,一定也喜欢鲁迅笔下的茴香豆,便千里迢迢地带了一包茴香豆给我。虽然那是小小的一袋,但我却视作宝贝一样。带回家,一打开,尝了一颗,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茴香豆怎么是这样的味道呢?它远远没有我以前想象中的那样好吃。有点硬,有点粗糙,淡而无味,比起我四川老家的怪味胡豆来,简直差得太远了。
但是,这次既然到了绍兴,不吃茴香豆怎么说得过去呢?再加上宁萱对我说,茴香豆并不是你说的那么难吃,只是你上次吃的不是新鲜的、不是正宗的罢了。于是,我便硬着头皮与宁萱一起来到咸亨酒店。挤到柜台前,一看价格,茴香豆贵得吓人。一小盘,数得清楚颗数的数量,居然就要5元钱,比其他的荤菜还要贵——如熏肉、酱鸭之类的,同样是一盘,份量却还多一些。这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物以人贵、物以“文”贵——鲁迅先生的一篇文字,就让小小的茴香豆身价百倍?要是先生没有提到过茴香豆,它的价格还会居高不下么?
其实,茴香豆的成本很低。茴香豆是用蚕豆做成的。在绍兴,人们不管蚕豆叫蚕豆,而叫做罗汉豆,因为它的外形长得像罗汉。不说不觉得像,一说还真是像。从一个小小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绍兴人的确很是富于想象力和艺术天赋的。鲁迅在很多作品中,多次提到罗汉豆以及用罗汉豆做成的茴香豆。20年代末,鲁迅在广州的时候,广州的天气炎热,政治气氛也严峻,他的心情很不好。这时,他看到桌子上那盆青葱的“水横枝”,引发了缕缕的乡思。鲁迅对故乡的感情是复杂的,既向往又有些厌恶,向往它的纯朴,厌恶它的死寂。于是,先生便在记忆中、在梦中回到故乡,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记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在最普通的事物身上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和浓郁的诗意。
我一边指责茴香豆太贵,一边还是去买了一盘。端着小小的盘子,找张桌子跟宁萱一起坐下。宁萱先夹起一颗,尝了尝,连连点头称是。我疑惑地问:“真的好吃吗?还是出于心理作用?”宁萱又夹起一颗,顾不上与我说话。于是,我也夹一颗,投进嘴里。果然,这次吃的茴香豆与我原来所吃的不一样。它还有一点热度。入口时软硬适度。初一咀嚼,带着浓浓的甜味,吃完后却还有淡淡的清香和苦味。这种回味,比刚刚入口时候的味道还要强烈,也更让人留恋。古人形容美妙的音乐说,余音悬梁,三日不绝;与之相似,茴香豆也有这样的魅力。宁萱笑着对我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会心地点点头。然后,我们一人一颗,很快就把一盘茴香豆吃了个干净。
咸亨酒店的店员介绍说,茴香豆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复杂。一般是先将罗汉豆用盐水浸泡到一定的程度,再阴干,最好有几次的由湿到干、再由干到湿的反复。如此这般之后,再放上盐、茴香、桂皮等作料,用温水煮熟就可以了。其中的要领是:煮之前的生豆不能浸胀,煮时水要适度,火则不能过猛或过小。这样煮出来的茴香豆就软硬适中,风味独特。制作茴香豆的工艺,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要准确掌握分寸却也不容易。
吃完一盘后,我还觉得不解谗,又买了一份,装在塑料袋里带回房间去吃。这时,我才理解孔乙己为什么如此喜欢吃茴香豆了,就是到了贫困不堪的时候,还要把最后的几个铜板拿来喝酒和吃茴香豆。“今宵有酒今宵醉,今日有豆今日吃”,这就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读书人的生活态度。
如果说茴香豆以“香”来吸引人,那么臭豆腐就是以“臭”来征服人。我与宁萱走在绍兴的小巷子里时,看到三五步之外就有摆小摊卖一种小吃的。究竟是什么小吃呢?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种用油炸过的方块的豆腐。远远的,就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从小摊上飘过来。因为小摊是一个接一个的,所以这种味道也是似断非断、似连非连的,似乎整条小巷子都被笼罩在这一气味之中了。小巷边上是条小河,河水荡漾着,而臭豆腐的气味也荡漾着,跟着行人的脚步。行人走多远,它就飘多远。初一闻到,我还不太适应,觉得味道太刺激、太臭。多闻的几下,就觉得这种臭之中有一种奇特的异香,然后就像烟草一样,让人越闻越想闻。
小摊大致都是一样的,设备很简单。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口黑色的小铁锅,铁锅里是还在烧着的大半锅油。主人一张小板凳,坐在铁锅面前。铁锅上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已经炸好的臭豆腐。炸好的臭豆腐呈现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似乎在闪烁着,煞是好看。而最诱人的还是它散发出来的味道。究竟是香还是臭,我已经很难分辨清楚——它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它挑拨着人的嗅觉器官和胃部,让人不由地不停下脚步,流连在小摊前面。小摊的主人一般都是老头老太太,他们也不急着做生意,安祥地注视着走来走去的行人。他们坐在秋日的阳光下,白发被柔和的风轻轻吹起。偶尔感到寂寞了,他们才用纯正的绍兴方言吆喝两三声,“卖臭豆腐呢!卖臭豆腐呢!”而似乎并不太在意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买。当然,如果真有人来买,他们会殷勤的招呼,这种招呼没有受多少现代商业的侵染,更多是出自内心的温情。
我们走到一个小摊前,觉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买了几块臭豆腐。老太太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一块又一块的臭豆腐来,然后仔细地在外面浇上红通通的辣椒酱。她一边浇,一边向我们介绍她的手艺,而我们只能听懂一小半。酱的颜色比西红柿酱还要红。说是辣椒酱,比起我四川老家的辣椒酱来,简直不算是辣椒酱了,它只是微微有点辣,更多的还是咸味和香味。我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口,外面的是一层黄|色的脆皮,里面的却是嫩嫩的白豆腐。红、黄、白乡相间,真是让人赏心悦目。而最享福的还是舌头了——它被烫了一下,然后又坚贞不屈地品尝起来。
每当到一个我没有到过的地方,我会最迫切去寻找这个地方的小吃来品尝。这个习惯当然是源于我是个很谗的人。同时,我认为只有在小吃上才能够最鲜明的体现出这个地方的民风民俗。而小吃要找最平民化的、最不起眼的,因为在今天许多小吃已经变得比大菜还要繁琐、还要复杂、还要高贵了。我在绍兴,与茴香豆和臭豆腐不期而遇。从茴香豆和臭豆腐中,我吃出了绍兴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秋瑾故居的柚子树

在20世纪所有的中国女性中,我最推崇的是鉴湖女侠秋瑾。来到绍兴,不能不到秋瑾故居。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我带着一本绍兴旅游指南前往这心灵的圣地。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我说去秋瑾故居。司机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我还真不知道在哪里。”我掏出旅游手册,翻到乘车提示,告诉司机说:“就在海港大酒店旁边。”司机恍然大悟。一个酒店,比秋瑾的故居还要知名,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秋瑾难道会在意于后人是否记住她?司机见我沉默不语,便一边开车一边自我解嘲地说:“本地人往往不去本地的地方。我每天都会送客人到鲁迅故居去,可是我自己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天天开车,谋生不容易,哪里还有玩耍的功夫呢。”然后,司机又告诉我,我们很快就要经过轩亭口的秋瑾烈士纪念碑,到时候可以在纪念碑前稍停片刻。
一听“轩亭口”这三个字,我的鲜血为之一热。这正是秋瑾烈士就义的地方,也是无数清末民初的革命者们提到过的地方。鲁迅先生在若干文章中都明确或者隐讳地写到它。在我心目中,轩亭口是个阴风惨惨的处所,就像某些武侠小说中描写的场景。没有想到,今天的轩亭口已经成为绍兴市中心的一片闹市区。纪念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闹市当中,矗立在车水马龙之中。方形的碑座分两层,正面刻有辛亥元老张静江手书的“秋瑾烈士纪念碑”七个大字,碑文则是由蔡元培撰、于右任书。岁月静静地流逝着,纪念碑之类的东西,其实与秋瑾本人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秋瑾最关注的还是后人们的日常生活,她的同胞尤其是女性同胞是否过上了真正称得上“人”的生活?但是,今天的人们,有几个感知到了秋瑾的生命与我们今天的生活状态息息相关呢?
终于到了故居的门口。这是一处平凡的江南水乡的建筑。白墙黑瓦,层次分明。白与黑都是我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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