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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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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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的结婚广告:“王府公子子鹏先生,陶府千金斯咏小姐,定于民国六年十月初四(公历1917年11月18日礼拜天)借圣公理会大教堂举行结婚典礼。执手偕老,琴瑟永合,兹具此函,公之于众。”
“王子鹏先生,陶府千金斯咏小姐……结婚?!”毛泽东也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毛泽东走出书房一看,竟然是警予和蔡和森,他们手里,居然也拿着那张报纸。蔡和森见面就说:“我猜你在这儿,果然没错。”
进了书房,蔡和森先与警予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杨昌济说:“老师,我们,想单独和润之谈谈,可以吗?”
看看警予与蔡和森严肃的神色,再看看那张报纸,杨昌济站起了身向开慧、子升一挥手,示意二人跟自己出去。
屋内,蔡和森、向警予直接告诉毛泽东,斯咏失踪了。毛泽东才看到斯咏的结婚启事,听到两人这样说,有点莫名其妙。向警予跟蔡和森轮番轰炸着毛泽东:
“陶伯伯刚到周南找过斯咏,所以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消息。你知道斯咏为什么会失踪吗?斯咏和王子鹏,根本就没有感情,这种强加于人的婚姻,她当然无法接受。可更重要的是,她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梦。”
“斯咏的梦,也许不切实际,也许只是浪漫的幻觉,但是,就连我们,也常常能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一点什么,润之,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吗?”
“我知道,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才是自己。可是今天,斯咏为了抗拒她不需要的婚姻,也为了自己的梦,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润之,不管过去你是不是有过感觉,现在也是你必须明白,必须给出一个答案的时候了。否则,就算找到斯咏,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片静默中,毛泽东沉默着,犹豫着。他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正视着自己的朋友:“不,毛泽东并不是一块木头,我也并不是从来没有过任何感觉的人。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志同道合,我,和大家,和你们每一位朋友,也包括斯咏,有过那样多纯真而美好的过去。我记得我们的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我记得我们的激扬文字,坦诚知心,还有我们的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这其中,斯咏给过我许多,许多的友谊,许多的情感。当她不顾自己的生死,那样决然地跟我一起面对危险的时候,当我们并肩遥看湘江岳麓,她就站在我身边时,我不是没有那一刹那的感觉,也许她的心里,不仅仅是友谊那样简单……”
院子里,杨昌济、向仲熙、子升、开慧面向书房,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察觉,他们的身后的小院的门口,竟多了一个人。那是提着行李箱的斯咏,她从码头赶到一师、又从一师赶到这里,满怀期待的心在这书房里传出的平静声音中渐渐被击碎了,而且在继续被击碎……
“可是,我没有,从来没有过超出友谊的想法。在湘江边,在橘子洲头,在我们共同讨论一个属于我们的、更属于未来中国的青年团体的时候,我就提出来过,不谈男女私情。我是真心诚意说这句话的。也许,在别人眼里,这很幼稚,也很奇怪,可我真的是觉得,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只是学生,我们有许多书要读,许多事要做,许多道理要明白,许多路要走。大言之,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中国,还有那么多需要改变的事情,而每一件,都值得我们倾注出全部的精力和热情。我不是一个天才,更不是什么超人,也许这一生,我成就不了什么事业,但我愿意倾我所能,为了理想而奋斗,为了中国而奋斗,为了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光明,而牺牲我个人的一切。是,未来还很遥远,理想也只是梦幻,但它毕竟来自每一天,每一步的积累。作为一个学生,我相信,真心求学,实意做事,这才是今天的我们应该做的事,而不是那些只属于个人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也许正因为我太过理想化,也太过粗心,斯咏心里想的什么,我从来不曾真正去认真揣测过,哪怕偶尔的那一刹那,我也把它当成了我的多心,因为我们是这样风华正茂的一群人,因为我们这帮同学少年,都有着同样崇高的信念,决心以天下为己任,决心为真理而努力终生,我以为,友谊和信念,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值得信赖的桥梁,我不曾想过其他。”
听着他真诚的袒露,警予与蔡和森都想弄明白:“可是,感情和理想,和信念,和事业,和你所追求的一切,真的就是矛盾的吗?”
“不,感情和这一切,也许不矛盾。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可我相信,感情是双方的,是共通的,是心有灵犀的,斯咏的感情,我体会得是那样肤浅,我对斯咏,更只有纯粹的友谊。那么我们之间,真的存在超出友谊的情感吗?蔡和森,你开始说,斯咏心中所藏的,也许只是一个浪漫的、不切实际的梦幻,我想,这也许是真的,因为如果她真的心中有我,在她的心中,所藏的那个人,也并不是真正的毛泽东,而只是一个被加工过的梦想而已。”
斯咏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最后一声破碎声,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悄悄地俯下身,把那本《伦理学原理》轻轻放在了门槛边,出了杨宅。
“爸?”
她看到面前站着的竟然就是她的爸爸,更远处的巷子口,灯笼一片,马车、仆人们正静静地等候着。她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她知道爸爸一定找得很辛苦。
“斯咏,回家吧。”
斯咏呆立着。
望着女儿的眼睛,陶会长和言细语:“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别在这儿耽搁了,啊。”
斯咏终于点了点头:“爸,回家吧。”
她大步、决然地向前走去。
杨宅院子里的人这时候听到声音都跑了出来,子升、开慧跑在最前面,后面是杨昌济夫妇。
书房里,毛泽东头一个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只看到远远的巷子口,斯咏与陶会长一道,正走向马车。
“斯咏!”
远远的,毛泽东的声音传来,正要上马车的斯咏脚步不禁一顿。只犹豫了一下,她继续向马车走去。随后追出的蔡和森与警予却看见了躺在门槛边的那本《伦理学原理》,警予捡了起来,书尚未递到毛泽东手上,夜风掠过,书的封面被吹开,露出了扉页上那句“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接过书,毛泽东抬起头来。远远的巷口,斯咏已坐上了马车。马车驶动了,斯咏微微扭过头,但驶动的马车,将她的目光带出了巷口。两张纸片随着马车的背影,随着夜风,轻轻飘去。子升捡起来一看,那正是两张去武汉的船票。

白天的小院已经丝毫没有了昨天晚上的喧嚣,但那喧嚣却留在了人的心里。杨昌济看到女儿手拂着兰花叶子,坐在花架前出着神,便静静地看着兰花,没有去打扰女儿的思绪。
“爸,什么是爱情?”终于,女儿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杨昌济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妻子,妻子正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自己和女儿。
“爱情,就是成年人之间,相互的倾心和爱慕。”
“那,爱情和理想是矛盾的吗?”
开慧看到父亲没有马上回答,似乎还在想什么,就自问自答:  “你看啊,一个人的想法,其实分不了那么清的,理想、信念、抱负,和感情,不是一刀切开变成几回事,而是混在一起的,什么样的理想,什么样的信念,才会需要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两个人对人生、对别的大事追求、想法都不同,其实就不可能有一样的感情。对不对,爸?”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不容易。”杨昌济不禁点了点头,“就比如润之吧,作为学生,润之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一个,他的才华、他的倔强、他的冲天豪情、绝世抱负,都是我生平之所未见,能够教出这样一个学生,是爸爸一生最大的幸运。可是,可是他并不见得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伴侣啊。他的个性太强了,他太执著、太任性,太像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不顾一切!他也许能成就惊天动地的事业,也许能赢得世人莫大的敬仰,但这样飞扬不羁的一个天才,能给爱他的人,带来一份属于自己的温馨、祥和,带来一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那也不一定,爸,蜡烛燃得再久,有的人,也会宁愿选择惊天动地的闪电。”
听到女儿这样说,杨昌济不禁与静静站在一旁的向仲熙对视了一眼。他理了理开慧额前的刘海,目光中充满了父亲的慈爱:“我的开慧长大了。可最迟发现女儿长大了的人,为什么永远是父亲呢?”
开慧一笑:“我长大了?”
“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本来也只在于每个人自己内心的感受。能懂得这个道理的,就不是小孩子。”
“我也长大了,哈哈。”开慧得意地站了起来,这一刹那,她的脸上挂着的又全是孩子般天真的笑,“这么深奥的道理,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现在就去教给那些应该知道的人。”
望着她孩子气地蹦蹦跳跳出门,杨昌济不禁摇了摇头,对妻子说:“刚还说她长大了,结果……哈哈。”
向仲熙看着女儿的背影,停了好几秒钟,这才说:“快了,不都16了吗?”
江风吹拂,卷动着沙滩上那本《伦理学原理》,那句“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不断随着被风卷动的书页闪过。毛泽东的目光迷离在无尽的湘江天际,他的心里,同样如书页翻卷不休:观止轩书店里正选着书的斯咏、大大方方地把书递到了刚刚踢破了布鞋的毛泽东面前的斯咏、湘江边来应征笔友的斯咏、岳麓山上与毛泽东手拉着手忘情奔跑呼啸于大雨中的斯咏、乡村的草坡上与他一道枕着手仰望蓝天的斯咏、寝室里抱起了一堆《梁启超等先生论时局的主张》毅然地站在了他身边的斯咏、橘子洲头与毛泽东同立在岩石上面对壮丽山川展开双臂的斯咏……还有,杨宅院外,马车驶出巷口时留下那最后的令人如此神伤的一瞥的斯咏。
无数的斯咏在毛泽东脑海里重叠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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