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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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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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河的手慢慢垂下,站了起来。
“蝉儿?”米河没有回身,“你真的在我身后?”
蝉儿:“米公子何不回过头来!”
米河回过身子,愣了——站在身后的是卢焯、蝉儿和小梳子!他手中的长针落地。长针落地的姿势缓慢而又明亮……
10.米镇临河长廊街。日。
天色阴沉,河风凛冽。街面上挤满了百姓,怒目看着辚辚驶来的一辆囚车。囚车上一口大笼,被重链锁在笼里的,不是人,而是那三件收粮的官器!
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轰动了!一块块石块向着囚笼扔来。石块落在官斗中发出咚咚的响声。官斗里的石块越堆越高!百姓们不顾押车兵丁的阻拦,追砸不止。王虎林和佃户彭金水也挤在人丛中。王虎林突然发现了什么,喊起来:“卢大人来了!卢大人来了!”
百姓们闻声纷纷驻足,向着身后让开了一条路。卢焯穿着一身青色素衣,脸色凝霜,独自沉步走来。他身后,紧紧跟一辆罩篷马车。
彭金水急忙拖着儿子肉肉挤了过来,含着泪花大声喊:“乡亲们!卢大人为钱塘百姓除了大害!卢大人是救命大恩人!是青天大老爷!”百姓们向着卢焯齐声高喊:“青天大老爷!救命大恩人!”
在一顶高高的石桥前,卢焯停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肉肉瘦弱的脸上,俯下身,问:“孩子,多大了?”
肉肉:“十岁了。”
卢焯:“把手递给我。”
肉肉把一只手臂抬了起来。卢焯托着孩子的一条胳膊,轻轻持起破衣袖,顿时,他的眼皮一跳!托在手中的是一条细如柴杆的手臂!
卢焯颤着手,抚着孩子的细臂,痛心地摇了摇头,抬起泪眼,对着百姓们硬声道:“浙江物产如此丰饶富庶,浙江百姓如此吃苦耐劳,可这条托在我手中的孩子手臂,却是如此骨瘦如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肉肉。”男孩回答。
“肉肉?‘卢焯涌出泪来,”孩子,你可知你身上有肉么?“
肉肉:“有肉。”
卢焯摇头:“不,你身上没有肉啊!告诉老伯,你吃过饱饭么?”
肉肉想着,点点头:“吃过!我亲爹,我亲娘,把饭省给我吃,我就吃饱了!”
卢焯:“那你亲爹,你亲娘,不就没吃饱么?”
肉肉:“我亲爹亲娘说,他们吃草,就不饿了。”
卢焯的嘴唇剧颤起来,泪水滚滚,突然仰天长喊一声:“天下父母官啊!你们可曾听到这个叫肉肉的孩子是怎么说的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受感动的百姓们饮泣起来。卢焯直起了腰,四下望着这满街的人群,颤着嗓子对身后车边的两名官员道:“送上来!”
那两名衙门官员掀起车篷,将一件用黄绫覆盖着的东西从篷内取出,扛了起来。
黄绫揭去,露出的是那副刑枷!
百姓们吃惊了,安静下来。卢焯用力一撩袍角,当街跪倒。百姓再次震动了,街上一片死寂。
卢焯脑门上青筋拱动,对着满街百姓大声道:“我卢焯,乃浙江巡抚!然,身为朝廷的封疆大臣、百姓的父母官,我卢焯却未能洞察百姓之疾苦,未能救助百姓于水火!我,深知有罪!——上枷!”
卢焯将头一沉。那两名官员打开枷板,啪的一声,将卢焯戴上了枷。
百姓大惊!
卢焯直起腰,抱着双拳对着百姓们左右拱了拱,颤声道:“卢焯向钱塘百姓负枷请罪了!!”他深深伏下腰去。
“卢大人!”彭金水拨开人丛,发出一声悲哭,拖着儿子肉肉走到卢焯身边,也跪了下去,说,“卢大人啊!你是青天大老爷啊!你起来吧!起来吧!”
肉肉细弱的嗓子也在哭着:“卢大人,你起来吧!”
卢焯一把搂住肉肉,淌着泪道:“孩子啊,起来吧,起来吧,该跪的,是我这个父亲官啊!”
肉肉哭着摇动卢焯的枷板,喊:“老伯,你起来,你起来啊!肉肉不吃饭,肉肉不要吃饭!肉肉不怕饿,肉肉不怕饿啊……”
卢焯泪如泉涌!王虎林抹着泪,对左右人丛说:“我们陪卢大人跪一会吧!”
对着卢焯跪下了。
百姓们默默地跪倒,街上响起一片哭声。
卢焯再次沉下身去,枷板触地,痛泣不已:“我卢焯,对不起浙江的父老啊!
对不起浙江的孩子啊!“
街面哭声弥空!
11.街旁的一座酒楼上。日。
扶栏边,站着米河。米河默默地俯望着街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脸上却挂着一丝感激的笑容。
站在他身边的小梳子早已是泪流满面,看了眼米河,不满地低声道:“米少爷,这满街都在哭着,只有你在笑!”
米河:“我在谢一个人。”
小梳子:“谢谁?”
米河:“谢卢大人!”
小梳子:“为什么要谢卢大人?”
米河:“你没看出,卢大人在教我怎么做官么?”
12.乾清宫外。日。
寒风中,一地跪伏着的花翎顶戴。
乾隆的声音令人心颤:“朕说的钱塘县那三件十恶不赦的收粮器具,此时就搁在朕的脚下,搁在乾清宫的殿门之外,搁在你们这些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的面前!你们都看到了,朕给这三件器具蒙上了一块黑布。朕这样做,是因为朕不敢看它!是因为大清国的列祖列宗不敢看它!是因为头顶上的大好日头,也不敢看它!”
殿廊上,覆物的黑布高隆着。
乾隆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悲愤:“可不看行么?朕可以不看,你们这些文武百官可以不看,可天下的百姓却是早已看到了,而且看清了在这几件器具上刻着的一个大大的字!这个字,就是‘官’字!”
乾隆猛地一挥手,黑布被扯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深伏着的众官们抬起脸来,吃惊地看着从大黑布下露出的三件器具,满坪响起一片啼嘘声。乾隆从斗里拾起一块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朕听说,这三件罪大恶极的官器解押进京的时候,钱塘县的百姓,都向它扔了石头。这官斗,是木头做的,它不会知道击石之痛。可是,朕的身上,却是痛着了!而且痛不堪言啊!”
跪着的百官们眼里浮起泪光。
乾隆把手中的石块轻轻放回斗内,继续说下去:“朕看见了,在这官科里,足足积了半斗石头。——朕现在想让你们办一件事!你们都站起来,列队到斗前来看一看,然后每人带上一块石头回去,回到各自的府上,将这块石头放进你们的官帽瓶里!每天早晨,你们从瓶口上取官帽戴的时候,顺便也看一眼那石头,想一想,这石头,既然会扔向量米的官斗,难道就不会扔向托官帽的帽瓶么?”
百官齐声:“皇上教诲,臣等永志不忘!”
乾隆沉声:“开始吧!”
百官爬起,列队走向殿廊,每人从斗里取一块石头,如捧供璧般地双手捧着,诚惶诚恐地依次退下。
老态龙钟的张廷玉拾起了石头;脸色如铁的刘统勋拾起了石头;硬着牙帮的田文镜拾起了石头;嘴如弯弓的米汝成拾起了石头;孙嘉淦、高斌、顾琼……拾起了石头。
乾隆望着次第在身边捧石走过的臣子们,内心响着忧心忡忡的声音:“……你们,真的就明白了朕的意思了?不会这么容易吧?……你们若是真的明白了,就替朕想出个如何纠改这收粮官器的好法子来。因为,粮还是要收的!官员的俸粮、官兵的军粮、京师的民粮,还有年年必不可少的赈恤粮,都得靠官员去收啊!粮,不能不收上来……”
乾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灰黑的眼晕……
13.上书房。夜。
乾隆心烦意躁地翻阅着一大堆奏折,张廷玉恭立在一旁。
乾隆皱眉:“怎么没见到一份纠改收粮器具的折子?旧器既废,新器不立,今年开征粮食的时候,天下岂不乱套?”
张廷玉:“顾琮大人递了一折。”
乾隆欣喜:“就是那位在称验黄河水的时候,被朕送出殿门的顾琮?”
张廷玉:“正是他。”
乾隆:“他怎么说的?”
张廷玉:“顾大人建议收粮之时,朝廷可命兵部派出健壮兵勇,刀枪齐备,以监督收粮之官员!”
“他是说,让朕动兵?”乾隆的眉头又皱上了,“按国家所制之法征收粮食,岂能与敌国交战一般,须得兵临城下或者大兵压境不可?”
张廷玉:“臣以为,顾大人此说确有不妥……”
“不是不妥!”乾隆生了气,“是荒谬!种粮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他们所纳之粮,是为着帮朕养国养民!收粮的官员,都是朕的臣子,他们所收之粮,是为了保朕的江山社稷!朕怎么能拿着刀枪逼视他们呢?——再发一道明诏,朕就不信大清国就出不了一位有见识的人!”
14.冷池枯树的卢宅后院。日。
两双靴子沿着长满碎草的石径走来。“米公子,”卢焯道,“皇上明发的谕旨,看到了?”米河:“看到了,多谢卢大人破格赐阅。从圣旨上可以看出,皇上等着有人纠改那些征粮的官器,等得有些心急了。”
卢焯:“皇上抽查了十多个府县的收粮秤斗,发现都有类似钱塘县的这种恶弊,已下令全国一律停止使用原有秤斜等器,一俟新秤新斗的形制定下后,再立即按规制作。看来,咱们只是做了件除旧的事情而已啊!”
米河一笑:“卢大人的弦外之音是,既已除旧,须得布新?”
“我的心事,瞒不过你。‘卢焯笑道,”可你的心事,也瞒不过我。小梳子说,昨晚上,你一整夜坐在这后院的棋亭里。自己与自己下了一局冷棋?“
两人走进亭子。石桌上,棋子零乱。
米河笑着:“其实,这整整一夜,我只走出了三步棋。”
“是么?说来听听!”
两人在石鼓凳上坐下。米河理着石桌上的棋子:“我这三步棋,可是步步都应了个戏名。”
卢焯:“那就更值得一听了。”
米河笑道:“卢大人真愿听?”
卢焯:“愿听!”
米河:“这第一步棋,叫做‘卧薪尝胆’!”
卢焯摇头:“不明白。”
米河:“这第二步棋,叫做‘铁打江山’!”
卢焯又摇头:“也不明白。”
米河:“这第三步嘛,叫做‘赤脚大仙’!”
卢焯哈哈大笑起来,点着米河:“你真以为我不明白么?好哇!你这三本戏,可谓本本精彩!”
米河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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