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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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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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米府后院池亭。夜。
琴声响在嘈嘈的虫鸣中。柳含月心绪不宁,弦颤声咽。她低唱道:山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
碎然飞来的灰哥儿扑入亭来,冷不防在琴上落下,弦声断了。
柳含月见是灰哥儿,笑了,双手将灰哥儿从琴腹上捧起,笑道:“灰哥儿,你又踩我的琴了!——我瞧瞧,捎着米少爷的什么信儿了?”
灰哥儿的叫声有些凄凉。脚杆儿上没见到鸽信,却扎着一截白线。
柳含月解下白线,心里突然一紧,回头叹道:“庞管家!庞管家!”没有应答。
她抱着灰哥儿,奔下池亭,朝前院跑去。
3.回廊。
廊间一地乱晃的树影,廊角的风铃在雨中丁丁当当地空响。
柳含月疾步跑来。
“柳姑娘!”黑暗中冷不防响起庞旺的声音。
“是你在叫我么?‘含月回头,吃惊地发现庞管家就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她怀里的灰哥儿也受了惊,扑棱棱飞起。
4.米府客厅。
庞旺看着手中的白线儿。柳含月:“这是灰哥儿从江南带来的!你说,这截白线儿,不会是捎着不吉祥的信儿吧?”
庞旺:“柳姑娘是说,咱们老爷又有不吉祥的事给缠上了?”
柳含月:“要不,灰哥儿怎么会捎来一截白线呢?”
庞旺:“柳姑娘虽然聪明,可此事却是多虑了。如今虽说朝中多事,可掉脑袋的不是咱老爷,而是苗大人!老爷经历了这么一场大事儿,身子骨可扎实多了!老爷腰间挂着的仓场大钥匙,照旧丁当响,哪来的不吉祥!”
柳含月:“我问的是江南宅子里的事!”
庞旺沉默,看着柳含月。柳含月:“这截白线,是在给老爷报信?”
庞旺又露出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容,点了下头。柳含月:“这么说,你是知道白线的意思?告诉我,是不是少爷出事了?”
庞旺:“你与米家少爷连面都没见过,他出了什么事,与你何干?”
柳含月:“眼下正是老爷浮沉之际,最忌的就是家有不幸!”
庞旺:“既然你替老爷处处都得想周全了,好吧,我也不瞒你,这截白线儿,是米家老宅的仆人牛大灶捎来的,意思是给老爷报急信,少爷从阁楼上跑了!”
柳含月一惊:“少爷跑了?”
庞旺:“你打算把白线儿交给老爷吗?”
柳含月:“你说呢?”
庞旺:“老爷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米河少爷能像他一样出仕为官。要是老爷知道儿子从书楼里跑了,就是不活活气死,也得大病一场。再说,眼下苗宗舒的案子刚完,仓场总督的官印还得有人接,老爷要是在此时赶回浙江老家去找儿子,怕是会……”
柳含月:“不必说了,保全老爷,也就是保全了少爷。眼下,家中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让老爷分心。”
庞旺一笑:“老爷身边有你这样的婢女,真是三世修来!”
他看了柳含月一眼,走出客厅。柳含月关上门,从书柜里匆匆取出一函书,将白线夹了进去。书啪的一声合上。
5·门外。
庞旺并没有走开,站在窗户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纸窗上柳含月的剪影。他对着俏丽无比的剪影伸过脸去,用自己的嘴唇在剪影的脸上碰了一下。他满足地笑了,收回身,刚一回头,不由吃了一惊——回廊的月门前,米汝成在默默地看着他……
6.乾清宫外坪场。日。
日头底下,等着觐见的六部九卿主事和在京二品大臣在坪场上散站着,小声地议论着苗宗舒的案子。漕运总督潘世贵一脸兔死狐悲:“真没想到,苗宗舒会撞死在上马石上。唉,哪儿不好死,偏要往那上马石上撞!”
大臣甲深有同感:“潘大人,苗宗舒可是你的姻亲,听说,他的丧事还是你替他办了的?”潘世贵脸色焦黄:“虽说苗宗舒罪该万死,可人死为大,做活人的,说什么也不能亏了死人。我给苗大人置办的那口棺材,可比刘统勋带在身边那口厚上一寸!”
有人会意地笑起来。大臣乙低声问潘世贵:“漕台大人,苗大人空出的缺,真的要让米汝成给替上了?”
潘世贵故意提起声:“替上了好啊!灯笼作枕头,还怕托不起这颗脑袋!”
大臣甲:“真不知姓米的在背后玩了哪些手脚,才得了个双份红利!”
大臣乙:“这还不好说?孟良打焦赞,害的是自家人!”
又有人笑起来,笑声突然收住。一旁,脸色难看的田文镜拄着拐杖,狠狠地在盯视着他们,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深深的失望。
7.米汝成书房。日。
午间,米汝成在靠榻上沉沉睡着,柳含月在一旁打着扇子。米汝成突然惊醒,坐了起来。
柳含月:“老爷又做噩梦了?”
米汝成额上淌着虚汗:“不是噩梦,是好梦!好梦!——老夫梦见圣旨到了!”
柳含月取出帕子拭着米汝成额上的汗珠:“皇上怎么说?”米汝成:“皇上说:‘今着米汝成耀升仓场总督,替朕实心办理京通二仓要务,卿当勉之!’”柳含月:“既然是这么好的事,老爷为何还要头冒虚汗?”
米汝成愕然:“老夫我……头冒虚汗了?”
柳含月:“老爷,莫要再瞒我了。你现在最怕的事,就是圣上颁旨,让你接替仓场总督之职。”
米汝成发怔:“人人都盼着高升,可我……却是怕着高升,这……这怎么会呢?”
柳含月:“你刚才没有梦见圣旨,而是梦见了一个人。”
米汝成:“谁?”
柳含月:“你自己。”
米汝成:“我自己?”柳含月:“是的,梦见了你自己。老爷在梦里看到自己身披铁索,一头撞死在上马石上。”
米汝成的脸色在灯下黄得像蜡,叹了声:“你连老夫的梦也一目了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说实在话,苗宗舒一死,老夫我,就天天梦见自己成了苗宗舒。”
柳含月:“你本可以不梦见他的。”米汝成神情为之一震:“莫非你连赶走噩梦的办法也有?”柳含月:“只要老爷不再去想接圣旨的事,就不会再梦见苗宗舒了。”米汝成:“你是说,要我不要再想着接任仓场总督?”
柳含月:“有一个字,不知老爷愿不愿听?”
米汝成:“哪一个字?”
柳含月:“避。”
米汝成:“避?你要老夫避什么?”
柳含月:“避乱舟过桥之祸!”
米汝成惊声:“乱舟过桥之祸?……你是说,老夫若是不避,又有覆舟之虑?”
柳含月:“不瞒老爷,我昨晚上也做了个梦。”
米汝成急问:“梦见了什么?”
柳含月眼中闪现起几分惊悸:“梦见了火。”
“火?”米汝成怔愕。
8.杭州卢宅。日。
那三件官器摆在正堂高悬的刑枷之下。
卢焯与米河对坐着。米河:“卢大人请我来,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三件东西,再次送往京城让皇上过目?”
卢焯:“我请你来,是想给你看另一件东西!”
他从桌上取过刘统勋的那只秤砣,递给米河。米河接过,眼皮一跳:“又是一只秤砣?”
卢焯:“这是我在离京之时,刑部侍郎刘统勋大人交给我的,他托我查清这只秤砣的来历。”
米河取过那只从孙敬山处盗来的秤砣,两砣相比,竟然一模一样,连铸字也是同出一模。米河抬起眼:“这么说,卢大人已经知道,这两只秤砣,是孙敬山所铸?”
卢焯点了点头。
米河:“刘统勋大人的这只秤砣,又是从何得来呢?”
卢焯:“我已接刘大人的快信,他告诉我,这只秤砣,是一位外号叫‘宋大秤’的原钱塘县令在临死前握在手中,要带往冥间去的!”
米河惊声:“这位原钱塘县令是要带着它去告阴状?”
卢焯又点了点头。
米河:“如此说来,这位县令早就知道秤砣之弊了?”
卢焯:“可惜的是,他在京里被人当成了疯子!”
米河脸变色:“他也被当成了疯子?卢大人!莫非当初他送秤砣进京,是为了把这秤砣让皇上亲眼看一看?”
“正是这个意思!”
“皇上看到了么?”
“若是看到了,他还会被当成疯子么?”
“皇上为什么没能看到?”
“那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皇上看到!”
米河沉默了,放下手中的秤砣,站了起来,踱向门口,推开了门。许久,米河对着门外自语道:“我眼前,有个人影……这人影,就是宋大秤!……可是,细看之下,他又不是宋大秤,而是我米河自己!宋大秤就是米河,米河就是宋大秤!……
他和我,想的事、办的事,都一样,要把世间的不公,告诉皇上……可是,他和我也一样,都被人当成是……疯子!“
卢焯走到米河身边:“米公子,看来,你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如果我卢焯轻易让你带着这三件东西进京去,你的结局,难说会不会与宋大秤一样!”
米河:“听卢大人这么说,我米河,无所作为了?”
卢焯:“至少你现在无所作为!因为,你连宋大秤也不如!你身无半品之官,自然也就……无半言之重了!”
米河失神地向门外走去。卢焯:“米公子,你要去哪?”
米河:“找你女儿!”
“找蝉儿?”卢焯一怔,“你找她干什么?”
米河:“我想问问蝉儿,做一个瞎子,胆子是不是……就大了?”
卢焯的声音微颤起来:“你的胆……还不够大么?”
米河:“不够大!你刚才的话,让我……淌冷汗了!”猛地回身,大声道,“卢大人!你看我脸!”米河的脸上满是冷汗!
9.米河宿房里。夜。
米河跪在桌前,面前是一方镜子。镜子里的脸充满了绝望与希冀交织的痛苦。
一只手抬了起来。手里捏着一根长针。针尖对准了眼珠。米河捏针的手颤起来。他的眼珠浮着一层泪光。
“卢蝉儿!”他问着身后那落地的人影,“如果我和你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也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是么?”
无人回答。那地上的人影是他自己的身影。
米河:“怎么不回答我?”
“我的眼睛不是自己刺瞎的!”身后响起蝉儿冷冷的声音,“自己刺瞎自己眼睛的人,他纵然手中有剑,那剑也是死剑!”
米河的手慢慢垂下,站了起来。
“蝉儿?”米河没有回身,“你真的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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