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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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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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事? ”丕丕明知故问。他清楚,菁菁总是又给他找下第三梯队了。

“叫你去看个对象,卫生学校……”田耿自顾往下说。

“我不看。”丕丕回答得十分干脆。

“咋? ”田耿感到意外,看着儿子。

“我找下了。”丕丕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毫不含糊。

“找下了? ”二位老人异口同声地问。

丕丕点下头,再点下头。

“谁? ”

“月果! ”

“刘月果? ”

“对,刘月果。”

一阵沉默。

田耿的脸色变化了几个来回。他终于忍住不满说:“你还想在芨芨滩扎下桶粗的根子? 你姐费了好多心思,才瞅摸下这个闺女。”

“我找谁,不用她操心。”丕丕把脸一别。

“放屁! ”田耿终于忍无可忍了,把桌子啪地拍了一下。

女人劝解:“他爹,有话好好说。”

丕丕说:“妈,甚时代了,还包办婚姻? 我找谁,是我的权利,自由。”

田耿的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冒出了一句:“你,权利,自由。”

一口气没上来,倒在炕上,吓得女人大呼小叫。

“哎呀,丕丕,你把……”

丕丕上去扶田耿,被他扇了一巴掌,正好打在眼睛上。

丕丕眼前金星乱窜,扔下他往外走,跟闻声赶来的从从撞在一块。

“咋啦,咋回事? ”从从来到母亲身边,这时,田耿已经缓过来,抓起一只茶碗,向丕丕砸过去,丕丕一闪,茶碗在对面墙上的一面镶在框子里的奖状上粉身碎骨。

“爹。”从从惊叫一声。

丕丕早出去了。

他站在夜空下,满肚子都是气。月果暖昧的神情和父亲的生硬干预,使他又生气又烦恼。

从从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说:“回我屋里去,咋回事? ”

丕丕叹口气:“姐,你还不够麻烦呀? ”

田从从没有回答。

 3

学校生活,对田从从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她念过书,而且就在这个破烂的小学里。对它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清楚。但那会儿是当学生奇。сom书,听老师讲课,现在,位置换了一下,她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课了。

从从天资聪颖,又有水成波的指教,对教学,尚能胜任,学生们同她的关系也挺融洽。

工作并不沉重,从从也干得很愉快,这主要来自她能向水成波天天请教。

自从和水成波开诚布公、毫无保留地谈过那次话,从从反而轻松了,水成波爱咋想就咋想,她是“破釜沉舟”,没有退路了。一旦把什么都摊明,就没有精神负担,她无所顾忌。

她看得出来,水成波与她的心境恰恰相反,他的面容比以前更僵硬了,几乎找不出愉快的成分,见了她,除了公事公办的话语外,没有半句略带感情的交谈。

“叫他也尝尝心烦意乱的滋味。”从从一方面可怜她的老师,一方面又幸灾乐祸。

有一天,他到乡里开会,直到天黑也没回来。

从从在家里吃过饭,又拿了两个馒头,一碗烩茄子,送到他的办公室。她不点灯,坐在黑暗中等他回来。

这间办公室里有水成波的气息,使她熨帖,使她惬意。

她玩弄着他用的一支油笔,仿佛在同水成波拉着手一样,从从情不自禁地把笔杆贴到饱满的嘴唇上,吮吸上面的气息。

宝弟那天一席话说得她十分烦恼,从从认真推敲了自己对水成波的感情,最后确认,第一,自己对成波的感情千真万确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绝非一时冲动,也没有丝毫不纯的动机。自从她看。

见成波的裸体以后,她的心扉上就印上了水成波,如同胶片上的景物显影,再也抹不掉了。

第二,从从十分固执地认定,自己同水成波之间的事,纯属她和他的事,别人无权也没有必要干涉。她爱他,至于他爱不爱她,那是水成波的事,谁也管不了。包括他宝弟在内。

最后从从觉得,她和成波的事,也许是一幕悲剧,但她并不灰心也并不悲观。已经演过一出悲剧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与其同自己并不爱的男人当“维持会长”,倒不如这样爱下去。

她已经尝过被一个不爱的人作害的滋味了。

从从很奇怪,她被人夺去了贞节之后,悲痛万分,居然没有走上绝路,而是忍气吞声活了下来。

后来慢慢明白了,那会儿,在她心灵很深很深的地方,隐藏着一个精神支柱,一个她寄托着恋情和期望的男人,它被厚厚的姑娘的朦胧情愫掩埋着,一旦照耀在明丽的阳光下,就豁然开朗了。

原来,她一直在惦念着水成波。

向城里进军惨遭失败,回到了芨芨滩,她想象,水成波一定是先愤怒后鄙视,自己在他心目中从此销声匿迹。

水成波毕竟是水成波,给她的是指导和鼓励。

她心中的人更加升华了。

从从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就是自己要寻找托以终身的男人。

以前,那个病女人横在他们中间,使从从进退两难,“不思量自难忘”,但更深化又不可能,她下过决心,就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侍候他们两个人也甘心情愿。

从从心里明白,成波女人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聪明的女人,看出了从从对成波的一片真情、深情、痴情。有一回从从为她梳洗完,正要走开,女人一把拉住她。

女人在她的脸上久久地注视,然后凄楚地一笑说:“从从,你是个好闺女,你应该有个好男人。”

从从莞尔一笑:“我这辈子不找男人了! ”

“咋? ”女人吃惊而又迷惑。

从从毫不隐讳地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

女人一边听一边流泪,终于泣不成声地说:“从从你不能走我的路。不能……”

接着,女人突然问:“从从说老实话,你待见成波吗? ”

从从没有这方面的精神准备,但出于真心,却点了下头。

她为自己的坦诚惊骇了。

女人笑了笑,叹口气息说:“我能看出来。一个女人看上一个男人,就是这样,从从你应该有好结果。”

从从诚挚地说:“我能侍候你们,就心满意足了。”

女人苦笑说:“女人有女人的事情从从你还不明白? ”

从从的脸又一次红了,她想不出有力的理由反驳对方的话。从从听明白了,女人说得太清楚了,仅仅侍候一个男人远不够,男人和女人还有应该有必须有的事情。

从从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说,一时语塞,满身不自在。

她感到自己和成波女人之间并没有一条鸿沟,也没有一座大山。一个男人,水成波,把她们联系到一块。

“我拖累了他一辈子! ”女人负疚地说,“我不能再让他活不成个男人了! ”女人眼里放射出果决的光芒。从从一阵心悸,她似乎从那双干枯的眼窝里看到了绝望——出自爱的绝望。

从从对这个备受摧残的女人,充满了同情与惋惜。

她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水老师,喜欢你吗? ”

女人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成波是再好不过的男人了,哪个女人跟了他,享一辈子福。李虎仁害得他好苦呀! ”

从从以前也隐隐约约听大人们提叙过那件事,但她认为,也许;捕风捉影,也许,渲染夸大,总之“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芨芨滩没有什么文化娱乐,因此,风流韵事,家长里短,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足为凭也不足为怪。

现在,亲耳听女人说出了李虎仁的名字,从从反倒感到悚然无语。

也许,受了从从坦率诚恳的感动,女人把她的事告诉了从从。

“水老师是恨李虎仁,才不跟我睡的。”

从从的脸红而又红,心在狂跳,嘴唇发紧,但她仍然挤出一个微笑,安慰女人:“都过去了,如今生活也好了,你好好地养病,水老师忙不过来,有我呢! ”

“好妹妹,”女人眼里充满了苦涩的泪水,“你对我再好,也不是个男人啊! ”

从从心惊肉跳,又羞臊难当,把脸深深地垂下去。

她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难道真如那个混蛋宝弟所说的,自己对这个女人越好,越是往绝路上推她吗? 是的,她有病,还可以成为成波不亲近她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一旦康复了呢? 成波再不跟她行男女之事,那她该咋活呀?

她在做一个梦。

鲁迅大师不是明白无误地讲过,最大的痛苦在于梦醒之后无路可走吗!

是呀,她的出路在哪儿? 从从明白,即使没有自己,成波也不爱这个女人。一段不幸的历史,横亘在成波和这个女人之间。

眼前这种令人不死不活、不尴不尬的状况,不是成波的错,也不是女人的错,更不是她田从从的错。

她听见苏凤池在附近什么地方抖山曲:

二茬茬韭菜穿了薹

心里头的圪垯咋解开

是啊,这个死圪垯该咋解呀?

从从离开了这个一生中没有尝到过男人爱抚的女人,心间流淌着一股苦水。

她反复诘问自己:你能不爱他吗?

结果,回答全是斩钉截铁的“不能”!

成波女人死了,她的死和她当初来到芨芨滩时一样,没有引起人们的格外关注。草木之人,生老病死,自自然然,何况又是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女人。

也许,只有成波,只有从从,或许还有另外一个人,对她的死持有与众不同的看法吧。

从从对她的死很惋惜,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死。

但从从又认为,并不像成波所说的,她对女人的死似乎应负道义上的责任。

田从从难受归难受,但很快就摆平了心理上的失衡。

不论如何,她现在可以理直气壮、毫无顾虑地去追求她值得追求的男人了。

“啊,成波,成波……”

从从的思绪回到黑暗中的办公室。四周一片静寂,她感到孤单,就点上了煤油灯,水成波的工作日记、教案,学生的作业本,都堆在桌子上。

从从把它们整理得井然有序,又把桌子擦拭了一遍。

一置身于成波的办公室从从就产生了一种温存的甜蜜感,仿佛家庭主妇回到了自己可爱的小屋里一样。

在成波的备课本下面,从从发现有一页折起来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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