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首席记者-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吴队长说,焦尔健这次进来,不容易出去了。焦尔健是忍者帮黑恶势力团伙骨干,安徽、郑州、内蒙,凡有新建集团拆迁工程的地方,都有他涉嫌伤害的犯罪记录。三年前,黑恶势力争夺安徽建材市场火拼案,伤亡过百震惊中原,焦尔健是主要嫌疑人。焦尔健在海查干也有案底,是省厅挂号的人物。对焦尔健的审讯不顺利,他只承认他殴打了老刁,但不交代这次暴力伤害和生猪黑市场的联系,也不交代梁洪畴的去向。

这时候吴队长的手机响了,他哼哼哈哈地边听电话边走了出去。显然,他在有意地为黎志坚的采访提供方便。

黎志坚向焦尔健做自我介绍:午报,黎志坚。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焦尔健接着黎志坚的自我介绍说下去:笔名铁肩,四十一岁,高一米七七,缺一颗下牙。家住虹桥区黑列巴巷十三栋三单元四层一门,向小区一侧的窗子安有防盗网,向着黑列巴巷一侧的没安。穿|乳白色T恤,斜挎着数码相机,有时提笔记本电脑。汽车牌照为栋勾勾捌捏捌,风挡上印有新闻采访,车外箱印有瘦身广告,广告语是:睡觉巧减肥,每夜瘦一斤。

黎志坚的手心和鼻洼出了汗,他拿出纸巾揩手心和鼻洼。老刁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安然无恙只能是个侥幸,如果不是苏所长他们工作抓得紧。如果焦尔健不被羁押,他也许和老刁同样下场或者更惨。

他拿出饮料和香烟,但没有向焦尔健递过去,他在桌面上玩弄这两样东西,一会儿把香烟压在饮料上,一会儿把饮料压在香烟上。把焦尔健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他露齿干笑,接着焦尔健的话题往下说,继续自我介绍:

黎志坚的记者证号是1200069,小号69前面的六十八位,都是《滨江午报》高、中层干部。黎志坚之所以能够排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他不但是午报首屈一指的名牌记者,同时还是省新闻协会会员、市新闻协会理事。杀掉他,至少会引起哈埠新闻界的局部震动,他的讣告将在省市两级报纸上刊登。他体重六十六公斤,偏瘦但健康。做记者前他做过钳工,使锉刀的右手至今仍然有力,暗算他如果不用枪,估计他会反抗。他基本上居无定所,很难确定他的行走路线,如果堵在他的家中暗算他,情况会更糟,他有一个体格壮大且声音宏响的妻子,一旦暗算发生,他妻子纵然不能美救英雄,至少会河东狮吼。

一番幽默化解了焦尔健的咄咄气势,他笑了一下,之后目光就被饮料和香烟锁定。

黎志坚把饮料灌进焦尔健胃里,待到焦尔健返上来一个响嗝之后,又把香烟塞进焦尔健嘴里,同时掏出打火机。焦尔健嫌吸烟不过瘾,咬下来一截在嘴里嚼,边嚼边问黎志坚想听什么?

黎志坚说,我想听的,是你不想说的,与其我所问你非所答,莫不如咱们说一些案件之外的事情,比方,你说一说什么是熬鹰?

焦尔健说这问题简单,我正在熬鹰。

海查干地区是鹰的故乡。草滩和河套里有数不清的兔子,森林和天空中就有数不清的鹰,村屯里因此就有玩鹰的猎手。猎手们骑着马。肩膀上架着鹰,进入草滩深处一抖肩膀,猎鹰腾空而起,不一刻就把獾、貉、甚至天鹅擒回来。由于有鹰,海查干一带的猎人不养猎狗。每到十月落雪,海查干方圆百里的猎人们会聚到雪甸子上赛鹰,扔进赛场里一只活羊,谁家的鹰把羊擒住,谁就可以把羊带回家,谁家的鹰就成为这一年的鹰王。

鹰只能驯化而不能驯养。有人曾把鹰蛋拾回家让老母鸡孵化,偶尔也能孵出几只小鹰。但鸡孵出的鹰不但体弱多病,而且性格上也随了鸡,和鸡崽们抢米吃、野兽来袭时躲在狗屁股后面避难,所不同的是,鸡夜里栖在鸡窝里,而它们栖在树桠上。

飞翔格斗、俯冲擒拿的本领只有在先辈那里才能学到;横空出世、君临天下的气概只有在林海雪原中才能获得,因此,能成为猎鹰的鹰,必须是在林海雪原中长成青年的鹰。格斗方面,雄鹰优于雌鹰;擒拿方面,雌鹰优于雄鹰。

驯化青年鹰的过程,是一个残酷的过程。

鹰被猎人抓到的时候,其本性表现得比在草原上和森林里还霸道,见人咬人见物咬物,不吃不喝只求一死。在这种情况下,猎人全家总动员,轮流看守着鹰,对鹰实施全天候骚扰,往鹰脸上喷水,用木棍敲鹰爪,总之不让它睡觉。三周下来,再霸道的鹰也熬蔫了。鹰类可怜,天生没有主动自杀的功能,不会服毒和割腕,只好认命了,给猎人当猎鹰,成为自然生灵中仅次于狗的败类。

八十年代初,一位国际动物走私商随着草商们来到海查干,一次从猎人手里买走十只猎鹰。猎人卖一只鹰的价格,相当于草农们卖一火车皮草。从此,海查干就有了指望着卖鹰发财的猎人,天空中森林里的鹰一天比一天少。

焦尔健说,怕熬瞎眼睛,猎人给鹰戴上眼罩,可是你看吴队他们,让我他妈的瞪着眼睛熬。

猎鹰的掌故十分悲壮,眼前的焦尔健十分可怜。黎志坚用空饮料罐在饮水机里为焦尔健接了一罐水,向他嘴里灌进去半罐。他问,能不能把鹰熬疯?

焦尔健说不能,鹰没有疯的功能。

这之后黎志坚仍然没有介入采访主题,他把采访本合起来,和焦尔健闲聊。由熬鹰聊到焦尔健咬掉卡宾生殖器的事情。

与被采访者说一些边缘话题,是一种采访手段,这种手段的特点叫做欲擒故纵,绕来绕去的结果,是被采访者主动来填补采访者有意造成的主题空洞。

提起咬掉卡宾生殖器的事情,焦尔健的情绪好转,兴致勃勃地讲述起那一次忍者帮与八吨炮子的对弈。他说他没有咬掉卡宾的生殖器,咬掉的是卡宾的手指,是中指,三节指骨连同血管和筋一起咬掉。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在卫生间撒尿,尿到一半的时候卡宾也来尿。他对卡宾在酒桌上糟踏梁洪烈的事情怀恨在心,于是挑衅,把剩下的一半尿撒到卡宾的脚面上。卡宾不知是大度还是酒喝多了麻木,对脚面上的臊热浑然不觉,仍旧哗哗哗地尿啤酒,一边尿一边吹口哨。他说,卡宾老弟和我儿子一样,听不到我老婆的口哨声尿不出尿。卡宾说,那就让你老婆来吹,也好省一省我的嘴。

他照准卡宾的嘴打了一拳,之后胡乱打,直到把卡宾打哭。因为没有提起裤子,卡宾的反抗很微弱也很女人化,卡宾挠他的脸抠他的嘴,他顺势把卡宾的手指咬掉。咬掉卡宾的手指后,他没有把手指吐到梁洪烈的食盘上,他把手指吐到卡宾的手里,并且给了卡宾一些钱,让卡宾赶紧到医院去做再植手术。

副刊的方编辑真能扯淡,黎志坚说。小姐咬掉嫖客Gui头的事情时有发生,那是因为嫖客给了小姐下口的机会,而一个男人咬掉另一个男人的Gui头,在一厢情愿的情况下,应该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把手指当Gui头,是你们哈尔滨人的习惯,焦尔健说。我们外地人形容你们哈尔滨人有几句嗑:发小财基本靠抠、交朋友基本靠狗、睡点觉基本靠酒、性生活基本靠手。

贴切得不能再贴切了!黎志坚为焦尔健喝彩,然后打开采访本,让焦尔健把那几句嗑重复一遍,他认真地记录下来。

欲擒故纵的采访手段奏效了,接下来的时间里,焦尔健交代了他殴打老刁的动机和过程。对黎志坚的交代要比对吴队长的交代前进了一步,他承认殴打老刁与生猪黑市场的事情有因果关系,但他仍不承认殴打老刁与忍者帮有关系。他说殴打老刁,是为那些捣毁生猪黑市场后受到损失的肉贩。

他说到了他被捕获的过程。

去年春节前他在安徽,春节后他随着拆迁公司来到哈尔滨,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回海查干。他身兼二职,一个职务是新建集团前期部科员,另一个职务是海查干拆迁公司配电班领班。他参与了老白党胡同拆迁的全部工程,前期普查,后期拆迁。原定拆迁一期工程结束后回家看看奇書网,但又被生猪黑市场的事务绊住了脚。

半月前,老婆给他打了个电话,儿子的先天性心脏病严重了。五天前,就是他殴打老刁的前一刻,老婆又打来电话,说孩子病重,医生要求立刻手术。老婆让他回海查干一趟,儿子害怕手术,她也很害怕。

殴打老刁之后,打手们四散躲灾。但谁也不敢回海查干,他们料到警方已经在那里撑开了一个逮人的口袋。他在好望角度假村闲散了两天,满肚子的心火把身上的血液都烧干了,口鼻生疮大便干燥。

经不起老婆的电话一催再催,他一跺脚离开度假村。乘汽车离开哈尔滨到呼兰,在呼兰坐火车奔海查干。说来也倒霉,他下火车的时候。抓捕他和梁洪畴无功而返的七十二蹬民警上火车,把他活生生地堵在地下通道里。

他说各位局长,请求你们给焦某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把儿子手术的事情料理料理,焦某顺顺当当地跟着各位局长走。民警们不答应,说别人可以你不可以,传说中你焦尔健飞檐走壁。

说到这里,焦尔健恨从衷来,他说,不让我见儿子,我就不给你口供,熬鹰就熬鹰。不睡觉少做梦!熬不过去就咬舌自尽,我比鹰多一个自杀的功能。

黎志坚劝焦尔健息怒,他说你看你你看你,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说与案情有关的事情。咱们说说你儿子,说说你儿子的病情,说说你对儿子治病的要求和打算,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焦尔健的头深深地埋下去,一刻钟后抬起头,用舌头舔生了血泡的嘴唇。黎志坚以为焦尔健又要吸烟,于是掰下一截烟准备塞进他嘴里。焦尔健摇头,说麻烦你把我屁股下边的东西擦一擦,免得让吴队他们看着笑话。那是汗,不是尿,鹰是熬不出尿来的。

黎志坚把一沓纸巾铺在焦尔健屁股下面,让那一摊液体吸附进纸巾里,然后捏着纸巾的一个角,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纸巾吸附的那些液体果然不是尿,而是带有血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