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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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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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白小萱好像没了往日的活泼,叹了口气说,“小心腿一松摔下来。”

“不可能,这样吊着符合物理学原理,最安全。”

“好吧!那我也来试试。”白小萱说着就要握双杠。

“别别。”孟超然吓了一跳,一翻身,连忙跳下,“你玩什么不好,非玩儿这个?”

“我……”白小萱盯着他,缓缓垂下眼帘,“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你?向我?道歉?哈——”孟超然觉心里扎了根刺,表情上却一脸惊讶,一脸好笑,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什么歉?”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小萱也不知该怎么说,踌躇不决。

“中午吃饭?”孟超然一想起中午,心里就淌血,“没什么啊?杨辉请客嘛!吃得挺快活,喝得挺痛快的,唉!你这么说我简直有些不好意思,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还没说声谢谢,你先跟我说声对不起!怎么全倒了个儿了?”

他还想再说,发觉白小萱眼睛微微有些湿了,晶莹欲滴。他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虽有些快感,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名状的痛。

“你说错了,你吃的是他的,喝的是他的,不是我们的。”白小萱恨恨地说,“我不明白,你们男孩子为什么那么虚伪,明明心里受了伤害却不敢表露。你为什么在饭店里没把那盘Cabbage摔到地上?”

一提那盘“傻瓜菜”,孟超然装不下去了,霍然转身,冷冷地说:“因为我是个伪君子!”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怔怔地瞧着他,忽然说:“你不是个伪君子,你是个——”

“小萱!”徐文婥在远处喊,“老马找你。”

白小萱拭了拭泪,看也不看他,转身而去。

操场上,众人正兴高采烈,孟超然满腹苦水无处倾倒,见周启傻呆呆地站在操场边缘,觉得很想找人发泄一下,问:“陪我到外面转转怎么样?”

周启大喜:“我正不想在这儿受罪,看着那些草,我心疼,球场上干嘛栽那么多草呢?不知道别人会踩吗?”

“就是让人踩的。”孟超然有种深深的落漠,“让人踩着舒适。”

“这世道!”周启无法表达心中的愤怒,学了句常弘扬的口头禅,“奶奶个熊。”

两人来到大学桥边停住了脚,孟超然望望西面的树林问:“往哪儿去?”

周启踌躇了一下,掏出一枚硬币:“由老天决定,国徽向上,进城;向下,树林。”

他一扔,硬币落在石板上叮叮地跳个不停,两人紧张地盯着,向上!

周启搔搔后脑勺:“这个……我今天诅咒过老天爷,不算,你来罢!”

孟超然默念着自己的超然台,祈祷一番,一抛,仍旧向上!他心中大骂,说:“我昨晚做梦跟天兵天将打了一架,他们正恨我,不算,你来。”

周启一脸严肃:“听说事不过三,第三次最灵,它一定能给咱指一个好去处。”

又一抛,仍旧向上。

两人面面相觑,孟超然苦笑:“老天爷是个混蛋——Cabbage,别听它的。”

“对极,对极。”周启随口骂了老天几句,以示逆天意而行的决心。

两人嘻哈笑着沿幸福河向西走去。斜阳隐在云里,天空像打翻了一瓶红葡萄酒,垂柳也醉熏熏的,周启也像喝醉了一样:“啊哈!你看那些草,它们多自在,不必为什么发愁,一个个像在笑。”

孟超然想起自己的“肿瘤地位”,忍不住叹了口气:“的确是草儿自在,春天来了就钻出土,高高兴兴地生长,冬天来了就毫无留恋地死去,没有学习的烦恼,没有分数的忧愁,哪像我们,人不如草呀!”

“此言差矣。”周启也学会了孟超然的口头禅,“什么生物活在世界上都不是容易的事,只是草不像动物,不会跑、不会叫、不会哭,你感受不到它们的悲哀。草,不是人能够理解的,我爷爷是个中医,我从小就跟着他漫山遍野跑,采草药,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它们。草……你不明白的,螳螂你知道吗?它们的生命是以死亡为代价的,雌螳螂和雄螳螂之间的爱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孟超然笑了:“昆虫之间也有爱?有没有螳螂罗密欧和螳螂朱丽叶?”

周启嗤了一声,表情严肃:“平日觉得你这人与众不同,想不到观念也这么庸俗。我告诉你,人类是最自私的动物,正因为自私,有那么一丁点儿无私才会被人津津乐道。朱罗算什么?只不过在活不下去时没活下去而已,螳螂的爱情……它们交配后,雌螳螂便一口把雄螳螂咬来吃了。”

孟超然瞪大了眼睛:“这也叫爱?惊天地泣鬼神?不过老天爷也的确有点儿吃惊。”

“你觉得残酷?”周启哼了一声,“可雄螳螂心甘情愿,它不死,雌螳螂就活不下去,它们的后代就活不下去,它的身体就是养料,它要用自己来养活雌螳螂肚子里的下一代。”

孟超然脑际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周启的性格在所有人心中简直就是一个谜,而今他终于得到了谜底,他是从大自然的现象中得到了人生的真相,并构建起了自己独特的性格!若果真如此,那也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一个人生活在狼群中他是不是也像狼一样残忍?

周启呢?他对狼了解多少?他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想下去,打了哈哈,做出一脸洒脱的神气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庄周真算看透了生命。”

“那是庄子说的吗?”周启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真不少,我差远了。”

孟超然自信地一笑:“《庄子》我初二就读过,《老子》、《列子》、《公孙龙子》我全看过,《诗经》、《楚辞》、《墨子》、《论语》、《孟子》、《史记》、《论衡》,我也都看过,至今《论语》和《楚辞》我还能背诵一大半,可这有什么用?抵不上考试的三分两分。坚石非石,白马非马,知识也不是知识,还是做草强。”

周启自然不知道公孙龙的“白马非马论”,想详论几句也无从评起,只好顾左右而言它:“草?草也有它们的烦恼。也许是从小就见草能治人的病,我对草特别崇拜,可是它们要治人的病自己先得被砍头,被五马分尸,被斩为草酱,被放在锅里活活煮死,唉!这……怎么说呢?”

看来他的草木人格也并未完备圆满,一触及深层次现象便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周启晃了晃头,仿佛为未能圆满地解释草儿的命运而羞愧。他转移了视线,指着一种腿肚子高,草茎细瘦,叶如细柳,顶上有一串紫色小花的草说:“这叫千屈菜,清热解毒,治外伤出血,很常见。你看水里的浮萍,又叫破铜钱,每一叶萍都分成四瓣,它能治感冒。我从小就可怜这些植物,它们没有脚呀!风吹,忍受;雨打,忍受;太阳晒,忍受;人们践踩,动物啃咬还得忍受。他们是草啊!这就是草的命运,老百姓被称为草民,无能的人被称为草包,胆小的人被称为草鸡,肆意残杀叫草菅人命,老百姓呆的地方叫草野,市集上的货物插根草标表示出卖,剪除对手叫芟夷大难,就是像草一样除去,这就是草!弱者的名字就叫做草!可是我们是人,虽然无权无势无钱无力,可我们不是草,为什么要忍受!有时候我想起自己是人还觉得优越了点儿:谁欺负我我就揍谁,揍不了就跑,跑不了就骂,骂不了还能在心里恨。想起草,我再艰难也觉得能同生活拼一拼。”

周启越说越激愤,越说越大声,简直就是在发泄。孟超然知道他成绩也不好,大概比自己多那么几分吧,据说他爸爸是乡村教师,估计也是托关系走门路花钱进来的。因此孟超然听他发泄心里大觉快意,竟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想起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抗争,浓烟密布的心胸竟被这些草儿染上了一丝绿意。他不想再说这种沉重的话题,说:“你介绍我认识它们好不好?”

“谁?”

“草。”

“好啊!”周启大喜,“你看,这叫狗尾草。”

“哈——”孟超然大笑,“好,第一位佳宾,职务——国家主席罢。”

周启笑了:“你别小看狗尾草,这位先生的大号比江泽民克林顿响亮多了,叫光明草,就是能清热明目,使人重见光明。视力减退时,用狗——不,光明草和冰糖、荠菜煎服,效果很好。”

“是吗?我最近正感到视力衰退,回头还有劳光明君,这个叫什么?”他指着一株很矮,细长的茎、细长的叶像女孩儿一样纤弱文静的草问。

“看麦娘。”

“啊?”孟超然笑得肚子痛,“它能看麦子?还没麦子高,我看它不是麦子它娘,倒是它孙女。”

周启笑着解释:“它看的不是麦子,是割麦子的人。这草清热解毒,割麦子时被毒蛇咬伤,只须拿它的种子捣烂敷上便成。”

孟超然肃然起敬:“久仰,久仰,第二贵宾,反贪局长吧!专跟毒蛇做对。不过反贪局长不少是为贪污腐败保驾护航,有点配不上它。”

这句话令周启大起知音之感,哈哈大笑:“对极,对极。啊,这就是荇菜,《诗经》上有的。”

孟超然顺他手指望去,只见河边水上浮着几片圆圆的叶子,上面托着几朵美丽的小黄花:“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情人的宠物,让她做离婚办公室的主任吧!”

“对对,婚姻似牢笼,情人们求之不得。”周启品味一番,问,“你那小情人呢?”

“什么我的小情人?”孟超然惊讶地问。

“白小萱呐!”周启嘻笑一下,飞快退开一步。

“你——”孟超然刚想发火,忽然像拔了气门芯的轮胎,哧地泄了气,颓然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拿我跟她往一块儿拉扯?我和她并没接触过几次呀!”

周启挤了挤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接触虽不频繁,可调座位前接触的也不少吧?”

孟超然无言以对,他知道周启思维独特,便耐心听着。

“你们的交往非常符合两句成语,在一块谈话的方式和别人大大不同,一言以蔽之——耳鬓厮磨;课堂上也不安份,你瞧我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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