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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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桥-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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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红康一愣:“那我不是更应该去理科?”

他以为马文生做茧自缚,没想到老马另有脱壳之计,说:“错了!正因为你数学好,你才更应该去文科。”

许红康愕然。

马文生闪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神情:“因为大多数人正是因为数学不好才进文科的,你数学好可以使你在文科中非常突出,仅这一门就可以把别人拉下老大一截,而理科的数学尖子非常多,相对你就不显得突出。”

许红康听他翻嘴为云覆唇为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马文生以为他被劝服了,心想:“又留住一个。”刚想笑,还没笑出来,许红康又迸出一句:“可政史总是背来背去的,我不喜欢死记硬背。”

马文生为之气结,半天才说:“谁让你死记硬背呢?你要掌握学习的诀窍!”说完又大谈“决窍”,秘授“口诀”。

反正他说一句许红康点一个头,再问选择好了没有,他又摇头,把马文生气得连连摆手:“好……好好好……你再回去想想。”

许红康又想起一事:“马老师,孟超然你怎么会让他进理科?”

马文生一听“孟超然”,想了好半天,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噢……他呀?这个……进文班还是理班并不是完全凭个人自愿的,还参考期末考试的分数来确定,他上次考得不好。这是学校的意愿,我也没办法。对了,你去把卢永川找来。”

马文生显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把他支了回去。许红康大为犹豫:去找卢永川?他知道徐文婥去年便和卢永川一刀两断,但在他看来断的是藕,藕断丝莲。正是基于这种微妙的心态,他虽然对徐文婥倾慕已极,也知道她对他有好感,但他却迟迟不敢有所表露,现在……去找卢永川?

他不能不去。不料一找到卢永川,他立遭当头一棒。操场上坐了四个人:马林涛、沈丹、卢永川、徐文婥。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卢永川还说着:“我怎么讲都讲不通,我说我物理不太好,但历史政治挺不错,但我爸就是不听,非让我报理科!”

沈丹笑了:“他是怕啤酒厂后继无人呀!这是培养21世纪的接班人。”

“说是这么说的。”卢永川摇头,“但文科也能学经济,市场营销、经济法、企业管理、对外贸易,我都可以学嘛!我只不过想能有一点机会学学我的哲学而已。”

“永川,老马找你。”许红康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卢永川一愣,看看许红康,又瞧瞧徐文婥,点点头,转身走了。许红康刚要走,徐文婥叫他:“许红康,你怎么选的?”

“我拿不定主意。老马劝我报文科,我也拿不定主意。”

“哎,坐下呀!大家一块儿参谋参谋。”徐文婥仰头看着他,笑了。

许红康坐在了卢永川方才的位置上,林马二人眼神怪怪地看着他,他更不自在,把马文生劝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徐文婥点头:“这道理很勉强。你想考哪一所大学?”

“北大。”

“考北大干嘛不报文科?”

许红康如梦方醒。马林涛皱眉:“北大也招理科,而且比文科还多。”

许红康又犹豫起来。徐文婥摇头:“根据文理录取人数来看,北大的文理两科比例应该是相当的,主要就是它是个以文科著称的大学,想来文科应比理科好的。”

许红康连连点头:“对,对。”

沈丹问她:“你报哪一科?”

徐文婥坦然地说:“文科。”她知道沈丹故意刺自己,便问马林涛:“你报哪一科?”

“文科。”

她又问沈丹:“你呢?”

“文科。”沈丹随口说,一出口才知不妙,徐文婥以已之矛攻已之盾。她大不服气,但情知辩不过她,便另寻缺口:“老马找卢永川干嘛?”

“不知道。”许红康觉得一提卢永川就别扭。

“反正不是劝他报理科。”徐文婥笑着说。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然徐文婥慧心绣口,这次也出乎她的意料——马文生正是劝他报理科!

这连马文生自己都感到愤怒,一网把班里英才全收罗进文班多好,即使尊重学生志愿,自愿进文班的他总能让他们进来吧?然而不能,卢永川的父亲——赫赫大名的新阳镇党委书记,新啤集团董事长卢耀发亲自打来电话:“希望马老师劝劝永川,让他学理科。”

校长沈从喜也一再指示:“你要做好卢永川的工作,让他学理科。”

马文生窝火之极,但窝火归窝火,“工作”还是不得不做的,而且一定要“做好”。他看着卢永川,当真心疼,但再漂亮的女儿也得嫁人。他想了想,问:“你准备选择哪一科?”

“文科。”卢永川想起了父亲,“我对哲学比较感兴趣。”

“这点我也看得出来,听说你还读过叔本华和斯宾诺莎的著作?那么你一定知道他说过一句话:‘我们并不是判定一物是好的,然后我们才去欲求,反之,乃是因为我们欲求一物,我们才说它是好的。’”

卢永川大起知己之感,只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马文生也!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卢永川拉开门一看,竟是孟超然!马文生大为别扭,问:“超然,有事吗?”

“有一点事,我先等着,你忙你的吧。”孟超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干脆到书架前看书去了。

马文生知道他的来意,早想好了理由,便不再理他,继续对卢永川说:“那么对你而言,你喜欢的也并不一定是适合你的。有兴趣?好!想学感兴趣的?更好!但这就要有一个前提——要有那个机会,只有先上了大学你才有这个机会、有这个时间、有这个条件去研究你的哲学,对吧?”

卢永川点头赞同。

“好!”马文生涉及到了关键,“你认为文理两科哪一科考上大学的机会更大呢?”

卢永川皱眉:“对我来说,两者的机会同样大,毫无问题。”

“考大学对你来说机会同样大,但考好大学,考名牌大学的机会就未必同样大了。”马文生口才甚佳,说,“高考文理录取人数严重失衡,文科全省录取一万多人,理科六万多人,文科四个才能考上一个,理科两个多就能考上一个。你要考个好学校,哪种比例更有把握呢?”

“应该是理科。”卢永川实事求是地说,“不过那就没法学哲学了。”

“这你就不懂了。”马文生笑着摇头,“啃书本是啃不出真正的哲学大师的。哲学建立在对人性、对社会、对生命的体验上,你纯粹为了学而学,只能懂些流派、理论和术语,这些你不用学它,自己看就能掌握。文科容易自学,理科则不易,它得进行大量的操作、实验和听人讲解,你如果学好理科,再攻文科,这样你不就掌握了一种全面的知识吗?你对人性对社会对生命的体验不就全面而且深刻了吗?这样你的哲学水准又岂是他人能够企及的?”

卢永川渐渐心动了,表示要再想一想。这就令所有的教师为之自豪:可笑卢耀发权大柄重,家资千万却不及马文生一张嘴!

【3】

孟超然正看马文生从前的课堂笔记,忽见一个角落里记了一则感想:

〖文理分科随感。当班主任快两年了,我越来越感到学生们每到这时候便成了一个悲剧的主角和时代的牺牲品,他们在自以为自主的选择中被迫放弃很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知识。他们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岔路的风景将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人类历经千百万年酿成的营养,放到他们手中已被强行抽掉了一半。而这些风景和营养对人格的塑造又是至关重要的。长久以来,教育取向的狭隘性和功利主义剥夺了受教育者一半的人格,加之过早的文理分科和严重的文理失衡以及激烈的高考竞争,学生被培养成了一种工具——怎样适应社会,怎样实现既定社会目标的工具。

目前的社会目标既然是发展经济,那么他们就无可避免地要成为一个经济工具,丢掉人的情感,丢掉人的梦想,丢掉人广阔丰富的精神世界,其结果只怕正是荣格所担忧的——他们再也回不了人之高于动物的‘精神家园’。悲剧的根源在于社会,也在于个人——教育的决策者们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在教育的决策阶层里只怕没人能记住波兰教育哲学家苏科多斯基的话:目前的现实不是唯一的现实,因而不能构成教育的唯一要求。在他们看来,发展经济,培养‘经济动物’就是目前的唯一现实,就是教育的唯一要求。——他们是卓越的驯兽师。可悲,我是直接的驯兽师。1990年8月。〗

孟超然只觉一种强烈的震撼袭上心头,他这才白为何自己以前言论偏激而老马却只让他藏在心里不必说出来,对自己特别容忍,只因为他比自己更偏激,对目前的教育制度更不满,而且更早更深刻!

“可是他为何还要屡屡压制自己呢?为何明知我学理科只会成为奴隶却偏要我进理科呢?为何明知我有文才却不让我学文科呢?”孟超然百思不得其解,一看日期:1990年。他明白了:“他世故了,他成熟了,他清醒了……可他心中难道就不矛盾不痛苦不羞愧吗?”

他正出神,老马已送走了卢永川,问他:“超然,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文班。”孟超然放开课堂笔记,说。

“这个……是学校决定的,我没有权力。”马文生把球踢给了分权错杂的学校。

孟超然情知如此,不再多说,直接去找沈从喜。沈从喜哪有闲心理他,说:“这事儿班主任全权负责,学校无权插手。”又把球踢给马文生。

马文生不敢再给校长踢回去:“超然,学理科并不是没机会考上大学,它的机会反而更多,你别太钻牛角尖了。”

孟超然也不说话,翻开他桌上的成绩表,把自己的理科成绩和文史成绩指给他看,马文生没辙了,太明显了:语文次次第一,数学次次倒数第一。他想了想,叫起苦来,大意是文科班爆满,庙太小,容不下太多的和尚,最后说:“有两个学生的桌子到现在还没地方安置,这样吧,你要能找个愿去理班的,把地方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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