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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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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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还不清!

「老四……」铁勒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他的笑中有泪,「我的痛,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如遭闷雷击中般,铁勒硬生生地扯回快要搭上他肩头的掌心。

就是因为他明白,就是因为他比谁都来得不忍,所以他才会接受庞云的威胁,才甘冒被父皇知道的风险对舒河格外留情,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他极力想压下这件丑闻,以期能让舒河全身而退,可是,只有明白是不能解决和弥补的,有错,就得受,无关舒河爱得有多艰辛,也无关同情……

他冷硬地强迫自己别过脸,「我进凤藻宫与皇后私下会商过了,芸美人今日即废入冷宫,至於你,我代父皇暂时革除你在朝中所有职务。」

舒河紧抿著唇不发一语。

「这是我唯一的让步。」於臣属、於手足,他自认已仁至义尽。「老四,不要越过这条线。」

「我若不从呢?」同样的不能回头,同样冷寒的音调,缓缓自舒河口中逸出。

铁勒的眼神不再留有转圜的馀地,「那麽她将被赐七尺白绫。」

「王爷……」冷玉堂忙上前扯住激动的舒河,拉紧了他的臂膀不断向他摇首。

「你好自为之。」

她曾想像过冷宫是什麽模样,但想像,却不如亲临。

一线天光自宫井落下,照亮了脚下自石块缝隙中蔓生而出的杂草,张目遥望,四下黑深只闻袅袅泣音,绿焰牡丹灯在窜凉的幽风中忽明忽灭,蜿蜒百里的残破宫廊,里头不知藏了多少颗宫娥已碎的芳心,风儿携了宫内蕴含凄怨的冷意吹来,使得盛夏的暑意霎时遭逐尽,自心底浮升上来的凉意,争先恐後地浮现在肌肤表面。

生平头一回踏进冷宫的芸湘,从没想过这个藏在後宫里的另一个世界会是这样,自两脚跨进了宫槛後,她抱著简便的行囊怔目直望。

忽隐忽现的哭泣声飘绕在她的耳际,恍如梦呓,催促著她快些投入同样的梦境里,加入她们与她们同悲同泣。

在这地方的女人,不能死,又永没有出宫的一天,还要面对自己一日日年华老去的现实,於是这座精神上的监牢,日夜折磨著得不到圣上眷宠而失意落拓的宫娥们,可偏偏只听新人笑,哪间旧人哭的圣上,永不会亲临於此解救她们於心碎。

遍身的冷意令她打了个寒颤。

万一,舒河也和圣上一样,不来救她呢?

她不自觉地往後退了一步,想逃离的心情鼓动著她的双脚。

宫人不容拒绝的大掌抵在她的身後,重重一推,再度迫使她往前行,在她身後沉重的宫门也随之关上。

门扉合起的巨大响声中,芸湘深吸口气,振了振神智,重新打量这个她可能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罢了,除了鬼门关外,哪儿都好,她哪儿都愿待。

不管是在什麽情况下,能活著才是首要,因为,舒河要她活著,至於是在哪个地方、要面对什麽处境那都是其次。原本她还以为,她甚至连冷宫的宫门都进不来,可能就在事发後直接被赐一死,可是,摄政王并没有,或许,他也有考虑到舒河,怕舒河会强烈反弹,所以才会对她做出这种处置。

目前舒河在宫外的情形她听说了,看来,律滔似乎已经答允了舒河,使得原本可能更糟的局面减至目前的情形,以舒河的情况来看,他得暂时收敛起气焰别再与摄政王硬碰硬,并且答允摄政王所开的条件,这才能够保住他滕王的王权,也才不至於影响到南内。

两人都能同时活在世上,已属恩泽,皆是过河之卒的他们,是该珍惜了,也因此,她不能再拖累他,即使,她必须留在这个地方。

闪烁的光影在黑暗中分外招人注目,芸湘仔细辨认,发现在宫檐暗处里,一群虎视耽眈的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看著她,她飞快地回想从前她在思沁宫里时,曾听老一辈的宫人所说过的冷宫种种,而後某种不妙的预感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成形。

「果然……」在她们摩拳擦掌纷纷走向她时,芸湘无奈地叹口气。

细碎的步伐停在她的身旁,她头顶上的光影也遭人远去,朝她投射而来的目光中,饱含著敌意与奚落的意味,她不是看不出来,对於她落到这处境,这些人有多幸灾乐祸,或许在她们心底,根本就认为这是她咎由自取的。

「我的住处在哪?」这座冷宫少说也有十来间殿、百来间房,不先问清楚而误闯了前辈的地盘的话,恐怕往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没有人回答她,身著粗裳的众人,目光全落在她华美轻软的丝裳上,以及她手中那看似不轻的包袱。

「你住在……」一道微弱的轻音缓缓自角落边传来。

「谁要你来多嘴!」

芸湘方想要转过头去看是哪个敢力抗同侪力量的人,但站在她回前年长的女人,立即粗声把那道伸出援手的声音吼停。

「你就是与皇子私通的芸美人?」再怎麽看,她的姿色也不是多麽的国色天香,怎麽滕王会盲目的与她做出那种事来?

她摇首,「我已经不是美人了。」等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卸下这个名衔,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当然不是,现在你只是个下人。」在这里的每个女人,都只是供圣上大军缝补征衣的织娘,她们的身分,连个宫人都不如。

一只肥厚的手掌忽地递至她的面前,「把身上的东西全交出来。」

「为什麽?」芸湘不明白地眨著眼。

「见面礼。」

「这样啊。」她扬扬黛眉,有些模懂了里头的规矩。

为了她那副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目中无人的表情,离她最近的一名宫娥首先发难。

「你以为你还在思沁宫当差吗?别以为南内娘娘会来这种地方救你!」身在冷宫里的人,对於外头的消息并不是全然不知的,她们都曾听过在南内思沁宫里,有个最得南内娘娘宠爱,但却做出勾引星子事来的最高掖庭。

芸湘的眼中滑过一份难以弥补的愧疚。

「我不敢奢望娘娘能原谅我。」想必娘娘现在定是很痛恨她,恨她竟背著娘娘拐走了她的爱子,还让舒河因她而落到这种地步。

自四面八方涌来的手臂,先是抢走了她手中的包袱,再摸上她的发,开始拔去她发上值钱的装饰,身上佩戴的首饰、香囊也很快地遭人取走。

被拿得什麽都不剩後,芸湘不耐烦地驱走那些还停留在她身上不死心的手掌,「拿够了,就离我远一点。」

「身上还有没有?」一名分不到好处的宫娥不死心地问。

「没有。」芸湘往後退了一步,不愿再任她们予取予求。

她探长了两手朝芸湘扑来,「搜她的身!」

芸湘随即取下一旁宫女发髻上的玉簪,手起手落间,丝丝的血迹染上了洁白的玉簪。

「她划花了我的脸!」捂著面颊的宫娥尖叫声回绕在众人的耳里。

「还有谁想挑战?」披散著长发的芸湘,扬高了手中的簪子,冷漠地看著这群贪婪无厌,又想对她立下马威的女人。

「勾搭皇子的贱——」想代那名面部受伤的宫娥出头的年长女人,方要破口大骂,清脆的巴掌声马上响起。

她不可思议地怔看著甩了她一巴掌的芸湘。

「别污辱舒河。」逆来顺受不是她的本性,她们以为她是凭什麽爬上思沁宫最高掖庭?在这地方,每个人立场都相同,要她在这当个唯唯诺诺,只能看她们脸色受她们指使的女人,她办不到。

沉默静静地自芸湘的身旁扩散开来,不知是由谁开头的,不甘同伴受辱的宫娥们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来。

「够了!」掌管冷宫众宫娥生活起居的掖庭,吼声穿越人群直抵她的耳畔。

在众人不甘的气氛下,她遭身手矫健的掖庭一手拖上照明微弱的宫廊,在廊上走了许久後,她被凶猛地拉进廊底最偏僻的窄房里。

「这是你每日必须做的工作。」不待她站稳,掖庭将一堆未完成的衣物塞满她的怀中,并扬手命等在外头的人,搬进一箱箱待缝补的征衣。

芸湘的双眼好不容易才适应房内的光线,待能看清後,她才想转身向将她拉离那些女人的掖庭致谢时,掖庭毫无表情的脸庞已悬在她的面前。

她厉声嘱咐,「一日不做完就一日不许吃饭,明白吗?」

芸湘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放弃了致谢的念头,开始在心中盘算日後她的生活将会有多忙碌和难挨。

房门很快地遭人合上,如豆的残灯在凉风中轻轻摇曳。

抱著手中待缝的征衣在床畔坐下,在微暗室内,芸湘出神地凝视著那不知何时将会熄灭的灯焰。

在这片沉沦的冥色中,谁也看不见谁。

她已经很习惯与黑暗为伍,回想从前,夜夜,她在思沁宫的夜风中无法止地徘徊,心从这个黑夜流浪到那个黑夜,就盼有一日能够流浪到舒河的身边止歇,但美梦终究是梦,月圆月缺,始终只有寂寞与她为伴;现在,夜色漆黑如旧,孤单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份永不能相见的恐惧,死亡并不可怕,孤单的活著才是折磨,她开始害怕,往後她连作梦的权利都会失去。

一阵奇怪的音调突然在她身後响起。

芸湘日过螓首,方才脸上被她划破一道口子的宫娥就站在她的面前,随同其他的女人,拿起破旧的被单朝她头顶上罩下。

光影顿失,黑夜,已来临。

在众多宫人的拦阻下,再次来到东内的舒河,快步走向位於宫院深处的冷宫。

算算日子,芸湘进冷宫已有十来天了,在这段期间,他全面失去关於芸湘的任何音息,想亲自去看她,摄政王厉申不许他靠近冷宫半步,若是不理会摄政王的禁令前往,每每总被摄政王派去东内的亲卫给拦下;托人去打探,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即使他往日再怎麽与後宫的嫔妃关系良好,也探不到半分消息。

对於这情形,逐不散的心慌日渐在他的心底发酵酝酿,他不禁要怀疑芸湘是否在冷宫里出了什麽事,只因为这情况,太像是……有人刻意想将她在冷宫的处境封锁起来。

於是他不得不再来此,他得来安他的心,带了自己的亲卫去处理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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