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们消失在甬道的转弯处,心里不禁浮起了一个微带不屑的想法:殷仲这小子是被草甸上的那场伏击吓破了胆子吧?
内院和离园的其他房间在他细致的搜索之下仍然一无所得,他的目标不得不锁定在了离园的书斋——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了。
血衣门的人就埋伏在荣安侯府的外面,只要他一个小小的信号立刻就能杀进来搅乱这里所有的防守。顾血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不自禁地掠过了一刹那的动摇。如果她真的在里面,他该怎么办?奇。сom书是顺从她的意愿让她就这么留下来?还是不顾她的反对直接把她带走,哪怕她会恨他?顾血衣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要留到以后再想。眼前最为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她,然后把她带走。
以他的身手,从这里带走一个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殷仲所布置的防守在他看来根本就可笑得如同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儿……
可是,如若冲进去之后他并没有她的踪影,那他又该如何呢?
顾血衣费力地驱散了这令人窒息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将呼吸调整到了最轻微的状态。他仿佛融化在了夜色里,如同一缕轻烟一般极小心地绕开了潜伏在暗处的暗哨,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书斋的窗口。
从呼吸声就可以判断出书斋里有两个人。顾血衣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强烈的失落——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正在低低地商议着什么。
心底里的失望刹那间化做了一团苦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顾血衣的心猛然揪起,又重重地抛下。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的失落,强烈得令他完全无法抵挡——她竟然真的不在这里。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这满口的苦涩强咽回去。窗口倏地一暗,一支袖镖已透窗而出,朝着他的藏身之处飞掠而来。袖镖破空之声惊动了潜藏在暗处的侍卫,一声低低的呼哨在静谧的夜色里突兀地响起。
轻微的爆裂声响过之后,庭院里瞬间被浓浓的烟雾所包围。就在这一团呛人的烟雾之中,不速之客鬼魅般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银枪将窗户推开一些,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叹了一声:“这人的轻功,只怕连我也要甘拜下风。还好只是来打探消息,若是动手的话……”言下之意,只怕自己的一方占不到什么便宜。
冷风扑进卧房里,令人精神为之一爽。殷仲嗅到了窗外飘进来的淡淡烟雾,若有所思地反问他:“打探什么消息?我的伤势?”他一开口便牵动了胸口的伤,黑暗中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你看会是哪边的人?”
银枪摇摇头,回过身来微微一笑:“关心兔子的伤势——不是狼就是狐狸。若是狼,只怕会筹划该如何斩草除根;若是狐狸的话……那就有趣了。他想干什么呢?”
殷仲的唇角无声地牵起:“若是狐狸,自然要保证自己放出来的长线能够钓到大鱼。不过,也真是要承他的情。当时若不是他们出现的及时,只怕我也没了今日。”
“果然及时,”银枪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连出手的时机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殷仲却无所谓地笑了:“无妨。你我静观其变就好。”
银枪没有出声,殷仲便又问道:“跟她一起去长安的人,身手到底够不够稳妥?”
银枪不禁一叹:“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吗?”他语气里的埋怨令殷仲想笑。笑意在他的眼里只一闪便又沉寂了下去。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却有了几分淡淡的落寞:“我只是……经不起再失去她了。”
银枪默默地咀嚼着他话里那一份沉甸甸的感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静默中,他听到殷仲的呼吸微微地急促起来,从那一字一顿的话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银枪竟然听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银枪,之前你做过的事,我一概不再计较。但是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针对她做什么手脚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人派来的细作,相处久了,你会明白的,她只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银枪没有出声。尽管殷仲自己从来不肯承认在洗砚阁的身份,也很少会主动过问洗砚阁的内部事务,但他始终都把殷仲当作是真正的大当家。也许,只是因为殷仲的一把长刀胜过了自己的铁云钩吧,银枪微微叹息。不管怎样,他已经违背他的意愿将那个女人赶走了一次,可是赶她离开之后殷仲的情况似乎只有更糟……
有的事似乎真的是天意呢,银枪暗想。就好象这个女人和殷仲之间扯也扯不断的联系。
“银枪?”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殷仲明显得开始烦躁。
银枪叹道:“你以为我真有做恶人的嗜好吗?”
黑暗中,殷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靠回了枕上喃喃问道:“你说……他们此刻过了枫桥渡没有?”
银枪嗤地一笑:“今日晌午不到巳时他们就已经到了长安了。”
殷仲微微一愣,随即勃然生出一股怒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银枪默默地寻思片刻,抬头笑道:“我也是刚刚接到鸽报……”说到这里,重重地一叹:“算了算了,我以后再不管你的事就是了。”
殷仲听到他这句赌气般的话,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银枪毕竟是自己的兄弟,无论做了怎样的事,总还是一心为他打算。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些重了呢?殷仲想到这里,不由得放缓了声调,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点上蜡烛吧,那人估计已经走远了。”
银枪却没有动,不知道殷仲的哪一句话勾起了他记忆深处一点模糊的东西,他忽然觉得刚才的那个人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银枪纳闷地问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青梅捧着托盘穿过垂花门,一抬头就看到了廊檐下的其瑛。
其瑛象往常一样正坐在那里用一块皮革样的东西细细地擦拭手里的长剑。满头青丝一丝不乱地包裹在一方布巾里,神情淡淡的,仿佛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其实她的年纪并不比她大,样子也并不难看,偏偏一天到晚板着脸,让人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连大气也不敢出。
青梅知道她是那位生病的侯爷派来保护苏颜的人。看她一天到晚剑不离手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位武艺高强的侠客。在青梅的印象中,这样的人总是存在于传说故事里的,好不容易见到活生生的一个,难免有些好奇。只可惜这位其瑛姑娘从来就不拿正眼看人的,往往问她十句话倒有九句得不到回答,几天下来,就连青梅也不敢再随意跟她搭讪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屋里火盆生得极旺。苏颜腿上搭了一方薄被,正靠在膝榻上翻看一卷医书。听见门响,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过来。原本苍白的一张脸,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细心调养已经略见红润,精神也好了许多。看见是她,苏颜微微一笑:“其瑛姑娘还在外面?”
青梅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她 面前嘻嘻笑道:“路爷回来了。这是他让我交待给姑娘的东西。”
苏颜双眸一亮,忙问道:“路爷没说别的话么?”
青梅笑道:“路爷让我转告姑娘,说那位爷的伤势已经大见好转。”
苏颜松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谢谢老天。”
青梅哧地一笑,伸手指了指托盘上的锦盒:“路爷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侯爷的生母生前亲手预备的东西哦。还说……定好了黄道吉日,一定第一个来告诉姑娘。”
苏颜的心猛然一跳,悄然涌起的欣喜里却不知不觉混杂了一点恍惚。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期待过的事情,竟然以这样出人意表的方式降临,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宛如身在梦中的不真实吧。默默地出了会儿神,苏颜又问青梅:“路爷没再说别的?”
青梅歪着头想了想,鼓起腮帮子学着路衡的口吻说:“你先进去给姑娘报个信。这会儿我和将军有正经事要谈。姑娘有什么要问的,等晚些时候再问吧。”
苏颜不觉一笑,随即脸颊微微有些发热:“我……我也没有什么要问的。”
青梅也笑了:“也是,择了吉日,自然有人来给姑娘报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窗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房间里的两个女子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其瑛的声音。
苏颜和青梅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不自觉地浮起了几分不太舒服的感觉。很微妙的感觉,完全说不出为什么。一路行来,其瑛对她们一直很冷淡。如果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么这个女人对她们的态度,多少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的。
苏颜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是一个不好接近的女人,无论怎么刻意地和她拉近距离,好象都没有什么效果。她总是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神气站在远处打量着她们,对于她们做的一切都仿佛充满了不屑。
这样的态度很难让苏颜全身心地去信赖她。她应该怀疑为她安排这一切的那个人吗?苏颜暗暗地摇头。可是其瑛举手投足之间的的确确地流露出对立的味道,那是无论怎样看也不会看错的。那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就回想起还在下江牧场的时候,银枪在面对她时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充满了怀疑的审视。
似乎,他身边的人对自己都不是很信任呢。
这个认知让她多少有点不舒服。苏颜扫了一眼青梅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暗想:这件事该问问谁呢?周亚夫还是路衡?
周亚夫放下手里的茶杯,冲着对面的路衡微微一笑:“你不要太在意。把你从西河郡调回来是我的安排。你若是想回西河郡,等手里的事情了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路衡却摇了摇头,不在意地笑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在那里不是为朝廷做事?何况子仲那小子那副样子,真要一走了之我也不放心。”
周亚夫垂下眼眸,手指轻轻地抚过茶杯光滑的边缘,唇边依然是轻浅的笑容:“是啊,要走也要喝过了他的喜酒再走……”他停顿了一下,眼眸中一片深沉:“何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