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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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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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殿门口,门外匡衡说道:“深夜求见长公主,而且又是第二次,咎歉之情,非言可喻。不过车驾已快到了,不能不来通报。”

“什么?”昭君大吃一惊:“皇上要来?”

“是!快到了。”

“这,这怕不行。我已经卸妆,何能朝见天子?而况又是如此深夜!”

“事出非常,请长公主从权。”

“实在为难。”

“长公主!”匡衡的话中,有着诘责的意味了:“皇上深夜亲临,竟不得一视长公主话别,这件事传出去,只怕诸多未便。”

这是故意找顶大帽子扣下来,昭君倒并不在乎,什么“诸多未便”?与她全不相干。她心里在想:如此深夜,应避嫌疑,不然让皇太后知道了,只怕皇帝要受责备。但坚拒不见,却又于心何忍?春寒恻恻,从长安到此。这番辛苦不小!

转念到此,不由得便说:“好吧!等我略略准备,请圣驾少待。”

“是!还来得及。”

于是,秀春唤起所有的宫女。林采当然也惊醒了,分头去办接驾应有之事。而最要紧的,自然是替昭君梳妆。

不一会,灯火辉煌,几案整齐。昭君梳一个便髻,不涂脂,不敷粉。但换了朝见天子的礼服。然后大开殿门,率领宫女在殿外接驾。

皇帝是由匡衡亲自引领着来的。昭君俯伏低头,朗声报名:“赐封宁胡长公主王昭君接驾。”

“起来,起来!”

皇帝站定了脚,想看一看昭君的脸,但她的头一直低着,直到入殿坐定,昭君平视,皇帝才发现她脸上隐隐有忧色,不免关切,但却不愿率直相问。

“你没有想到我会来吧?”

“是。”

“白天想来,怕闹得大家都知道,想想算了,可是不行,想你想得很厉害,非看一看你不可,所以就这么悄悄儿地来了。”

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慕之情。昭君十分感动,但也有同样的忧惧,怕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

“你怎么不说话?”皇帝的声音有点焦急了:“我也知道,你心事重重。不要烦,一切都会好的。”

“是,昭君也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请皇上把昭君忘掉。”

“办不到!”皇帝脱口答说:“我试过,不成功,真的,昭君,我不骗你,我不相信什么解语花、忘忧草。只觉得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不是没有烦恼,是可以把烦恼丢开,雄心勃勃地去考虑解除烦恼的办法。昭君,我要把天下治理好,实在少不了你!”

那种激动的词色,将昭君一颗近乎灰冷的心,又燃得炽热了。但亦不免奇怪,疑惑。奇怪的是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疑惑的是,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昭君不相信,”她说:“对皇上有那么重要。”

“说实话,我先也不相信你对我会有那么重要,等你一离开长安才知道。昭君,”皇帝执着她的手,很吃力地说:“这一阵子我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手足无措!”

昭君一惊,怕自己是听错了,求证地问:“手足无措?”

“是的,手足无措!做什么事都打不起兴致,也不知道怎么去做。”

昭君感觉神态严重了,不自觉地说:“照此看来,昭君可真罪孽深重!”

“不,不!”皇帝急忙分辩:“你这么想,可是大错而特错了!”

“那么,昭君该怎么想呢?”

看她是真的困惑不解,皇帝便很起劲地教导,实在是提出他自己的希望:“你应该这么想:‘有我陪伴,对皇帝就是很大的鼓励,能够激起他的雄心壮志,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是最值得夸耀,最值得安慰的事。’”

昭君更为困惑了:“真的没有想到!”她说:“昭君对皇上有那么重要。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皇帝不忍催她,怜爱地轻抚着她的手,让她想停当了再说。

好久,昭君仍是不开口。这就表示她有碍口的话。皇帝认为应该有所鼓励,才能让她说出来,便温柔地说:“不要紧,昭君,在我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不必忌讳。”

“我是在想,世事不测,祸福无门,人生总有一死——”

“嗨!”皇帝不以为然地:“好端端地提这些话干什么?”

“请皇上赐谅,昭君不能不提。皇上福祚绵绵,昭君是一定死在皇上前面的,那时候,皇上又怎么办?”

这一下将皇帝问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摇摇头。

“是的,昭君料想皇上亦不曾想过,如今请皇上试想一想。”

“我不敢想!”皇帝摇摇头:“太可怕了!”

昭君非常失望,不由得用质问的口气说:“皇上一再垂示,有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壮志,不道这么一件事都放不下!”

皇帝惭愧地低下头去。自己觉得是遭遇了无情的考验,想了好一会,叹口气说:“真的有那么不幸的一天,我亦只好自怨福薄。”

“是!”昭君面容肃穆地说:“皇上亦只好善自排遣。”

皇帝无话可答,交谈形成中断。沉默中回想说过的话,忽然发觉昭君的态度有异。她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出于彼此不再见面这个假定,这是何缘故?

这样一想,皇帝大为不安。同时也想到了一件事,毫不考虑问了出来。

“昭君,你那天进宫见皇太后去了?”

“是的。”昭君答说:“是向皇太后谢恩辞行。”

“你怎么说?”

不问皇太后有什么话,而问她怎么说?昭君知道皇帝动了疑心,答得不妥,立刻便是一场大风波,所以话要想一想才出口。

“昭君当然不能奏上皇太后,说是到得雁门,便即折回。

只照就此出塞,怕难再见的情况,叩谢皇太后的恩宠。”

“这才是,”皇帝放心了:“皇太后怎么说?”

“话很多。”昭君一面想,一面说:“皇太后一再叮嘱,沿路自己小心,又训诫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关切之情,感戴不尽。”

“皇太后对你,可有恋恋不舍之意?”

“那自然有的。”

“这就是了!”皇帝兴奋地说:“等你重返长安,皇太后不知道会怎么样的高兴。”

“重返长安!”昭君在心中默念。突然悲从中来,落下两行清泪。

昭君心想,皇帝的看法,只怕与事实适得其反,而亦由此可见皇帝对太后全不了解,自己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使得太后与皇帝两皆满意的。唯一的自处之道,只是不动感情,冷静思考,求其心安而已。

因此,她改变了态度,不再说那些隐含规劝譬解的话,甚至也很少开口,只静静地倾听皇帝在谈近些日子来,如何百无聊赖,如何只以七弦写忧?诸如此类的身边琐事而已。

由七弦琴谈到琵琶,皇帝感叹地说:“此一别至少亦须三个月,你的琵琶一时听不到了。可能为我奏一曲?”

出于皇帝的要求,依礼本不得拒绝,而昭君却又另有想法。她的琵琶岂止三月,只怕今生今世再也不入汉家天子之耳了!就为了这一点,她毫不犹豫地答说:“昭君遵旨!”

不巧的是,煞风景的更鼓忽响,夜阑人静,风向又顺,听得格外清楚。是四更天了。

“辰光过得好快!”皇帝惊讶地说。

昭君正要答话,只见帘幙微动,知道是秀春在外面,便提高了声音问:“有事吗?”

“是!”人随声入,秀春跪下说道:“启奏皇上,匡少府命春代奏:鼓打四更,皇上应该启驾回宫了。”

“知道了!”皇帝很快地答说:“你告诉匡少府,一会儿就走。”

“是!”秀春答应着,却仍跪在那里不起身,只拿眼望着昭君。

“皇上请回宫。”

“不!昭君!”皇帝的声音怯怯地,有着求情的意味:“你就让我多坐一会吧!”

昭君真不忍心再说了。但殿外却有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臣匡衡有要事面奏。”

皇帝迟疑了一下,向秀春做个手势,示意传召匡衡入内,但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奏皇上,天一亮,职驾回城,诸多不便,而况今天是皇上朝慈寿宫的日子。”

皇帝一惊:“是今天?”

“是今天。”昭君也记起来了,为匡衡代答。

皇帝每逢三、六、九朝慈寿宫,是太后很看重的一件事。

倘或愆期,必会查询,那可真是“诸多不便”了。皇帝无奈,只得起身。

皇帝黯然地叹口无声的气,一步重似一步地踱了出去。昭君心里当然很难过,但强制克制着自己,保持漠然的脸色。 王昭君 》》 王昭君  29

王昭君  29

天气突然回暖,金黄|色的阳光,洒遍桂宫中,千门万户,宫女们都换了薄薄的春衣,约伴嬉游,明灭不定的林子里,不时可以听见笑声,那光景真如清明前后的艳阳天气,恰是踏青的季节。

然而昭君心头,阴霾不开。情势显得很混沌,究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忍无可忍之下,派人去请匡衡,要问个明白。

“匡公,”她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逗留不走?务必请你说明白。”

匡衡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有个意外的情况,是谁也想不到的。有人在皇帝面前告密,说石显如何受了呼韩邪的贿,又如何纳了胡妇为妾。因而处处卫护着呼韩邪,最明显的证据是,向胡里图提出的一张贡礼单子,原来是用二十方木简所书,结果只要两方木简就写完了。

因此皇帝不能不疑心,石显是想尽手段,要将昭君送到塞外去做阏氏。当然,他不能冒冒失失地向石显查问其事,特召匡衡密议,尚无结果,所以将昭君的行程,暂且延搁下来。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君臣二人,再就是一个周祥,匡衡当然不能跟昭君说破,却又一时找不到掩饰的理由,以致于讷讷然地好久都无法作答。

“匡少府,”昭君认为事态严重了:“我身为长公主,不能长此逗留在离宫。如果一时不走,请你把我送回皇太后那里!”

这是逼匡衡说实话,暗寓着威胁的意味,如果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她会奏请太后作主。匡衡识得她话中的分量,不由得有些着慌。

“长公主请忍耐!”匡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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