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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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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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了皇帝的一双足印。

离坛顶还距离一丈左右,躬身于侧梯护驾的内侍省大臣高力士,向皇帝伸出四指,暗示着卯时已近。皇帝本来有些微喘,一见这暗示,却一昂戴着通天冠的头,微提金甲戎服的左右护腰褡,登上讲武坛。

“咚咚!咚!……”

就在皇帝接近检阅主座时,从骊山之巅,传来了二通羯鼓声。高力士、姜皎赶紧气喘吁吁地赶到中梯顶端,扶起皇帝,背南面北地立于主座台前。

王毛仲擎着一杆银缨盘龙大枪,走到皇帝面前,跪地将大枪呈递给玄宗。

听着羯鼓的催促,看着心腹爱将呈上来的盘龙大枪,望着这巍巍讲武台和连亘五十余里的连营,皇帝的心在狂跳,双眼也变得视物不清。对营州难归大唐版图、幽州边境不宁、巡边振威又受阻于太平等事耿耿于怀的玄宗皇帝,在平定太平公主不久,便将主要精力,用来筹备骊山讲武了。今天,雪国耻、立军国之威、安新君社稷的首举,在屡经磨难之后,终于得以施行了!他定睛抑泪,自豪地接过大枪,持于右手;左手按住腰间莹锋剑柄,双眼向挨班立于主座左右的爱弟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紫微令张说、太子少保刘幽求、太子詹事钟绍京等文武百官一一望去,向他们传递着大唐天子无比激动的心情。

“陛下已升主位,恭请大元帅司令点卯!”唐绍见皇帝持枪收目,肃立主座之前,忙向郭元振高声宣道。

郭元振朝知礼仪使一颔首,复向皇帝陛下叩拜请令;皇帝以目示可;大元帅即起身迈开大步,向设于皇帝身右稍前的司令台而去。当他在台中立定后,将捧于胸前的令字旗向长川的左军挥了三下,复向右军挥了三下,台下的将佐随旗高呼:“大元帅令下!左、右两军整列应卯!”

“杀!”

“杀!”

随着左、右两军中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回应声,玄宗的热血沸腾了!曾几何时?区区临淄亲王,审时度势,平韦乱,定社稷,一跃而入主东宫、成了国之储贰;又曾几何时,斗姑母、翦叛逆,黄袍加身而成了天之骄子!看今朝,军威一立,国威定立,军国之威既立,大唐中兴之势定彰!

“左军前营!”

“有!”

“后营!”

“到!”

“左营!”

“有!”

“右营!”

“到!”

“步枪手!”

“有!”

“铁骑手!”

“到!”

“弓箭手!”

“有!”

“炮手!”

“到!”

“列队候令!”

“杀!——”

……

“右军前营!”

“到!”

“后营!”

“有!……”

……

点卯之声,化成拍岸洪涛,使骊山欲摇,大唐皇帝两足好似被这洪涛托起,向着云霞漫天的晨空飞腾——

站在那云天上,他好象看见契丹、奚、突厥的酋长,颤抖着,跪于尘埃,向他献上了营州地图;好象看见屡经大乱的大唐黎民百姓,正眉飞色舞地讴歌中兴盛世,好象看见日本、高句丽、天竺、吐蕃、波斯、尼婆逻……等四方万国,又重扬巨帆,复催驼缰,遣使来朝……

“啊!啊!呵呵——!”一阵反常的鼓噪声将皇帝召回现实中来,他惊诧地看到:右军有几支人马,竟象败阵之军,你推我挤,潮水般涌来,将前面的队伍也冲闯散了。他们有的抛开戈矛,跪在坛下;有的慌张四顾,不知所措;还有一些士卒,竟抱拳作揖,狂呼“万岁”!

“鸣金收兵!”李隆基气得一拂袍袖,脸色发青地对早已恐惧万状的郭元振厉声喝道。

“绑了!”就在郭元振刚刚颤栗不已地发布了收兵令时,玄宗朝身边的羽林将军下了第二道口敕。郭元振当即被羽林卫士摘去簪缨、解了盔甲,绑在讲武坛下的斩桩上。

“斩!”玄宗盛怒难息地又发出第三道口敕。

行刑刀斧手哗地声从腰间拔出牛耳尖刀,朝坛上御座上的皇帝双膝跪下,将斩将法刀举过头顶,向皇帝呈示,然后猛地跃起身来,擎起寒光闪闪的尖刀,朝斩桩前迈开了大步。

顿时,坛上陪驾的文武百官纷纷失色,交换着惊恐、焦急的目光。

郭元振闭上双目,他极度羞愧,眼里流出了渎职的泪水……

眼看,刀斧手举起牛耳尖刀就要执刑。

“刀下留人!”

讲武坛上右边走出紫微令张说,左边奔出太子少保刘幽求,他们异口同声地向行刑刀斧手大喊一声,又齐身转向御座,端捧象笏,焦急地跪奏道:“臣启奏陛下!……”

两个重臣向李隆基苦苦恳求,请皇帝念郭元振平乱有功,免其一死,文武百官才从惶恐之中省悟过来,纷纷朝御座跪下,为郭元振求情。

玄宗好不容易压了压胸中怒火,令行刑兵士把郭元振从斩桩上解下。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当即下敕将郭元振流放到远离京师的新州。同时,却把给事中、知礼仪使唐绍斩于坛下。

如果不是在全军溃乱时,仍有一支人马显出肃整严明的军容的话,继唐绍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头落地!就在李隆基朝盛有唐绍头颅的铜盘审视的那一瞬间,他发觉了这支鹤立鸡群的人马。派去查询的殿中监姜皎飞驰而去,又挥鞭催促坐骑飞驰而回,他向皇帝禀报:“那是左军节度薛讷的人马!”。

李隆基闻报,立即派高力士前往西绣岭前宣召薛讷。象刚才迫不及待地要惩处玩忽职守的臣工一样,此刻他又急不可耐地要褒奖崭露帅才的武将。

可是,权势显赫、连王公贵胄也争相交结的天子腹心宦官高力士,却满脸通红地独骑返回讲武坛。军纪严明的左军,因他向行辕卫士缴不出遣将军符,连营门也不让他进去。

“哈哈哈哈!”心腹权臣的受辱,自己的口敕不灵,却换来了年轻君王按剑仰天大笑。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君王的笑声,使骇痴了的百官、众军重新有了生气。李隆基用目光招唤着张说、刘幽求,下了讲武坛,龙武将军王毛仲将皇帝扶上了照夜白,君臣同登西绣岭,在左军营门,出示了遣将符,薛讷在大帐内验核了符令,这才整盔甲、迈虎步,率全军将官,大开营门,跪迎君王的到来。李隆基亲自扶起了这位爱将,笑问他愿受何等恩赏?薛讷奏到,“请陛下早日召还姚元之,则我朝军国之威可立,这就是对武将行的莫大之赏!”

召回姚元之!

好个薛讷!好个薛讷所求恩赏?

姚元之,曾三度为相——开始是在则天太后的武周朝中,继则是太上皇的中书省内,尔后是在自己刚刚登极时的岁月里——且都兼着兵部尚书之职。这种任命表明:他不仅是相才,亦是帅才。

想起在平定谯王重福东都之乱时,和他同往洛阳的姚元之,其军事才能,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进发东都途中,询及兵部情况,无论是全国兵卒、战马、武器数目,边远州县的屯兵,侦探人员的选练……他都应答如流,即是兵部专司官员,也难如此谙事。

是啊,如果这次讲武,是姚元之掌管兵部的话,决不会令他如此失望!

想到这一点,就更使玄宗痛感郭元振所负甚深。这次讲武,绝非什么“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以习射御、校才力”的“王者安不忘危之常事”啊!

经历两度巨变的大唐社稷,虽不能说将太宗贞观之治带给大唐的声威损尽,但边境不宁,民不聊生、险象叠现却是不容忽视的现实。为了向普天下显示皇帝本人不仅有雄才大略安定宫闱,且能驭天下之才重振大唐国威,玄宗才不顾紫微令张说在内的文武大臣的劝阻,违反时令地进行了这次春月讲武。想不到近百日的惨淡筹措,耗资巨亿,换来的却是大损军国、皇帝声威的讲武失败!

庙廊需大器,中兴仗良才!本已计划着召还姚崇、宋璟的皇帝,更感此事刻不容缓。从当临淄亲王起,便喜在骊山游猎的玄宗皇帝,为尽快消除不悦,当天便命移驾到了这渭川之滨。同时,下敕飞驰同州,召姚元之来渭川春狩行辕见驾。

春狩行辕刚在渭川之滨竖起大纛,皇帝正在翘首盼望姚元之时,一道由御史大夫赵彦昭署名的弹劾奏疏,却出现在李隆基的大帐御案之上。

被弹劾的人正是姚元之。皇帝怀着说不清是可恼还是可笑的心情,在银鹤宫灯下,细细读着这道不同寻常的弹劾奏疏。

看来御史大夫虽费了不少心力,抬出的只不过是十年前中宗神龙元年初的一件事来小题大作。那时,正是张柬之等重扶中宗登极,将则天太后迁入上阳宫的岁月。那些当年对则天皇帝敬若天神的文武百官,此刻都露出似避瘟鬼的神情,唯有姚元之,居然遥望上阳宫墙,呜咽流涕!这番流泪,使他失掉了太仆卿、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要职,贬为毫州刺史……“故尔,附逆之臣,不可再委重任……”这便是赵御史的判词。

赵彦昭啊赵彦昭,既要重提十年前的这桩朝野皆知的公案,为何又不提得周全些呢?“附逆”?张柬之等平定张邦昌之流,姚元之乃是大功之臣。他望上阳悲涕,说:“元之事则天皇帝久,乍此辞违,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参谋诛逆,人臣之义也;今日别旧君而悲,亦人臣之义也!虽获罪,实所甘心。”这些大臣风范的话,御史大夫,你为什么又只字不提呢?

说不出滋味的一声长叹后,玄宗离开御案,在大帐中踱步沉思:“在朝野盼望元之入阁、共商中兴大计之时,却出现了这道疏本;这,难道是出自赵彦昭的本意么?不是他那又是谁呢?……”他止步沉吟,目光却盯住那银鹤丹顶上的一团灯光。那灯光被吹进大帐的晚风刮得闪忽不定,时明时暗,李隆基突然“哦”了一声。这灯光,使他想到了一双闪忽不定的眼睛。一股烦恼的浪潮在胸中澎湃:“唉!只有他,才敢暗令赵彦昭上这样的疏本!可他,这被朕视为股肱的栋梁,难道就不希望朕这庙廊之上,栋梁充盈,英豪济济!……”他忿忿然地重归御案,提起朱笔,就要在赵彦昭的疏本上挥洒……可是,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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