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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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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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得诚惶诚恐地在前引导,皇帝故意落后两步,向跟在身边的侍卫低声嘱咐了两句。

原来皇帝不信上方寺和尚的清规,叮嘱侍卫在香积厨中稍留意,看藏着什么荤腥没有?那侍卫“拿着鸡毛当令箭”,一进香积厨便动手搜查。

厨中桌下都找到,只有青菜萝卜。料知搜不到和尚偷荤的证据,皇帝心里不舒服,那侍卫一不做、二不休,领着人去搜禅房。

无奈上方寺的和尚,清规极好,搜遍禅房,一无所获。有人说,和尚偷荤,有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将猪肉与调味的作料,一起纳入一把新溺壶内,拿皮纸封口,然后用佛前燃剩下的蜡烛头当燃料,文火慢煨,便是“火候足时他自美”的“东坡肉”,因此,搜索时特别注意禅床下面的溺壶,而结果只是白白闻了些臭味而已。

正在扰攘之际,吴经带着人赶到了,问知经过,吃惊地说:“糟了!这下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侍卫困惑地问,“那不就算了!”

“算了?你们倒说得轻松。搜不出证据,不就显得万岁爷冤枉这些和尚偷荤吗?”

那侍卫愣住了,“我只当搜不出什么,万岁爷不过有点失望,心里不大舒眼而已。”他说,“照吴公公的说法,好像伤了万岁爷的天威似的。”

“可不是?这得想法子补救。”

“这容易!”有个小太监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名叫来旺,本来在宫中专为教导太监而设的“内书堂”读书,循规蹈矩,十分老实,自从跟出京来,三四个月的工夫,学得调皮捣蛋,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此时自告奋勇地说,“等我去搜,包管搜出证据来。”

说着,往禅房奔了去,一转眼之间,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笑嘻嘻地奔了回来。

“这不是?”

他手里是个油纸包,打开来看,油光闪亮,香味扑鼻的一块腊羊肉,看油纸上还刷印得有字:“清江浦四春园熏卤味。百年老店,遐迩闻名。认明葫芦为记,庶不致误。”

“好小子,”吴经拍着他的脑袋说:“你还会这一套!你说,是哪里搜到的?”

“呶!”来旺顺手一指,信口胡说,“东头第三个铺位下面。”

于是睡那个铺位的和尚,遭了飞来横祸;将他找了来,连那块腊羊肉一起送到皇帝面前,“人赃俱获”。差使干得很漂亮。

“如何?”皇帝微笑着问一得,“这可不是戏言了吧?”

听得这句话,一德才知道是自己那句“君无戏言”惹的祸,赶紧合什答道:“方外微臣,惶恐之至!请陛下将这个僧人,交与方外微臣,按清规处治。”

皇帝不过一时不服气,既听得求情,也就算了。哪知本可无事,而被诬的和尚却掀起了波澜。

“这明明是栽赃嘛!”那和尚大叫,“我没有去过清江浦,哪来清江浦的酱羊肉?”

此言一出,皇帝喝道:“慢着!你们谁栽赃害和尚?”

这下看起来来旺要倒楣了。吴经赶紧上前,下跪答奏:“回万岁爷,没有人敢栽赃害和尚。”

“这事儿有点怪!”皇帝问道,“是谁找到的酱羊肉?”

“是小太监来旺。”

“在哪里?”

“在外面伺候着。”

“你把他叫来!等我问他。”

吴经答应着,抢先奔了出去。他是怕来旺很少有到御前的机会,胆怯说了实话,事情就会搞得糟不可言,所以急于要去叮嘱一番。

“你别怕,一切有我!”

他拍拍来旺的肩说,“说话不要急,一口咬定,包你没事还有赏。”

“你老放心!”来旺人小鬼大,拍一拍胸脯说:“这档子小事,我顶得下来,砸不了的!”

到得御前,神色泰然,跪下磕头报过名,只听皇帝问道:“这包酱羊肉是你找到的?”

“是!”

“那么多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什么,你倒是一进去就找到了!”

“回奏万岁爷,奴才的鼻子最灵,一进去就闻到了香味。”来旺答说,一钻到那和尚的铺位底下才找到。那包肉藏得很严,所以别人找不到。“这套鬼话,入情入理,但皇帝总觉得清江浦这地方犯嫌疑,第一、和尚偷荤,只要有肉就可解馋,特为远到清江浦去买包酱羊肉,带回寺里来吃,未免不近人情;第二、随从的太监,刚从清江浦到此,倒是很可能带得有酱羊肉。

因此,他觉得这桩官司,还得求证,想了一下说:“你说你鼻子很灵,我倒试试。”御手往口袋中一探,掏着一样东西,握在掌中,向前一伸:“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奴才用不着猜,闻得出来。”来旺使劲嗅了两下,他的鼻子很灵,确非虚语,为了自炫其能,故意这样说道:“奴才知道了,可是不敢说。”

“这,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刘娘娘的一个豆蔻盒子。”

皇帝大为惊异,“你怎么知道是刘娘娘的?”他伸开手掌,果然是个很精致的金豆蔻盒子。

“因为豆蔻盒子上有胭脂花粉的香味。”

皇帝将金盒凑近鼻孔细嗅,果不其然,便笑着说:“好家伙,你这简直是狗鼻子!”

“万岁爷,”吴经接口说道,“豆蔻盒子上的粉香都闻得出来,酱羊肉的味儿更应该闻得出来了。”

一句话扫光了皇帝脸上的笑容,“对了!”他说,“足见不是冤枉!好可恶的贼秃。”

一见龙颜震怒,从一得以下,所有的和尚都吓得发抖,吴经却又火上加油地添了一句:“竟敢在万岁爷面前抵赖,胆子太大了。”

“可不是!”

“上方寺和尚不守清规,欺君罔上,候旨发落。”

“这座寺就该拆掉。”

“喳!”吴经响亮地答应着。

“和尚交僧纲司,勒令还俗。”

“喳!”吴经问道,“偷荤的和尚,请旨,要不要办罪?”

“怎么不要?交给扬州府就是了。”说完,皇帝起身就走。

锦衣校尉,一阵风似的扈从着皇帝走了;吴经也上了马,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老和尚,你等着来拆你的寺吧!”

一得大起恐慌,拉住吴经一条腿不放,“吴公公,吴公公!”他说,“你得救一救上方寺!不然,老僧死在马前。”

庞眉的老和尚,作出哀声;吴经一时不忍,发了善心,无可奈何地说:“你亲耳听见的,圣旨哪个敢违!教我如何救你?”

“这,老僧就不知道了!老僧只知道求吴公公相救。”

吴经沉吟了好一会,忽然喜孜孜地拍掌说道:“有了!有一条计策。不过,也得靠你自已。”

他重新下马,悄悄为一得授计。讲了好半天才讲完,上马回城,找到锦衣卫指挥要二十个人;又通知扬州府征召泥水木匠各五十人,带齐斧头锯子,第二天一早齐集,到上方寺去拆屋。

次日黎明,人手齐备,吴经亲自率领,装模作样地到上方寺打了个转,仍旧带着人回城,到“镇国公府”去见皇帝复命。

“上方寺拆掉没有?”皇帝一见面就问。

“奴才带着人去了,二十名校尉,五十名泥水匠,五十名木匠;到了那里一看,不能拆。”

“为什么?”

“上方寺好热闹!”吴经说,“有一德为万岁爷祈长生的法会在开。”

皇帝还未答话,刘美人已喜孜孜地问道:“可是‘打水陆’?”

“是。”

“啊!真太好了。”刘美人越发欢喜赞叹地,“难得,难得!”

皇帝却茫然不解,“什么叫‘打水陆’?”他问,“莫非是兴建水陆道场?”

“正是,俗称‘打水陆’。”刘美人说,“我还是五六岁的时候见过”

“听你说得这么兴致勃勃地!”皇帝笑道,“好像很好玩似的!”

“罪过,罪过!”信佛甚虔的刘美人合掌当胸,“一件极郑重的事,怎说好玩不好玩?”

吴经见她出言率直,深怕扫了皇帝的兴致,赶紧接口说道:“若说热闹,倒也真热闹。”

一听“热闹”,皇帝的心便热了,“你倒讲!”他拉着刘美人的手说,“是怎么个热闹法?”

“这,一时哪说得尽?”

“慢慢儿说好了。”

“兴建水陆道场,施行水陆大斋,是梁朝有个皇帝叫… ”

“梁武帝。”皇帝接口。

“原来,万岁爷知道的!”刘美人说,“又何苦逗我白费口舌。”

“哪里,哪里!”皇帝忙分辩,“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万岁爷怎么一口就说梁武帝?”

“梁武帝信佛,是大家都知道的;佛门盛会,如果与梁朝的皇帝有关系,我想,那就必定是梁武帝了。”

听得这番解释,刘美人的误会方始涣然,点点头说:“还有十位有道行的老和尚,帮着梁武帝定下兴建水陆道场的一切规矩,奉请十万法界帝王圣贤,文臣武将,三教九流,贵贱百姓,以及仙佛神道,妖魔鬼怪,到来受食,所以又称水陆大斋。”

“原来是大大地请一回客!”皇帝问道,“这可又为什么呢?”

“为了结缘啊!延生、荐亡,都可以打水陆。所以江南富贵人家为父母做寿,往往打一场水陆。”刘美人说到这里,忽然问吴经,“上方寺为万岁爷延生兴建的疏头,上面用什么人出面?”

“这,”吴经有些茫然,“待奴才去问了来回禀刘娘娘。”

“慢点!”刘美人想了一下发生疑问,“兴建水陆道场,是一场大功德:好麻烦的事,哪能说办就办?”

这一问更问得吴经着慌。他只知刘美人信佛甚虔,却想不到她对作佛事如此内行。本来授与一得的密计是,借“打水陆”的名义,以避拆寺逐僧之厄。好歹先拉起一个场面来,暂作搪塞;如果皇帝与刘美人要来拈香,先得斋戒三日。趁此工夫增添补益,也还来得及。此时当然还是照原来的步骤行事。

想停当了,便硬着头皮撒个谎,“好教娘娘得知,”他说,“上方寺里原是有预备的,只为万岁爷要拆他们的寺,所以提前来办。”

“这是为什么?”刘美人诧异地问皇帝,“上方寺犯了什么罪过,要拆他们的寺?”

“那里和尚不守清规,偷荤吃腥。”

“有个和尚不守清规。”吴经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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