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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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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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刘美人诧异地问皇帝,“上方寺犯了什么罪过,要拆他们的寺?”

“那里和尚不守清规,偷荤吃腥。”

“有个和尚不守清规。”吴经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意思是让刘美人了解,偷荤吃腥亦仅仅只是一个和尚而已。

陪侍多日,相随千里,皇帝如何好恶作剧,左右近侍如何导帝为恶?刘美人完全明了。心知这是上方寺的一场无妄之灾;而救了他们这场灾难,却真是一场大功德。

这一来,吴经支吾其词的苦衷,也就能够体会得到,而不必再问下去了。略想一想,转脸说道:“万岁爷,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使得?”

“你说!”

“既然上方寺有这番孝敬的意思,倒不好辜负他们。不过佛门亦讲忠孝;要启建延生法会,理当老太后当先。”刘美人说,“隔江金山寺,有名的古刹,那里有好几位有道行的老和尚。趁机会难得,不如万岁爷具名,延请金山寺的高僧,到上方寺来打一场水陆,为老太后延生祈福。万岁爷意下如何?”

“应该,应该!”皇帝欣然乐从。

经此一番波折,上方寺反而因祸得福,得有一位天字第一号的大护法。刘美人怕吴经等人,借此机会又大肆骚扰,为作法事而作孽,罪过甚重,所以由私蓄中取了一千两银子,嘱咐吴经转交上方寺作为打水陆的用费,同时严切告诫,绝不可借此因由,需索财物,苛待上方寺的和尚;倘有这等事,一定奏请皇帝,重种治罪。

于是,上方寺上上下下,大忙特忙,一得亲自渡江,到金山寺请来三位高僧,主持内坛。择定黄道吉日,启建“法界圣凡冥阳水陆普度大斋盛会”;疏头上具的名是“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朱寿偕夫人刘氏”;而“延生信人”却是“母后当今慈寿皇太后”,合并而观,不伦不类也就顾不得了。

到得启坛之日,一条蜀冈山荫道上,热闹非凡。因为启建水陆道场,仪典繁重,糜费甚大,是难得一见的盛会,所以信佛的,固然决不肯错过这个瞻礼的机会;不信佛的亦要来开开眼界。尤其这一盛会是皇帝与爱姬所发的愿心,更为难得;就为了一瞻天颜,亦值得这一趟的跋涉。

皇帝是头一天就来拈香的,随扈大臣,地方文武,早就在山门外排班恭候。大驾一到,只见彩幡高挂,钟鼓齐鸣;坛里坛外,设着十几处经棚,棚中用四方八仙桌接成长案,陈设着种种珍玩,各式各样的水果素食;平金绣花的桌围椅帔,在明晃晃的红烛与宫灯光焰照映之下,格外华丽夺目。各棚所念的经不同,但不管是华严经、楞严经、金刚经、法华经,念经的和尚,一律大红袈裟,在大块檀香的氤氲中,梵音高唱,庄严无比。这番热闹繁华,有声有色,在皇帝看,比教场“过锦”更来得令人兴奋。

在一得导引之下,皇帝在挂满仙佛妖魔、圣贤凡庶等等众生相画幅的内坛中,与刘美人双双拈香行礼,随喜各处;然后进入净室用斋。不御荤腥,皇帝倒还能忍耐;没有酒喝,喉头可就痒得难过了。

“万岁爷,千万忍一忍!不然,一场大功德,都折了。不但不能祈福,反而有祸。”

听得这话,皇帝倒有些懊恼,不该打这一场水陆。美人情重,不能不依,硬生生干咽两口唾沫,将酒虫压了下去。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第五部分(2 )

张忠、许泰未到江西以前,王阳明已知道来意不善,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最妙:“敬鬼神而远之。”

他悄悄下了一道口头的命令,凡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壮丁妇女,各携细软,出城到乡下暂避,家里只留老弱应门。另外筹集了一批现银与食物,等北军一到,准备犒劳。

哪知张忠、许泰已经下令各军,不准接受。既为王师,居然不受地方犒慰!这件事大出情理之外,更显得北军意不可测。王阳明赶紧出了一张告示,北军离家远来,客中思乡,种种苦楚,应当格外体谅:居民务必要敦主客之礼。这意思就是一切要容忍。南昌的百姓已视王阳明如神明,凡有所谕,无不乐从;因此,以柔克刚,居然拿蛮不讲理的北军,用情面拘束了。

王阳明本人亦经常到北军出没之地去巡视,遇到因为水土不服,彼此斗殴,或者其他原因而丧命的北军,一定下车,细问缘故,为死者经理丧事。这么以德感化,使得北军越发心服,提起来都说:“王巡抚是好人!”

在张忠、许泰眼中,王巡抚就不是好人了!凡有需索,王阳明决不会痛痛快快答应。于是张忠与许泰商量,要想个法子显显自己的威风,卸卸对方的面子!

这两个人的见识都有限,想出来的法子亦很幼稚,是约王阳明在校杨较射。估量他手无缚鸡之力,纯然书生,何知弓矢?等他三箭落空,便大大地奚落他一番。挫一挫他的锐气。

这个邀请一提出来,王阳明婉言拒绝,因为他觉得是完全不必要的。谁知越是如此,张忠、许泰越不放过他,以为他自知不善骑射,深怕出乖露丑。

邀之再三,王阳明勉强同意了。到了那天,北军齐集校场,张忠、许泰全副披挂,骑着马洋洋得意地出现;盘马弯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到了三通鼓响,两人先后试了三箭,总算都中了红心。

“王巡抚该你了!”张忠大声地说。

“是。”王阳明看一看身上的红袍,“长衣不便,我只好立射了。”

“立射也是一样。”张忠问道:“摆多少步的垛子?”

“这,这何必相问。”

王阳明的意思是,既称较射,垛子的距离,当然大家一样,不知道张、许二人的垛子是多少步?所以那样回答,而张忠却误会了,以为他连垛子有近有远这种习射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心里越发轻视他了。

“替王巡抚摆八十步的垛子好了!”他说,“远了更麻烦了。”

于是垛子由一百二十步移近三分之一。王阳明一手持弓,一手提着箭壶,到了画着石灰线的地方站定,甩一甩衣袖,取一支箭搭在弦上;等到鼓声一响,弓开满月,箭去似流星,飕的一声,正中红心。

这一下,满场北军如春雷乍响一般,齐齐暴喝一声彩。

张忠、许泰好生无趣,但犹以为是偶而侥幸,第二箭就有他的好看了!谁知事与愿违,王阳明的第二箭又中红心。

这一下彩声更为热烈,及至连中三元,满场如醉如痴,拍手拍脚地欢呼鼓噪,差点秩序都无法维持了。

张忠、许泰面如死灰地勉强向王阳明称贺;收军回营,立即召集部将开会。

“弟兄们是怎么搞的?”许泰忍不住咆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简直要反了嘛!”

许泰所率领的是边军,西北来的大汉,性情比较朴实鲠直,其中有个姓种的指挥佥事,据说是宋朝名将,为西夏人所信服的所谓“老种经略相公”的后裔,此时忍不住起立说道:“将军说得不差,南昌再待下去,只怕有人要反了!”

许泰和张忠又吃一惊,不约而同地问:“谁?”

“很多。”种指挥答说,“弟兄们都觉得这个仗打得没有名堂。要说有宸濠的余孽,早就剿灭的剿灭,投降的投降。就算还有零零星星的,王巡抚自己能够料理,用不着咱们留在江西。”

“你的意思是,”许泰问道,“该走了?”

“是!不过不是我的意思,是弟兄们的意思。”

许泰和张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召集会议的原意是,打算要求部下将领,各回营盘,召集弟兄讲话;这样子心向着人家,竟是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大大不可!以后如有人再这等“黑白不分”,定以军法从事。

此刻听种指挥报告了士兵们心里的想法,才发觉这样做法行不通;不但不会有效果,可能更激起弟兄们的反感。

然则只有暂且抚慰了。“你们回去告诉弟兄,班师也快了!”许泰说:“到时候奏明皇上,各有重赏。吃粮的以眼从命令最要紧,不然自己就会吃亏。”

“弟兄们要管、要教。”张忠接口说道,“管教的责任,都落在你们头上;弟兄们不明白事理,你们要开导。如果你们也黑白不分,弟兄们怎么说,你们怎么听,那要你们当官的干什么?”

种指挥一听这话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得气往上冲。平时,边军就看不起太监所率领的京营,说他们是“绣花枕头”,刀剑闪亮,服饰鲜明,不过虚好看而已。此刻,自然更是得理不让人,“张公公,”他说,“弟兄们对事理明白得很!你道他们怎么说?明明王巡抚已经把宸濠都生擒活捉了;蛇无头不行,他手下那些由土匪改编的队伍,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这样的大胜仗,朝廷不奖赏,反而大动干戈,自己跟自己捣乱。这好有一比,好好的房子里,偏偏说是闹鬼;画符作法,搞得乌烟瘴气,这叫活见鬼!”

这番牢骚、讥讽、痛责与谩骂混合在一起的话,将张忠、许泰脸都吓白了!因为这等于是在骂皇帝。

于是许泰大喝一声:“住口!你在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种指挥只是冷笑,在座将领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局面僵硬,会也开不下去了。张忠、许泰略作商量,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即席宣布。

“如今宸濠的余孽犹在,还得大大地扫荡一番。”张忠说道:“年内班师还是来不及了,一过了年,尽快撤回。你们回去一定告诉弟兄,要安静、要听话,切不可受人欺骗,自己上当。”

谁也不知道他意何所指?只将开年撤军的消息告知了弟兄。不久,冬至到了。这是一个祭礼的节日,南昌新遭丧乱,思念亡人,家家设祭,奠酒哀哭,满城皆然。那种凄凉哀伤的气氛,感染得北军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凄凄侧恻地,也想到自己的爹娘妻儿,无不渴望着早早回家。

见此光景,张忠、许泰认为不可复留,赶在腊月里,撤军先回南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决定整几个人出出气。

第一个倒楣的是种指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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