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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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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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叹息,陈三谟真的应该做言路领袖,他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东西,既能哭诉于高拱面前,再能在张居正府前痛泣,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

张四维说:“我与汝默兄来看大家,有件事要与大家相商。”

众言官想着,果然来了,看他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真要让阁臣求到了言官,必是大事。

张四维说:“我请大家饮酒,再添酒来。”

陈三谟拦住了伙计,他说:“首辅还是先说说,要我们言官做什么,我们看看,是不是能做再说。”

张四维看看申时行,申时行心里嗟叹,想得容易了,此时言路正盛,正大得意,他们怎么肯听你的?但他也佩服张四维,敢与这些言官面对面理论,那是需要有胆量的。

张四维说:“我想跟大家说一声,也许你们正想着,下个要弹劾的人是谁?但你们心里想着的一个人,想弹劾他,想一鸣惊人,这我得告诉你们,不可,万万不可!”

陈三谟冷冷地说:“我们不想弹劾首辅,首辅尽管放心,你虽是大明朝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我们还没把你放在眼中。”

张四维说:“你们尽可以弹劾我,但决不可以弹劾元辅。”

元辅一称,指的只可能是张居正了。

众言官沉默,想不到还没上奏疏,就会有人来拦他们,这可真是怪事。众言官不语,分明不把张四维看在眼里。他们想着,就是皇上来说,我们也不会听他的,你以为你是谁?让我们不弹劾张居正?那是休想!

张四维说:“我想说的是,大明朝得了如今这局势,实在不易。你们拿掉了冯保,是吉是凶,我也说不清。去了一个内府的大珰,是福是祸?我不明白。”

陈三谟说:“我想请问首辅,什么叫不明白?难道驱除冯保不是大好事吗?内府贪婪,贪占天下财富尽为己有,这不是大明朝的痼疾吗?革除这个痼疾,不是为了大明朝兴旺吗?内府大大小小的阉宦从此可以稍作收敛,岂不是有利百姓,有利社稷?”

张四维忽地生出一股悲哀,他说不清楚,他真想告诉他们,大明朝是一艘破船,只要船上的人稍稍动作,便会船沉人亡。但坐在船上的人一个个兴奋莫名,只想蹦跳,这岂不是只能加速他们的灭亡?他怎么才能跟这些人说明白呢?

申时行说:“地方吏治混乱,要稍做整治,不能操之过急。”

江东之说:“是不是申大人认为我们弹劾冯保,也是操之过急”

申时行说:“不错。”

李植忽地直斥申时行:“你能操持得了大明朝的政策,内阁能管得着我们吗?我们的言路是不是要被你们内阁管着?”

申时行说:“言官也是朝庭的命官,不当由于自己的一时冲动,使得朝廷陷入困境。”

李植冷笑:“我明白申大人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弹劾冯保是一时冲动,我们做错了?冯保他有十二项万恶不赦的大罪,我们弹劾不得他?”

申时行说:“不是这么说,冯保管着内府,万历十年的皇宫多少有些起色。我就不明白,内府十万人,上下工匠人役也有几十万,只是二十四监,那些公公们也是鱼龙混杂,皇宫内或有贪婪邪恶之徒,去了一个冯保,去得了张保王保吗?”

陈三谟说:“再有一个张保王保,我们言官继续弹劾他,把他除掉,内府自然会收敛一些。这样当然最好,对大明朝有利,对百姓有利。”

申时行说:“如今冯保已去,你们该放手了。”

李植说:“你们怕什么?怕我们把张居正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三百?我告诉你,我们就是要把张居正拉下马,他横行一世,活着时我们忍气吞声,死了我们跟他算总账。”

杨四知说:“张居正有罪,他有欺君大罪,擅权树党,满朝文武都是他的党羽,要清算他!”

张四维厉声喝道:“真的要清算吗?真要清算张居正,朝廷肯定受损失,万历一朝辛苦忙来的一点儿安定,怎么能维持下去?你们难道就不明白吗?”

杨四知说:“明白是明白,但正义与邪恶向来不同室,你们两个帮张居正作恶,肯定心虚,我们要清算张居正,不会带累你们的,放心吧,安心做你们的阁臣好了。”

申时行说:“不能这么干,只逞你们的匹夫之勇,会把大明朝带入死路的!”

李植喝吼:“危言耸听,你是危言耸听!你是张居正一党。我正告你,谁反对我们弹劾张居正,我们就弹劾他!首辅大人与内府也有勾结,当我们不知道吗?但我们可以放过你,你不是大邪大恶,大奸大雄,我们不对你下手,这是言路的仁慈。”

张四维还要说,申时行说:“首辅大人,我们走吧?”

酒楼里众言官欢呼着嘘送两位阁臣,法不责众,就是两位阁臣再恨他们,也不能把言官全都贬斥,何况言路所为,都是正义与真理,哪里惧怕他打击报复?

张四维说:“真是可怕,人一旦陷入了言路,就这么不清醒吗?”

申时行说:“他们只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么会痛惜大明朝的安危?首辅大人对他们说的话,都是白说了。”

二人怏怏而归。

万历命人将抄家所拿回来的珠宝玉器送至宫中,有几件东西是他很喜爱的,有三块鸡血石是稀世珍宝。他恨冯保,冯保把最好的鸡血石拿回自己府中,给他的竟是中下等的,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欺上瞒下的人。

万历有心,记着弹劾冯保的文字中,有冯保拿走了张居正的一挂珠帘,那是奇珍,他问张鲸:“从那个领人抄冯保家的刘守有家里,找没找到张居正那一挂珠帘?”张鲸说:“没有找到,锦衣卫做事对皇上不忠,下一次再有此事,得派司礼监去。”

万历说:“对,你说得对。”

万历心想,在珠宝面前,就是司礼监也会垂涎三尺,他们难保不会贪没。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张居正要真是富可敌国,他一定有许多私蓄。

他不再说话了,他不想对张鲸说得太多。

万历十年(1582年)十二月十四日,陕西道御史杨四知上疏,弹劾已故太师张居正十四大罪状,说他“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这道疏到了张鲸手里。'① 《万历野获编》卷四;《明神宗实录》卷一三一。'①

张鲸拿给司礼监掌印张宏看。张宏说:“不能直接交与皇上,这种奏疏是会掀起大浪的。”张鲸说:“不直达皇上,他会过问的,一旦震怒,谁能保得住不出大事儿?一出事儿,殃及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我看还是拿与皇上看,看皇上有什么说法吧?”

副本直接抄送内阁。

西庐的冬天特别冷,张四维与申时行二人正向炉取暖,看到内书房文书拿来抄本,张四维便翻拣起来,一翻拣便看到了杨四知的奏疏,他拍案而起,说:“真是白说了,就直说不要翻张居正的案,他们怎么会不懂呢?”

申时行心情沉重,要是言官一心弹劾张居正,他们二人是无能为力了,刚刚去了一个冯保,皇宫内府里大乱刚完,大大小小的太监们乱成一团。除掉了冯保,二十四监的大珰走马灯一般地换人,从司礼监到二十四监最末一位的钟鼓司,大都换了掌印,就连原来在皇宫里推粪车的孟冲也去了惜薪司做掌印了。这次大更换使得皇宫乱糟糟的,几乎所有的政事都要停下来,等他们调整,好不容易调整得差不多了,再要弹劾张居正,朝官还不人人自危?

张四维说:“最怕的是各地的督抚大员,这些人都是当年精选出来的,像李成梁、戚继光、凌云翼都是能吏,他们可不是那些只懂打仗的武弁,要是再动了他们,大明朝就危险了。”

申时行说,我看不会吧?他们再动也只是动张居正,如果真的牵涉太多官员,便不是小事儿了。

二人在室内来回踱步,内阁得申时度势,看一奏而《文》知风雨,看一谕《人》便知雷霆。弹劾张居正会动《书》摇大明朝的国本,这是他二人心《屋》知肚明的事实,但如何能制止言路不去弹劾张居正,他们又束手无策。张四维说:“我给陈三谟去了一信,要他管束一下言路中的御史与给事中们,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能只逞一时血勇,如果真的弹劾了张居正,这十年的新政全得废掉,再行一个新的法度,谈何容易?可陈三谟只拿银子,不想做事,他口里唯唯,但心里与你不一个心眼儿。”

申时行说:“他是言路的头儿,只要能让那些人高兴,他尽可以缄默不言,他就是一个看风使舵的人,不能指望他。”

张四维说:“看吧,内府会不会在这件事上使一点劲儿,不让皇上下谕旨,不清算张居正?”

申时行说:“我看了,皇上盼着这道奏疏呢,他要准了这道奏疏,我们就没法子了。”

二人踱步,真的想不出任何法子来了。

忽地,张四维说:“我请你吃河豚如何?你敢不敢吃?”

申时行说:“我怎么不敢吃?”

张四维说:“不怕我害你?”

申时行笑:“你害我有什么用?我笑的是,近看李诩写的《戒庵老人漫笔》里有一文叫《河豚有害》,我能背诵下来呢。‘河豚,余邑中之所惯食,余亦爱之。近入城,闻一人家哭声甚哀,问之,则以误食河豚之有毒者,连死四人。’”

二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兴叹一声,知道彼此心思,都想到了这食河豚者的下场可悲。

张四维说:“我也看过那本书,我试背一下后面的部分,你听啊:梅圣俞诗云,‘炮煎苟失所,入喉为莫邪。’又云,‘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真纪实之言也。'① 《戒庵老人漫笔》卷三,(明)李诩著。'①我背得对吧?”

申时行点头,两人此时说河豚,真心里说的是万历,心里明想着,皇上如今拿下冯保,还算是一个明策,但如果真的再清算张居正的过失,那就是吃河豚的贪食者了,最后会不会因贪食而误失性命呢?大明朝这只本来就在风浪中飘摇的船,能再平安地渡到彼岸吗?

张鲸拿来杨四知的奏疏,给万历看。

万历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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