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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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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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苏文无法否认。
    ——太子喜欢结交侠士、儒生,设在长安东南郊的博望苑自然比北宫中的太子宫更合适做这些事。
    苏文忽然发现,他们的谋划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跪在床前的长几前,钩弋夫人将头垂得更低了,以此掩去一脸愤恨的不甘。
    “太子以巫祝之术诅咒朕早死。”天子眯着眼冷笑,“赵婕妤,卿觉得这个笑话如何?”
    ——与推崇《公羊传》的天子不同,太子刘据更喜欢《谷梁传》
    孔子作《春秋》,文字简质,后世儒生注释《春秋》因各自的见解、目的不同,便有侧重,以春秋三传而言,虽然三者都是转受春秋经旨,以授后世,但《左传》详于记事,《公羊传》与《谷梁传》皆依经训解,详于诂经,即所谓的“微言大义”,而二者又有不同,《公羊传》强调君臣纲常、刑名法治,推崇大一统、大义灭亲,《谷梁传》则更强调宗法伦理,尊王而不限王,宣扬礼法,主张严格贵贱尊卑之别。
    当然,无论如何,作为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经典,三传都不言巫祝之事。
    ——推崇《谷梁传》的刘据会行巫蛊之事?
    ——推崇《谷梁传》的刘据会有大逆之心?
    “苏文,说太子欲杀你,朕还相信……说太子大逆?”天子没有看因为被询问而颤栗的宠姬,而是盯着苏文冷笑,“朕不信亲子,倒信一个刑人吗?”
    “主上!”苏文以头抢地,泪流满面,“臣断不敢有此念!臣所说皆是实情啊!主上,臣……”
    “够了!”天子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席面,几片莹白的象牙片迸裂,正打在苏文的脸上,立时划破肌肤,鲜血直流。
    苏文立时噤声,却不敢捂住伤口,也不敢让血滴下,污了天子寝殿,只能颤抖着,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在身前褐色的蔽膝上,一滴一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钩弋夫人同样颤栗地拜伏在长几之前,虽然天子之前的问题并不需要她回答,但是,那般忽然的垂询,那般生硬的称呼,当真没有深意吗?
    ——钩弋夫人不敢不多想。
    当今天十六即位,从历经三朝的祖母手中夺回帝权,君临天下——他不是昏庸之君。
    逐匈奴,平南越,征朝鲜,开疆拓土,杀伐决断——他不是守成之君,仁爱宽厚。
    更何况,她是妃妾,苏文是宦官,如果说朝臣的命运尚有律法为准绳,那么,他们的命运则是完完全全地掌握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咬咬牙,苏文重重地叩首,前额抵地,泣不成声地道:“主上,臣断不敢以虚言妄辞加诸大汉储君。臣乃刑人,卑鄙不堪,储君问罪,臣无不领,然,臣亲眼见太子率更围丞相府及诸官寺。臣祈陛下圣断!”
    ——他们治巫蛊不当,然太子此举岂止不当?
    钩弋夫人悄然抬眼,眼角正好瞥见天子未及舒展的眉心,随即听到天子淡然而言:“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
    一丝不甘的怨意涌上心头,钩弋夫人将修饰精美的指甲狠狠的刺向掌心——就是因为如此做的是天子的爱子,所以,无论如何,都是可以得到宽恕的?
    ——换了其它人呢?
    ——即使是为天子生育过两个皇子的李美人,只因在其所居的增成馆附近挖出木人,便被毫不留情地送入掖庭狱!
    ——久不受宠的她还是诸侯王的生母!
    ——皇后、太子俱在,她有何理由祝诅天子?
    ——那时,天子何曾理会这些?
    ——即使听到李美人瘐死掖庭狱的消息,天子也未曾有一丝动容。
    ——如今呢?
    ——天子对长子的偏爱已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
    “让太子来甘泉觐见!”天子平静地做了决定。
    “诺!”侍御史应诏。
    拜伏在地,苏文不禁瞥向同样未起身的钩弋夫人,心中惴惴,因为自己的计划竟在开始便失算至此了。
    ——今天是七月癸未,是刘据遣使矫制收捕江充等人的第二天。
17、苏文的对策
    (看来不少朋友对本卷失去耐心了……但是,拟大纲时,我便决定从巫蛊开始写,也就是从上官出生前开始,不是因为我个人对这段历史感兴趣,而是因为,这段历史对上官的一生影响莫大,就像我在第一卷结尾时所写的——事实上,上官、刘弗陵、刘询三人的命运都被巫蛊引发的那场只持续了九天的变乱笼罩着,而我又对写《权握天下》与《紫华君》时,不时穿插必要背景资料的写法感到厌倦了……因此,我尝试了这种新写法……实话实说,我对本卷的内容有些预计不足,甚至因为本卷的存在,而产生了模糊主线的危险,但是,行文已经至此,我只能把本卷按计划写下去,事实上,上官的出生以及与昭宣两帝的初见都在本卷……是……只能说,出现这种状况,纯粹是因为我在写作技巧上的缺陷……希望各位朋友能够谅解……)
    ————————以下是正文————————
    服侍天子用过昼食(注),又服了药,钩弋夫人便被天子遣退,随她一起离开寝殿的,还有所有侍奉的宫人与宦者。
    穿上宫人奉上的丝履,钩弋夫人缓缓步下石阶,沿着廊道走出天子寝殿所在的宫苑。虽然神色依旧沉静,但是,钩弋夫人的心情已经不是恶劣足以形容的了。
    走在卵石铺成的露道,丝履的薄底并不能减轻卵石硌脚的丝丝不适,随侍的宫婢甚至宁可走在道旁的泥土上,也不想随她一起走在露道上,而钩弋夫人却恍若未觉。
    对钩弋夫人来说,这种程度不适完全不能与少时在乡野中的生活相比。
    与天子宠爱过的其它女子一样,钩弋夫人的出身十分寒微。在她的父亲因罪被处以腐刑之后,她与母亲、弟弟在家徒四壁的贫困中挣扎了整整五年,当父亲的死讯被同乡带回时,本已不堪重负的母亲终于撒手辞世,留下她与弟弟,彷徨无助地跪在坟前,连哭都哭不出来。
    于是,听到那个身着绣衣的天子直指使者说:“上素信鬼神,尔若胆大,不但富贵唾手可得,便是令弟也必是锦绣前程!昔日卫氏霸天下,今日贰师声震中外,皆是由女宠兴也!”她动心了。
    天汉三年,天子幸泰山,路经河间。
    在那个使者的安排下,她顺利引起了天子注意,得幸,入宫。直到那时,她才知道那个姓江使者名为——充。
    从天子伸手展开她紧握的双拳开始,她便身处欺君的死局中。长安三宫中,多少女子得幸又失宠,有儿女的期盼未来,没儿女的安静度日,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天子宠姬,从开始便设下骗的她不能失宠,不能无子。
    明知道丹药必有毒害。她仍然不能不以身试险——不管孩子如何。她需要一个孩子!
    ——最好是一个儿子。
    幸好。虽然服了大量丹石药剂。但是。她历经十四个月生下地儿子不仅毫无异样。还因孕育十四个月方生。而让天子想到了上古圣君。
    如果说。她对帝位萌生了不该有地野心。那么。也是天子地这个举动引起地!
    可是。现在。曾经拥有地宠爱与特别都成了莫大地笑话!
    ——在给了他们美好地憧憬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地美梦打碎!
    那个年逾古稀的天子狠狠地耍了他们母子一把!
    什么拳夫人?什么钩弋宫?什么尧母门?
    真的宠爱他们,就该让她做皇后,让弗陵做太子!
    ——其它都是假的!
    “……夫人!”
    满心的愤恨被一声不解的惊呼打断,钩弋夫人抬头,以近乎凶狠的眼神瞪向出声的人。
    “夫人……”苏文战战兢兢唤道。
    “什么事?”按捺下满心的怒火,钩弋夫人不想将怒火发泄在他的身上。
    苏文不敢磨蹭,简洁明了地回答:“丞相长史到甘泉了!”
    “丞相呢?”钩弋夫人立时火大,“他们想出的好主意!”
    苏文干笑两声:“太子追索甚急,丞相躲在城外乡里不敢露面,连玺绶都不知所踪……”
    “废物!”钩弋夫人不屑地冷哼,“早该想到,他们连卫家人的一半也比不上!”
    苏文只能尴尬地陪笑——毕竟,当初提议与“废物”合作,他也有份。
    钩弋夫人睨了心腹一眼:“有事说事!”
    苏文陪着小心,低声道:“臣是想请夫人参详一下,是让他立刻请谒,还是让他等等……”
    “你……”钩弋夫人不耐烦地开口,刚说出口一个字,便警醒过来,皱着眉看向身侧弯腰奉承的苏文:“你……你觉得尚可亡羊补牢?”
    “是!”苏文连连点头,“方才夫人可注意到天子的神色?”
    “嗯……”钩弋夫人含混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今上最重人主权柄,昔日,大将军在外尚不敢擅专生杀,太子虽得信重,但是,如此妄为,上决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苏文侍奉天子的时间毕竟钩弋夫人长,对天子的心性也更加了解。
    “大将军?”钩弋夫人嘲讽地重复,“也就是个佞幸宠臣而已,也能与皇帝的嫡子相比?”她当然知道,大将军卫青不只是天子的宠臣,但是,她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总要找到地方发泄一下。
    苏文闻言便脸色大变:“夫人慎言!”随即便急忙观察周围有无旁人,尽管之前,他已遣退了所有宫人。
    “有什么可怕的?”钩弋夫人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一个死人而已。”
    苏文苦笑,抬手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夫人入宫迟,哪里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见钩弋夫人仍然不以为意,他无奈地劝道:“夫人,外臣都以为大将军只知柔顺侍上,内朝、宫中,断不会有一人作如此想法的……夫人只看江君平日提及卫氏是如何忿恨便可想像了,要知道,当年,江君初谒,上对其是相当……中意!即便圣心有意,大将军在世,仍可让其身遭冷遇十多年……况且,大将军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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