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身遭冷遇十多年……况且,大将军与景桓侯对主上的意义非比寻常,以佞幸形容……”
“行了!”钩弋夫人最不耐听他们说往事,“我知道两位大司马都是天子最信任的重臣!我现在只想知道,眼下,你是何想法?”
苏文不得不放弃劝告,坦率地回答:“臣想……三人成虎!”
闻弦歌而知雅意。
钩弋夫人立即就明白了:“你是说由不得天子不信?”
苏文点头:“主上恼怒之下,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今上更是素来如此。
“这与长史请谒并不冲突。”钩弋夫人皱眉。
“主上此时并不信太子谋反,见到长史……说不定会迁怒丞相……”苏文耸了耸肩,对钩弋夫人解释。
“那样,他们父子便有机会和好了……”钩弋夫人举一反三,立刻便想通透了。
苏文点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钩弋夫人眨了眨眼,唇边不由啜了一抹笑意。
“等到使者从长安归来!”苏文轻笑,“太子宽仁,主上身边的中臣有几个与太子毫无嫌隙?——此时此刻,与太子无嫌隙的便要避嫌!去长安的使者……”
——当真敢入长安吗?
钩弋夫人会意,与苏文相视而笑。
——这一局,输赢尚未可知……不过刚刚开始!
注:班固《白虎通义…礼乐》中说,天子“平旦食,少阳之始也;昼食,太阳之始了;晡食,少阴之始也;暮食,少阳之始也”。也就是说汉代天子至少一日四餐。
18、意外
因为刘据的行动,因为天子的应对,这一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许从壬午那天的收捕行动开始,便注定了这是一局将毁灭一切既有存在的杀局!
——局中人用生命与鲜血将更多的无奈、悲痛加诸他人……
——或不愿、或无力,沾染了那丝血色的人永远挣不开那层命运之线织成的网……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目中,刘据是完美的储君——不像惠帝那般软弱,不像景帝那般暴躁,也像他的父亲、当今天子一样好高骛远。
他身上有卫家人温文尔雅的特质,沉稳内敛,不焦不躁,但是,作大汉太子,他身上更不缺乏刘氏的坚韧固执。
也许是因为所受的宠爱太过,在面对自己那位君临天下的父亲时,刘据反而是最没有畏惧之心的,因此,对天子的决策有异议时,只要他认定了道理,便敢对天子直言,并毫不退让地固执己见。
天子御下严苛,对嫡子却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只能在爱子坚持己见时,调侃地开解——我这是为你的将来解决麻烦。
虽然军中将尉对明显不热衷兵事的太子不无犹豫,但是,韩说从不认为刘据对征伐四夷、开疆拓土毫无兴趣。
——卫氏自军功兴,身上有卫氏血统的刘据会反感兵事?
军中也有人支持太子——今上接连用兵。匈奴之后。又伐南越、朝鲜。虽然功业显赫。但是。随之而来地是国库空虚、百姓贫困地一系列问题。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事绝对不只是战事。
出身世家地韩说是支持太子地——趁着四夷衰败。大汉地确到了休养地时机。
熟习经史地天子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更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毕全功于一役。看到四夷宾服地功业大成。
正因如此。百官公卿之中。不乏有识之士支持太子——就像天子自己说地“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
——秦三世而亡的前鉴犹在啊!
——今上之后,大汉需要的是守成安内的贤君,而不是如今上一般雄才大略的英主!
尽管内心支持太子,但是,韩说很清楚——无论如何,如今,大汉的君主是今上,而不是太了。因此,在使者以那份内容与天子此前的作法大相径庭的诏书时,韩说愕然起身:“太子岂可行如此大谬之举?”
——收捕奉诏行事的使者……与大逆何异?
使者闻言便大惊失色,在反应过来之前,袖中的淬毒短匕已刺向韩说裸露的前颈。
饶是韩说本是武将出身,猝不及防之下,终是没能完全避开泛着不详的幽暗光泽的匕首。
只是划破些许皮肤的伤口并不痛,但是,失去力气的**感立即席卷了全身,韩说甚至来不及调整到安全的姿势便骤然摔倒,却没有任何预料中的痛意。
韩说已经无法动弹,过了片刻才发现那个使者用更为狼狈的姿态充当了自己的肉垫。
“韩将军……我……”使者慌乱不已,他反应过来便知道,方才压低声音表示惊愕的韩说其实并无恶意。
“你用了毒?”韩说倒是很平静,“想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必是不可能备解药的……”
“……是……”使者点头,内疚不已,不假思索便道,“将军放心,臣必以死谢罪!”言罢便重举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立即就要自尽。
“稍待!”韩说立即出声,“我还有话需君转告太子!”这句话也阻止了亲卫部曲意欲将使者格杀当场的冲动。
使者稍怔,却依言放下匕首,毕恭毕敬地道:“将军请说,臣必不遗一字。”
韩说已感觉到胸口发闷,明白时间不多,便喘着粗气,急促地对使者道:“上最重权柄,太将军、冠军侯昔日……即使合乎法度,又何曾敢擅专一事?……太子今日之举……一则恃宠妄为,二则害父子无间之信,大谬……事已至此……唯先除江充、丞相……再……再自诣御史请罪……不可再乱法……乱为……切记……切记……大……”
韩说终究没有支撑到最后。他双眼圆瞪,抓着使者手腕的五指依旧扣得很紧,但是,已再无气息。
脸色煞白的使者缓缓掰开光禄勋的手指,随后在韩说的亲卫部曲愤怒的瞪视下离开按道侯家。
就在按道侯的宅第高张灵幡之时时,霍幸君乘着安车进了未央北阙。
——霍这个姓氏在太子掌控的长安城中还是可以通行无阻的。
椒房殿的气氛凝滞,与长安城中的别处一模一样,但是,霍幸君还是恍若未觉地参拜如仪。
“谢行礼。”参拜之后,霍幸君听到长御答谢方缓缓起身,随即听到皇后温柔地吩咐宫人:“扶少君坐下。”
随后,卫皇后便略带责备地对霍幸君道:“便是天塌下来,你也当在家保重休养。”
霍幸君在彩饰朱绘的四方漆枰上坐稳后才微笑着回答皇后:“中宫与太子谋大事,牵连相坐之时,妾与家人可能幸免?”
卫皇后苦笑低头:“幸君多虑了……去病既逝,霍家便断不在卫氏相坐之列。”
霍幸君闻言挑眉:“中宫说的是律法!”
——若一切俱按律法,岂会有今日之变?
皇后没有再坚持,只是叹息着道:“幸君是有话说吧!”
霍幸君摇头:“妾此来只是想知道详情。”
“太子是何谋划?”
“今日之事如何收局?”
霍幸君认真地询问,却只得到皇后稍显迷离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霍幸君不由惊诧,刚要追问,皇后已经摆手,轻声道:“据儿没有与我商量。”
——她也是刚刚知道太子宫卫士的异常动向。
霍幸君不得不沉默。
——原来那个素来温文仁厚的太子也会如此不顾一切地决绝行事……
——他决定行险时,可曾考虑到未央椒房中的母亲?可曾考虑到妻子儿孙的未来……
——只因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吗?
帷幄之内的皇后笑容极淡,看着年轻女子一脸沉重的神色,那抹极浅的笑容稍绽:“幸君,其实不知道才好……若是我没料错,事情顺利的话,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可是,当真会那样顺利吗?
霍幸君望着皇后,满心疑虑,沉默无语。
PS:谢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语句艰涩的问题……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19、皇后卫子夫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的夜里,时漏滴落的间隔漫长得让人看不到天亮的希望,直到很多年后,倚华才在长信宫的太后正寝中再次感受到相同的焦灼。
那一夜,椒房殿中无人入睡,送走霍幸君后,所有人陪着皇后在前殿枯坐,等待……
当看到本该在殿外的大长秋蹑手蹑脚地在侧厢招手时,倚华有种窒息的感觉,却不能不起身过去。
“太子舍人持节请谒。”大长秋低声禀报,倚华刚要转身向皇后奏禀,就听皇后低声叹息:“倚华,你去见他吧!”
外臣谒见皇后素来都是长秋殿等候,但是,还没到长秋殿,倚华便看到手持赤节的太子舍人正在长秋门前的来回踱步,焦虑之情一览无遗。
倚华不由乱了步子,踉跄了一下,大长秋连忙伸手扶住,同时低声劝道:“无论如何,长御不能乱了方寸。中宫要依长御的禀奏作决断呢!”
倚华点头,镇定了下,肃了脸色,又转头看向年长的大长秋,待其点头,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放轻脚步,缓缓走向长秋门。
“……”
听完太子舍人的禀报,倚华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良久,她方垂首回答一脸焦急的太子舍人:“……婢子会如实向中宫禀奏的……请太子安心……”
倚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椒房殿,只觉得暗绛色深衣的重重曲裾让她完全迈开步子,脚下仿佛踩着毛毡,软绵绵得无处着力。
一步踏进椒房殿的前殿,倚华便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她唬了一跳。离她最近中宫内者令上前抓住她地胳膊。急切地追问:“长御。是何状况?”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倚华借着内者令地动作挺直腰身。随后缓缓叩首至地:“丞相出逃。御史大夫闭门不纳太子使者。光禄勋死。御史章赣逃。苏文逃……”
喀嚓!
倚华陡然收口。心惊胆颤地抬眼望向发出声音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