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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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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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媳妇儿,眼睛就直了,嘿。”郑三炮粗壮的短脖子扭过去,向其他犯人大笑起来。
“哈——”几个人跟着哄笑,林士杰睑上的大疤一纵一纵的。
“哎,我说田头儿,今儿你派兄弟取饭,可算是给了趟美差,我看见那女的了,‘盘儿”
特亮!真他妈是个情种儿,我告诉你……哎哟!”郑三炮话没说完,突然怪叫一声翻下沟去,
他一记有力的拳头击在那多肉的下巴上,那只水碗朝天飞了出去。
犯人们惊呆了,整个工地异样地静下来,郑三炮从沟里爬出来,破口大骂:“好小子,他
妈的活腻歪啦,我叫你变棺材瓤子!哎哟!”他没容郑三炮站稳就把他又送进沟里去了,拳头
上热辣辣的,很舒服!
有人尖叫:“这小子是公安局的,会打拳!”
对了!公安局的拳头,就应该打在这种人的脸上!
田保善怪喊一声,有四五个人围上来,一只铁锹重重地拍在他的肩部,他跌坐在土埂上,
身体立即被人压住,只觉得脑袋发胀,嗡嗡~阵乱叫,田保善粗哑的声音很近,很清楚,“别
让他还手!”数不清的拳头擂在他的胸部,巴掌抽在脸上,火烫一般。
“你小子服不服?”田保善居高临下,一脸残忍。
“不服!”他拚出全部力量喊出这两个字。田保善不见了,换上郑三炮狰狞的脸,嘴角上
还拖着一条血道子,鬼似的,短粗的指头铁棍子一样勾在他的软肋上,他眼睛发蓝,叫人发
昏的疼痛,哎哟卜…他的意识迟钝起来,耳边一片杂乱的股噪,不一会,叫喊声悠然远去,
变成了一个声音。
“他要干什么?”这是教导员细细的嗓子。
“他要闹监,是他先动手的,”田保善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那么老实、忠厚、娓娓动听,“您
看郊三波的嘴巴。”
“为什么动手?。
“什么也不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嘿!就揍人家郑三波哎。”
“先铐起来!”细嗓门很果断,“小丁,带几个人送他到反省号去,我就知道他要闹!”
于教导员,你不是个公安人员,你不是!
他还记得,前些天他胃疼,踏着身子缩在反省号的床板上,丁队长硬把于教导员拉来看,
要求送他到总场医院去。可于教导员居然当着他的面对丁队长说:“肚子疼这玩意儿,全凭自
己说,检查也查不出真假来,有的犯人这疼那疼事儿多啦,无非想泡顿病号饭,歇两天工。
上次二队的刘海顺,拿体温表往热水杯里插,为什么?为的是能到总场医院瞧瞧女大夫女护
士去,当了几年犯人,憋急了眼了。”
“你看看,你看看,”丁队长指着他,“这是装的吗!他又不是演员!”
“我不是说他。你叫医生来看看也行,医生说送医院就送。”
他那时几乎忘掉了疼,拼着力气叫了一声:“我不去!”他不能受这个侮辱!
他这一叫,倒把丁队长僵在那儿了,于教导员却满不在乎他冷笑,“甭理他,这种人混到
家了,好赖不知!”
丁队长还是把医生叫来了。所谓医生,就是厂里的卫生员。一串老生常谈的问诊,哪儿
疼?多久啦?是绞着疼还是胀着疼?吐不吐酸水儿?……
看完,卫生员说第二天下午要带他去总场医院做个钡餐造影。因为做钡餐的规矩,要空
腹一天,所以第二天早上就没给他送饭,结果连水也忘了送,整整一上午,他渴得嘴巴里又
粘又涩,拚命想在舌面和上腔之间碾出星许唾液来往冒烟儿的嗓子里咽。下午到了总场医院,
当一个女护士端给他一杯带有怪味儿的白糊糊的液体时,他竟像见到了牛奶似的,急不可待
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女护士吃惊地瞪起眼睛,镇训他说:“你急什么,不怕呛着?又不是什
么好喝的东西。”
从钡餐造影的第二天,他就一直拉不出屎来,肛门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在马桶上一次
次拼命的挣扎都归于无效。卫生员来开了一点儿泻药,吃下去以后只流出些黄稀便来又是老
样子。他有点受不了了,真恨不能大哭大闹大喊大叫地发泄一通才痛快,但当他真的张开了
嘴巴要喊的时候,却又觉得出不来声了。
“快成精神病了吧产’他常常发自内心地产生出这样的恐惧,这些天,脑子里出现的种
种极端而怪诞的念头不正是一种精神倒错吗?这倒也好,大概真的发了疯,倒算是进入了超
凡脱俗、没有痛苦的境界了,他心中偶或也有这样自弃的闪念。但是在心灵的底层,另一种
相反的意识却越来越强硬地滋长和上升起来,那就是活的信念,他要好好地活下去!至于为
什么要活,他没去多想,只感到在这个信念进发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同时想到父亲;想到肖
萌;想到段科长、大陈、小严、小陆和同志们;想到花白了头发的施伯伯和江伯伯;想到待
人热情的安成;想到许许多多熟识的人们;想到了自己毕竟是一个实际上同他们一样的好人,
一个有信念的共产党员,一个并没有做过恶事的青年。“田保善、郑三炮、林上杰,他们算什
么东西?可居然还有滋有味儿地活着,我干嘛要死呢?”他觉得自己虚弱的身体里注入了一
股生机,有一刻他竟突然产生了一个壮烈的自我发现,他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坚强的人!
如果九泉之下的父亲还能感知的话,他也会说,孩子,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他要活下去!
大便排不下来,饭却还要往下咽,一天早上他在一碗清水里望见自己神形枯槁的脸,知
道不吃饭是绝活不下去的。他找出被捕时穿的那汉尼龙袜子,把高梁米装进袜筒,再把那碗
清水倒进去,挤出半碗淡红色的汤,然后再把场倒入袜简,再挤出来,周而复始,一直到把
袜筒里的米挤成一团渣子,才把那微调的汤水喝下去,经过这番加工的“流食”,喝进肚子后
大多能从尿里排出来,腹部和肛门便能好受些。这法子没人教过他,是他的首创。
“嘟——”外面又响了一阵哨儿,该晚点名了。今天的晚点名真短,值班队长高腔大嗓
地讲了几句话,就散了。院里乱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突然,有人向他这边走过来了,
接着就是哗啦哗啦的开销声,他一听见这声音就紧张。
门开了,他眼睛一亮,是卞平甲!
卞平甲从门外提进一桶清水,对他笑笑说:“你该擦个澡了。今儿轮丁队长值班,我请示
了一下,丁队长叫以后天天给你送桶水。这天地,太热!”接着又坐在他的铺位上,握着他的
手低声问:“还没让你写检查吗?”
他摇头,他明白卞平甲的意思,如果叫他检查,那就意味着快放他出去了。
卞平甲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用了用力,然后站起身往外走,他依依地在身后叫了一声:
“老下。”
卞平甲在门前站住,“干嘛?队长还在外面等着锁门呢。”
他很想同他说说话,随便说点儿什么都行,他实在太需要有个可以交谈、可以倾吐的人
了,可仓促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了张嘴,问:“今天…二几号了?”
“七月二十八。”
“我走了啊。”卞平甲一抹身,出了屋门。
到了夜里,他辗转反侧,腹部的憋胀感越来越厉害,算算,大约已经一个星期没能排出
大便了,肛门被顶得像烧了火,全身冷汗淋淋。在熄灯哨子吹响以前,就已经挪不动步了,
这时他突然觉得身体的痛苦和虚弱似乎已经难以使生命维持到天亮,一阵死的恐惧墓地笼罩
在心头。
月亮升起来了。迎门的一面墙壁投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芒,门上的玻璃虽然早被取下了,
屋里却仍旧闷热异常,几只长脚蚊子不厌其烦地在耳边吵闹起来。不!他得活!他咬咬牙,
侧身趴在床上,左手的食指哆嗦着从肛门缝里深深地插进去,想掏出些大便来。他心惊肉跳
地感觉到,指尖触在一种坚硬的东西上,用指甲抠抠,竟然喀喀有声,像是块粗糙的石头。
他把手指再往里伸,咬紧牙关把这块堵住肠道的硬东西往外枢,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下往
上扩展开来,他不由松下劲,端了一口气,又接着用力抠,又一阵头晕目眩的剧痛使他的意
识飘忽起来。也许是昏迷了几秒钟吧,当意识又回到他身上的时候,手指感触到那硬梆梆的
东西已经碎成了几块,他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外抠,一线热乎乎的液体同时从肛门里流出来。
在惨淡的月光下,他看清手里浸着热血的碎“石块”,原来是一个星期以前喝下的那缸子钡液
的凝块。大便终于排下来了,一种非常舒适的畅通感立时传遍了全身。
他疲乏地瘫软在床板上,望着被门上的铁条划成两半的素月,仿佛生来没有发觉月亮
竟是这么动人,在皎洁的清辉下,似乎自己  的整个身心也同明月一样爽然不染。他咧开嘴
笑了,一个人呆呆  地笑了,笑容一直带到梦境里。
朦胧中他恍惚变成了一个婴儿,仰卧在摇篮中嗷嗷待哺,两边  是父亲和母亲,父亲
很老,母亲却很年轻,她那么轻妇地摇动着摇篮,可这种母性的温柔却似乎很虚远很陌生。
父亲宽厚的手又抚在自己脸上,脸痒痒的十分舒服,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触。他想坐起来,
投进他的怀抱,身子却动不得。不知是谁,把摇篮剧烈地摇撼了几下,仿佛要连他一同撕碎,
他张开嘴巴,拚命地呼叫了一户,……
他惊醒了,四周漆黑如墨,耳鼓响彻了排山倒海般的轰鸣,“呜——,呜——’门外像是
刮起了十二级飓风,嵌在地上的床板疯狂地科个不停,整个屋子都在抖,在跳!四壁和房顶
发出昨喳咋喳的怪叫。院子里,是一片杂乱的喧嚣,有人在喊,“原子弹!”但是更多的声音
压过来,“地震啦!地震啦!”
他惊悟过来,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翻身从床上跃起,冲向屋门,门是反锁住的,
他用力去撞,撞不开,他叫喊:“开开门!这儿还有人呢!”可他的声音马上淹没在四壁的咆
哮和门外的狂呼乱喊之中,惊恐万状的人们谁还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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