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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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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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留后路。对周围的人,他心里有数,轻易不说而已。此时,却不免动了真情:“当初听说臧先生力主召请林则徐襄办军务,以力鼓决死抗战之气;力主斩余步云等逃将逃官,以力挽临阵溃逃之风,天禄备受鼓舞,才决意入幕府投效的。魏先生临行对天禄说过,臧师爷慷慨有大志,乃当今奇士,将军有臧师爷辅佐,定能有所作为!天禄也以在臧师爷手下办事为荣,我又非仆隶,岂肯去那张应云手下受气!”
  “差矣,差矣!”臧师爷连连摇手,“我何曾以仆隶视你?便去张应云手下也还是当你的书吏。他是将军的得意门生,最受将军重用,不日将总理营务,握有实权,是个有才干的,人称‘小诸葛’,为人也还不错。在他手下,你得保举的机会要比我这里多得多!眼下将军已命投效人员的一多半随他办事了,此刻他还来要你,可知看重你啊!”
  臧师爷用心良苦,天禄心里感激,也就释然,嘻嘻一笑,说:“天禄如一芥草籽,人微言轻,保举受赏即便多如雨水,也滴不到天禄身上……要是臧师爷已经应了他,我去就是。”
  臧纡青点点头:“这样就好。他朝我索要三次了,再不答应,怕伤了同僚和气,将军面上也不好交代。日后你若有事,还可来找我。”
  天禄心里不大好受,嘴里却在说着玩笑话:“倒成|人抢人爱的香饽饽了!可这草籽儿做的饽饽,看着香,吃到嘴里就不是味儿啦!……”话未落音,只听臧师爷咚地猛拍桌子大声叫道:“壮哉二子!壮哉二子!……我只道定海镇海战败后,浙省兵弁见敌则溃,胆魂俱丧,二子之来,足见浙省有人!不愧将门虎子也!”
  天禄笑道:“臧师爷你这是怎么啦?险些让我胆魂俱丧啦!”
  “你来看,你来看!”臧纡青兴奋地点着投匦里取来的最后两张帖子,“这都是誓灭逆夷,为国雪耻、为父报仇的!”
  两张投效帖,一为处州镇总兵郑国鸿之子郑鼎臣,一为定海总兵葛云飞之子葛以敦。天禄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葛以敦的帖子上,心跳怦怦,手指也在止不住地抖动,越看越模糊,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盈满了眼眶。
  定海总兵葛云飞之子葛以敦!
  这不是老天爷对他的厚爱吗?
  每每想到不知下落的天寿,他就心急如焚;想到天寿小小年纪忍受着的巨大苦痛,想到天福变卦对天寿的打击,他更有无限悲凉和激愤,恨不能以身代替,让历尽苦难的小师弟得到一点轻松。可定海、镇海、宁波败得那么惨,死伤那么多,天寿处境那么危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常常被噩梦惊醒,夜深人静之际,他只能望着虚空中天寿那渐隐渐消的梦中影子,轻声地呼喊:“师弟,小师弟,你在哪里?……”他真想离开大营,立刻独自去探寻。但他也明白,留在大营,确实消息灵通,行动便利,他只能隐忍,等待。
  一个多月过去,竟无一点踪迹……他也知道,要想寻找天寿,必须先寻找英兰,而要找到英兰则非找到葛云飞的遗眷不可。百般寻找不可得,如今竟送到了面前!天禄能不感极而泣吗?
  臧纡青觉得天禄异常,问:“你怎么了?伤风了吗?”
  “没,没什么,”天禄连忙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这位葛公子是我远亲,多年不通音信,乍见名帖很是惊喜,我想立刻就去拜访他!”
  臧纡青看看投效帖,说:“他现住在齐门外十里庄父亲故友家中,太远了些;三日后就要传见他来大营,何必着急?况且张应云一会儿就要来领你过去,新接手想必有不少事情交代,你不在怎么好?”
  臧师爷说话总是句句在理,叫人无法辩驳。天禄端着自己的茶盏喝了两口,又在屋里转了两圈,还是没能压下心头的焦躁,便狠狠地把茶盏往桌上一,大声说道:“人家都来为国雪耻、为父报仇了,这征剿逆夷的仗到底打还是不打?在苏州一待就待了一个多月,到底什么时候南下征讨呀?”
  “大军征剿,哪里说走就走?各省征调兵勇数万之众,陕甘川等省劲旅更在数千里之外,远未集齐;军饷钱粮也都没有运到,各路大军既往浙江嘉兴集中待命,大营只能驻扎苏州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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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议论,不是说畏敌不前,就是说留恋姑苏繁华……”
  “岂有此理!”臧纡青连忙解释说,“将军自己也很着急,屡发公文往各地催促。再说,将军自奉俭约,非公事不出他的翠玲珑山馆,或读书或约诸幕客长谈,与留恋繁华何涉?真正冤枉了他!……不用多说你也知道,我正是看重将军礼贤下士、从善如流,才不顾毁誉,倾全力助他的。”
  当初将军出都之际,还在剿、抚两可间游移,是臧师爷极言历年招抚毫无成效,反而大损国威,使将军立定剿灭逆夷之志;所以当大学士穆彰阿奏请带琦善赴浙将功赎罪时,将军能说出“琦善可与议抚,不可与议战”的名言,一口回绝而挺身南下征剿,令朝野大为振奋。将军威望大增,也使臧师爷身价百倍。这在营中有口皆碑,天禄当然很清楚,不由得点了点头。
  臧纡青意犹未尽,又说道:“为统帅者,一知人善任,二豁达大度,只要有这两样好处,足矣!大事可定也!”
  天禄焦躁渐平,还有另一份担心:“臧师爷说的是。不过,我清楚你也明白,外间议论实在是让将军枉担了罪名。师爷你听听。”天禄指指窗外,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说笑一阵吵闹。沧浪亭满园是山,所有堂馆亭楼榭都环山布置,山上小径曲折迂回,林木蓊郁,道旁箬竹丛生,隔数步便很难听到动静。小钦差们住在闻妙香室,离这里最远,声音竟能抵达,那边的喧嚣可知了。
  “怕是又喝得胡天胡地了!”天禄皱着眉头又说,“他们每日要本地送酒席八十桌,稍不如意就摔杯砸盘,辱骂县令。听本县差人说,县令被逼勒不过,昨夜呕血不止,今天一早还得扶病勉强前来应差!……谁都知道将军出京时曾告诫下属:南下后都要撙节简约、勿招外人物议;将军自己每餐不过四簋,还说过奢,这些人所作所为,将军就不知道吗?”
  臧纡青扬扬黑眉,坐回到他的大案边,端起了茶盏,显然不打算回答这问题。
  “臧师爷,这些人吃喝嫖赌、索财贪贿、假公济私,闹得乌烟瘴气,你老就没听说过酒色财气四大金刚?长此以往,将军的威名要败在他们手中!”
  臧纡青喝了好几口茶,闭目养神。
  他怎会不知道小钦差中的四大金刚!那每一个金刚都至少是里外双兼的。敛财金刚容照,自称善财童子,但也是有名的敛财使者;自号辽阳酒徒的阿彦达酒量无人能及,搜罗好酒的本事也无人能及;色界金刚联芳不仅好色贪色玩起来胡天胡地,自己还是个美男子;至于使气金刚杨熙,则更不屑于区区一“气”,自称四全金刚,说是兼酒色财气于一身……一个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互相标榜,互相攀比,真是不成体统!……但他一个布衣文士,焉能置喙?……
  臧纡青再睁眼时,只望着窗外箬竹披离的玲珑山石,静静地说:“天禄,你果是正气,也明事理,就不懂得一句老话,叫做投鼠忌器吗?那都是有根有底、树大根深的人物,哪一个是好碰的?再说,他们是奉旨,我是受聘,但求大事上容我进言足矣,其余无非求个和衷共济而已。想想看,这或许正是将军待下宽厚、豁达大度之所在呢!”
  天禄肩膀一耸,哈哈笑道:“有理有理!我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他拿他的俸禄我办我的事,天下太平!……哟,听听,闹到咱藕香水榭来啦!”
  一片说笑声和着阵阵强烈的酒气,伴随着小钦差们一直进到屋里来,臧纡青只得以礼相迎,笑道:“什么风把诸位吹到我这儿来啦?”
  小钦差里最高大魁伟的杨熙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逼人的气焰。他是当朝名将、一手平定张格尔之乱的昭勇侯杨遇春的冢孙,人称小杨侯。他面色青白,长脸长鼻长下巴,却仍显得相貌堂堂,平日总是眼睛半闭懒洋洋的,凡事不在乎,十分傲慢,一旦被惹着,芥子大的事也会大发雷霆,黑眉飞起,豹眼瞪出来像要吃人!除了对将军恭敬有加,对“首席”阿彦达有几分容让,满营中的其他人,不是不屑一顾,就是他捉弄的对象。看在将军分上,对臧师爷也还客气。此时,他像推两个小孩一样,把两名官员一起推到臧纡青面前,说:“老夫子,你来认认,分得出长幼吗?”
  好一对美男子!都穿着石青补褂,都戴着红缨绒皮冬冠,脚下都是一双黑缎粉底朝靴,身量和胖瘦也差不多,一眼看去真像是孪生兄弟。但一笑起来,一个俊,一个媚,还是大不相同的。臧纡青认得俊的那个正是小钦差中的色界金刚联芳,媚的一个想必就是新来投效的联璧了,但他还是笑着连连摇头说:“分不出分不出,要在外面单独遇上一个,定要认错的了!”
  众人哈哈大笑,杨熙拍着笑容又媚又甜的联璧的肩头说:“喏,这是大的,不过只大两个月罢了。他新入营,特来拜望老夫子。”
  联璧赶紧拱手说了许多“大名久仰如雷贯耳,后生小子仰仗提携”的客气话,臧纡青逊谢不已。
  那位善财童子兼敛财使者的小钦差容照,此时站在一旁已是呆了。他是当朝有名的那彦尚书的少子,平定张格尔时因失军机降职为三等侍卫,十年蹉跎至今,因与将军熟识得此要差。他又白又胖,年岁不大肚子却不小,加上身量矮,又常穿着闪闪发光绣工精美的绫罗绸缎,很像一只花花绿绿的圆球。八字眉,水泡眼,面色红润,加上总是笑眯眯,一副十足的滥好人、忠厚相,可弄起钱来谁也斗他不过。人们奉承他是团团福相,他更自诩道:这才像真财神哩!只是他除了好财还好色,尤好男色,断袖余桃【余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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