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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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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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为漫漫长途,若急功近利,只怕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思来想去,只觉满腔仇恨,竟无可发泄之处。又念及神乐观中被羁押的穆青霖,益发忧郁愁苦。正垂首伤怀间。忽听凉亭外有轻轻的脚步,缓缓接近。他抬起头,心想:“那人来了。”刚一动念,忽有一道清冽如山泉的嗓音响起,在后头低低唤了两个字:
    “小非。”
    朱于渊猝然跃起,险些踢中一旁的刻碣刀。他飞快转身,用力之猛,脖颈与腰背俱隐隐生痛。他跌跌撞撞朝亭外冲了几步,又猛地刹足,死死瞪住前方。颤抖着声音,叫道:“我……你……”
    那清清的声音再度响起,绝不恍惚,一字字地,极其真切:“小非……”
    话音未落,朱于渊已朝她扑了过去,她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朱于渊几近疯狂,大声道:“我不要醒来。别让我醒来。”他死死地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却蓦然嗅到她长发上的一缕清香。
    他低声道:“不是做梦吗?我没有做梦吗?”怀中的人轻轻挣了一挣,有风吹过。发丝飘起,拂得他脸颊发痒。他浑身一凛,缓缓侧过脸,眼神与怀中人正正地对上了。
    朱于渊用力睁大双眼。忽然之间,他目中有泪流出,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动了动嘴,想说甚么,却猛地哽咽住了。他低下头,将脸别开,紧紧贴住她的脸颊,却不肯让她瞧见。怀中的人静静地任由他拥抱着,也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朱于渊才慢慢抬起脸来。他凑近她的面前,鼻尖与她相距不过一寸,他的声音依旧凝咽不止:
    “你……青露……你……”
    穆青露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是的,是我呀,小非。啊,不,不对,你有名字了,我不该再叫你小非了。”
    朱于渊道:“不,我喜欢听。从今往后,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唤我小非。”穆青露低声道:“嗯。”朱于渊紧紧搂住她,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他仔仔细细盯住她的脸,蓦地,他神情一变:
    “青露,你怎么这般悲伤?你为何消瘦成这模样?”
    他怔怔地抬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穆青露举起手掌,轻轻挡开,她迎着他关切的目光,低声说道:“小非,我——”
    只说了半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一起洒落在衣衫上。朱于渊叫道:“你怎么了!别哭,青露,别哭。”他狂乱地伸出手,去替她揩拭泪滴,边拭,边喝道,“哪个杂种王八蛋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我马上就去将他千刀万剐!”
    穆青露深吸一口气,迅速抹干眼泪,低低地说:“对不住。我……我一时失态了……”她的声音竟渐渐冷静下来。朱于渊直直地盯着她,声音几乎已因痛惜与愤怒而扭曲:“是谁让你哭成这样?说出来,你快说出来!”
    穆青露道:“我……我没哭,只是眼睛里进了些沙。”她忽然用力一挣,可是朱于渊抱她抱得极紧,根本不肯放手。穆青露反手到背后,轻轻掰开他的十指,朱于渊道:“你……”
    穆青露道:“你站好,莫要动。”朱于渊不想放开她,却也不愿违拗她,只得依言而立。穆青露朝后退了两步,抬眼朝他望了一望,忽然缓缓俯身,长跪不起。
    朱于渊喝道:“青露!”蹲下身便去拉她。穆青露摇了摇头,示意他停住动作。她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睑,一字字地说道:
    “小非,我想请你帮助我,同我一起,完成一件事。”
    朱于渊攥住她的双臂,大声道:“为了你,我甚么事都可以去做,你我之间,又何须要用到这个‘请’字?”穆青露叹息一声,轻轻地道:“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朱于渊道:“有甚么不一样?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穆青露又摇了摇头,沉痛地说:“不是你不一样,是我。我与从前不同了。”
    朱于渊变蹲为跪,低下头,去瞧她的脸,望见她的眼神,却倏然而惊:“青露,你……”
    穆青露扬起头,昔日清丽天真的脸庞上,却再寻不见一丝笑容。她双眸依旧很亮,可眸中满盛的,却是浓浓的哀伤与憎恨。她茫然移目,正对上朱于渊的视线,朱于渊悲声道:“究竟发生了甚么,青露,你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穆青露却没有回答,只淡淡地说道:“小非,如今我孤立无援,唯一还能厚颜相求的人,就只有你了。请你帮帮我……”
    她哽了一下,神情虽淡漠,眼底却猛然泛起杀意:
    “我要杀一个人。不仅如此,我还要亲自动手,将他占有的一切全部毁灭!”
    朱于渊伸臂抱住她,自地上站起,带着她一同站稳。他沉声问:“杀谁?”
    穆青露的声音很清很冷,如朔冬时节在剑刃上凝结的一层薄薄冰锋:
    “白泽。”(未完待续。。)

第202章 恩与仇(四)
    朱于渊长长呼出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道:“好。”穆青露轻轻地说:“多谢。”朱于渊忽又盯住她,正色道:“你若再乱用‘请’字和‘谢’字,那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穆青露道:“你不会的。”朱于渊叹道:“突然见你站在面前,我欢喜得差点透不过气。可现下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又急又难过,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依旧抱着她,不肯放手,道:“进亭子去,把三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件件说给我听。”
    穆青露点了点头,一阵秋风扫过,她忽又咳嗽不止。朱于渊将她揽在怀中,解下披风,替她盖在身上。穆青露好不容易止住咳,倚在他胸前,低声道:“小非,我现在……甚么都没有啦……”
    …………
    朱于渊静静聆听着。秋音瑟瑟,落木萧萧,悲也好,愁也好,怒也好,恨也好,他的心绪,已与她融在一处。他静静凝听,直到穆青露缓缓止住了话,他似乎还在出神,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甚么。
    穆青露坐直身子,脸色苍白,声音宛如剑刃上的冰锋,在怒焰中一一迸裂:“小非,你明白了么?我已经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武功,没有了爱人……白泽和他的讳天,让我失去了一切!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光凭自己一人,我根本动不了他……可是,就算这样,我也绝不会放弃,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拖住他,让他比我更先一步,跌下万丈深渊!”
    朱于渊注视着她,轻轻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道:“我明白了。”穆青露攥住他手腕。道:“你若愿意帮我,我必会重重……”朱于渊却猛地打断她的话:“青露,再这样,我就发怒了。”
    穆青露急急撤手,道:“好,我不说就是——小非,发生那些事后,我仔细回忆了很久,整理出不少关于白泽和讳天的线索,大多都是过去曾在咱俩身边出现过的。我连天台山都来不及回。就赶来找你,你听一听,看我说得到底对不对。”
    朱于渊却道:“青露,莫急。我一定会听,你想做的事,我赴汤蹈火,也一定会陪你完成。但是,眼下我这边也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穆青露略有些诧异:“你也有事?甚么事呢?”
    朱于渊道:“这里风越来越大。你如今身体单薄,不要在外头久坐,你请樊将军过来,咱们找一间屋子。进去之后再详细地说。”
    窗明几净,白墙上有鹿角装饰,朱穆二人静坐于室内桌畔,樊千阳坐的位置。却离他二人稍稍远了些。
    朱于渊忽朝他说道:“樊将军,先前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樊千阳眼中已消去了方才打斗时的嘲讽之意。他平静地回道:“那些算不了甚么。不过,朱于渊,我瞧你方才对你师姐的模样,莫非你在神乐观中时,那种种乐不思蜀之态,全都是伪装的?”
    朱于渊叹道:“一言难尽。不过,我的心确从未曾改变过。”
    樊千阳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我也错怪了你。刚才我讥笑你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却是我低估你了。朱于渊,我也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敌意终于消融。穆青露趴在桌边,静静凝视着二人,唇边毫无笑容,也没有说话。朱于渊瞧见她的模样,暗暗叹息一声,说道:“我在神乐观里,发现了一桩秘密……”
    他将关帝庙中之事细细一说,樊千阳脸上变色,穆青露悚然而惊。朱于渊又道:
    “青霖与大师伯被关押在神乐观深处,随时有可能会被灭口。以如今形势来看,我这边的事,却更紧迫不少。若能先救出他俩,不但可以杜绝后患,将来杀白泽、灭讳天,也会更多一分胜算。”
    樊千阳缓缓颔首,怒道:“京师重地,竟敢私自拘人。他俩好大的胆子!”
    穆青露撑桌而起,夺声问道:“我的弟弟在神乐观深处?具体是在何处?”
    朱于渊疾道:“无论他在何处,你都绝对不可前去探望。要知道咱们现在的力量已经极其有限,必须避免一切可能暴露的风险。万幸的是,大师伯当初预知到潜在危机,已将他唯一传人秘密安置在神乐观中。她名叫顾游心,她与夏沿香,是我在观中仅有的两名帮手。”
    樊千阳道:“你与游心……原来是在互相掩护。你俩演得很不错。”
    穆青露颤声道:“唉,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恨不得立即冲进神乐观去瞧他们。我……我弟弟还活着,大师伯竟然有了传人……还有沿香,她,唉!那姑娘同我一样不幸,我很思念她……不过,小非,你说得对,与其冒着危险去作无谓的探看,不如先设法将他们救出来。”
    朱于渊似有些出乎意料:“青露,你比从前沉稳多了。”穆青露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重新坐入椅中,慢慢地伏在桌旁,将下巴支在手背上。
    樊千阳忽道:“你方才说要先救他们,莫非你已找到了甚么解救方法?”
    朱于渊道:“我已探听出了那制造隐弦之人的所在。若能寻到他,告以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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