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允憬已经扬长而去。而瑜江在风中站了良久,才微微启唇淡笑一下,好似对着山间和拂面的春风耳语,她说:“七爷放心。”
在广安寺夜宿了一晚,趁着清晨春色正浓,这队世俗尘客便退下了山中。
山脚下,瑜江由花梨搀扶上了马车,见车内无人,她问道:“凌妃呢?”花梨回答:“皇上召了凌妃去,此刻正在皇上的马车上呢。”
瑜江嗯了一声,忽而听见外头有所骚动,“花梨,发生什么事情了?”
花梨在车外,探看了好一会子,才说:“夜间当值太监没挪好烈王妃和恒王妃的马车,车轱辘儿翻进了湿地中,此刻受了潮,动不了了。”
瑜江望了一眼马车的四壁,吩咐道:“反正本宫车内宽敞,你去请两位王妃到车上来吧。”花梨隔着马车帘布,看不清瑜江的脸色,花梨只得应声后跑了过去。
“奴婢参见烈王妃、恒王妃。”
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儿,司徒如仪又不好惊动在前引路的夫君,此时正烦躁不已,语气颇为不耐烦:“有何事?”
花梨恭声道:“听说此事,珍妃娘娘正想着请两位王妃过去同坐呢。”
司徒如仪瞥向了瑜江雍容华丽的锦木双辕马车,笑了笑,“那可就要多谢珍妃娘娘了。”
☆、折子人芳(三)
“妾身问珍妃娘娘的安。”司徒如仪和恒王妃乔云珠坐在了瑜江的对面,乔云珠又道:“多谢珍妃娘娘相助。”瑜江客气地笑道,“恒王妃客气了。”
她忽而又看见司徒如仪手中紧紧握住一样东西,表情和煦:“想必这是烈王妃为七王爷求的平安符吧?”
司徒如仪凤眼微微勾起,唇角是漫漫的笑意,手中平安符握得更紧,她答道:“不是,这是给厷煜求的,另一个,已经在七爷身上了。”
瑜江笑得淡然,目光扫过乔云珠,再度落在司徒如仪身上,“七王爷和王妃果然相亲相爱,让人羡慕不已。”
“厷煜也快有半岁了吧?何时抱进宫来让本宫瞧瞧?”瑜江这话,道让司徒如仪一怔,缓了片刻,她才回道:“这是自然的,待回宫妾身便将厷煜抱来。”
继而,她看向乔云珠,笑问:“妹妹何事也添一桩喜事来?”
一时间,车上气氛极好。
这日傍晚才举行过了晚宴,瑜江才回到屋中时,允毅就大步走了进来。他眉眼含笑,似乎心情大好。
瑜江见他高兴,亦不觉含笑,“皇上可是来兑现承诺的?”允毅拉过她的手,手心中的暖意传入,他道:“朕向来一言九鼎。”
二人稍作打扮后,允毅才漫不经心地说:“此番出游,朕还寻了一对儿同去。”
瑜江正在梳理头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她望向允毅,问:“是谁?”
“老七和司徒氏。”
四人虽是身着平民衣物,可依旧掩饰不了与生俱来的富贵之气。待碰头时,几人欲要行礼,却被允毅制止,“这就不必多礼了,今日我们就像寻常百姓家中的兄弟妯娌,好好尽兴玩一回吧。”
允憬笑了笑,“都听五哥的。”
允毅一手拉过瑜江,大笑道:“七弟,还不见过你五嫂。”
两人心下莫名一颤,允憬已然俯身颔首,恭声道:“七弟见过五嫂。”
瑜江笑意依旧,亦福身还礼,“七弟有礼了。”
他们的确寻了一个好时候出游,今日正是三月初三,正是上巳节。适才才举行过庆祝晚宴,四人就趁着这空档踏出了禁苑。
原本是司徒如仪好说歹说才将允憬劝服溜出禁苑,不过并未得逞,就在经过花园的时候,就碰到了正欲去找珍妃的皇帝。
几人一见了然,痛快地决定一起同游。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阁楼上苏玉瑶愈渐发冷的目光。苏玉瑶知道,允毅从来不会带任何一个女子私下迈出行宫半步的,可为什么只有她段珍妃可以例外?
民间的庙会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允憬和司徒如仪跟在他们身后,沿路欣赏凌阳的灯火阑珊。
人在做同样的事情时,总会不自觉的想起。珍妃和烈亲王,原本各自拼尽全力,死死压住那段七夕同游的回忆,不让它浮现出来。可是待两人的视线落在一个正在贩卖木偶的小摊上时,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袭击了两个人的内心。
一时间,激起千层雪。
允毅见瑜江脚步一滞,回头看她,继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问:“可是馋了?”瑜江回神,才发现木偶摊子的旁边是卖玫瑰酥的。
瑜江拉住允毅的袖子,微一点头,“适才晚宴上的吃食都腻味了,总想换点旁的。”允毅拉过她的手,走上前几步,立在摊子前,给她买了一份玫瑰酥来解馋。
而允憬的目光好不容易转移时,司徒如仪忽而说:“七爷,南方到底比北方富庶些,雕刻木偶的技艺也略胜北方一筹。”
允憬不明,就被司徒如仪拉到了卖木偶的摊子前,她有些羞涩地笑道:“你瞧,这一对儿小夫妇,镌刻的是活灵活现的。”
允憬听懂了司徒如仪的意思,可是他没有举动。
小贩见到二人,连忙堆笑说:“这位公子,给自家娘子买一对儿吧,小俩口一人一个,讨个一生一世。”
一模一样的话。
突然时间和空间一瞬间静止下来,周围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允憬只听见了那样的一句话,两年前和两年后同样的一句话。站在一旁瑜江更是木然地身形动颤不得,口中的玫瑰酥一瞬间形如嚼蜡。
他在那一瞬间,心口处被寒冰冻结的地方全然化开,潺潺的泉水流入心田。他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动心,为什么会认可这样一句话。
允憬对小贩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淡淡道:“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都是如此说话?”小贩一愣,还未说什么,他已经撇头看向了司徒如仪。
“南方的木材不必北方,放久了就会潮湿,如此华而不实的东西买来也是没用的。”允憬顿了顿,再说,“我们走吧。”
允毅只是看着瑜江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玫瑰酥,听到允憬的话,不禁暗笑道:“老七,你倒是讲究得不少。”
允憬拉过司徒如仪的手,回道:“七弟也只是实话实说。”
瑜江这时突然抬头,用手捻了一块玫瑰酥递到允毅的跟前,“这个玫瑰酥风味十足,爷尝尝看。”
允毅伸手环住瑜江的腰肢,微微一低头,噙住了那一块玫瑰酥,甚至触到了瑜江清凉的指尖。他含着笑意:“果然。”
她突然扬眉笑起来,“不过不如瑜江做的好,回家的时候,瑜江做给爷吃。”两个人亲昵地说这话,继而两个人转过身去,走在跟前,似乎恩爱不已。
司徒如仪似乎习惯了自己丈夫无时无刻的冷然。
她微笑着说:“前几日才从广安寺回来,珍妃娘娘还说羡慕妾身与七爷恩爱,殊不知自己也是深受丈夫的疼爱。”
允憬闻言,恍惚了一下,才说:“哦,是吗?”
瑜江着实是玩累了。回到禁苑时,一躺下后便睡熟了。允毅早晨起身的时候,没有惊动她,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才悄然离去。
午膳后,苏玉瑶的贴身宫女茯芩来请瑜江,“奴婢参见珍妃娘娘。”瑜江掩嘴漱完口后,才出声问:“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茯芩道:“皇后娘娘说三缺一,想叫娘娘您过去一同打叶子牌呢!”瑜江心叹,又该打起精神应付这些女人了。
来到苏玉瑶的屋中,瑜江一一行过礼后,便就着剩余的那一个位置坐下。瑜江左壁是苏玉瑶,右壁是凌妃,前面正是刘昭仪。
苏玉瑶手中抓了一副牌,笑道:“江南果真是养人,几日不见诸位妹妹,养得愈发好了。”刘昭仪迅速回应说:“娘娘原本就是底子好,如今在这块儿风水宝地上待几日,臣妾更是比不上了。”
凌妃的叶子牌打得是极好的,只是漫不经心地出次牌,就便堵死了下家的牌,而作为下家的刘昭仪,那些谄媚的话就生生堵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凌妃涂满精致蔻丹的指甲轻叩桌面,冷笑着说:“皇后娘娘的牌技一向好,昭仪怎么没跟多学着一点儿呢?”
瑜江亦如平常,并不答话,专心研究手中的叶子牌。刘昭仪草草应付之后,不再多言。
不久时,凌妃则是挑眉看向了瑜江,“如何?”
瑜江甩下了手中的牌,摆手道:“臣妾玩不过诸位姐姐,认输便是。”
刘昭仪将叶子牌打乱后,一壁抓牌,一壁讪讪道:“珍妃如是多跟着皇后娘娘,保不准儿牌技就渐长了。”
“那怎么成?”瑜江垂眉,低声笑了笑:“两个人可玩不来这叶子牌。”
语出,旁人皆是笑了。
回宫在即,禁苑里的内监宫女都忙碌起来,他们收拾好细软,就要先走陆路到月河码头。月河是江南凌阳直通京城淮京的河流,此番便是走水路回去。
皇家船舫极为豪华奢靡,四层楼面的设计如同使人置身于海市蜃楼当中。
宫妃四人同坐一艘船舫,苏玉瑶派人又去请瑜江来打牌,而瑜江借口不舒服推脱掉了。她一个人倚在栏杆上吹风。又是夏日,微风极为温和。
这时,只见允毅的船舫慢慢停了下来,直到自己所在的船舫几近靠近的时候,她才看见罗有多走向自己,并对她说:“珍妃娘娘,请跟奴才来!”
知道是皇帝召见自己,于是瑜江便走下了楼,由罗有多搀扶跳上了那座船舫。
瑜江身着淡蓝色宫装,觐见允毅前微微抖了抖裙衫,适才两座船舫相撞之时,有点点水花溅起。
允毅正在品画,她撩帘走入船舱,莲步走到允毅跟前行礼请安,见到瑜江来,他笑道:“来,瞧瞧这副丹青。”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一副《两江名胜图》,正出自自己的师傅杨放之手。而杨放曾经说过,自己的画技已经可以将这一副丹青临摹的九分相似了。
瑜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