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者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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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者协会-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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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终于死去,也同时意味着所有人的核心突然熄灭了。我当然没有与他共事的幸运,但听许多人谈起过那段虽然短暂但差点令整个协会分崩离析的艰难时期。最后……呵,你注意到我附在邮件里的那些照片了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答道:“你是指每个人胸口的那块疤痕?”

“那是爱略特。”

“什么意思?”

“我们的生物技术在1960年代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足以保持爱略特躯体的活性,不是常见的遗体不腐处理,而是近似于植物人,割一刀会流血,也会慢慢愈合。当然这需要耗费代价,但对喂食者们,这是值得的。从那时起,每个喂食者,都会在心口移植一块爱略特的皮肤,他们觉得,爱略特与自己同在。在那之后,这成了传统,每个新加入的喂食者都会进行这项小手术。当然,实际上由于排异反应,大多数情况下植入的皮肤会被排斥,经过一段溃烂期后最终被自己的皮肤取代,不过既然这已经变成一项仪式,实际效果怎样并不重要。”

“喂食者”这个词我连续听王美芬说了好几遍,但总听不明白到底是哪几个字什么意思,就直接问她。

“爱略特喜欢养狗。他常常说,训狗的关键就在于喂食,什么时候喂,用什么方式喂,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让自己成为全人类的喂食者。所以,当这个团队越来越庞大,需要一个正式的名称时,就有了喂食者协会。”

成为人类的喂食者,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要把全人类当成狗,随便喂点东西,想让它摇尾就摇尾,想让它转圈就转圈啊。

“所以你、朗克凡、侯冠还有其它名单上的人,都是喂食者?”

“是。”

我慢慢站起来,最远处长椅上本有一对抱着啃的情侣,因为我们的到来早已经悄然离开,现在这个小公园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王美芬依然坐着,她的坐姿很正,显示着她严谨的个性。她看着我后退了一步,微微侧头,以示疑问。

“你通过愿望满足器,一步一步引着我看见喂食者协会的轮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我对席磊的兴趣,对愿望满足器的调查引起了你们的注意?你刚才说了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太敢接着听下去。这些对于喂食者协会之外的人,应该全都是秘密对吧,哦是的,你刚才说过,这一百年来人类最大的隐密,你们正在把全人类训成一条听话的狗,而且差不多成功了,是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和耳朵观察周围,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注意着,但那对情侣走后,确实就没有其它人了。树叶在风中一阵一阵的响,这平静夜晚的寻常声音,现在听来却危机暗伏。尽管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一路走来王美芬表现出的无所不知,让我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感觉糟透了。

哪怕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答,比如他们为什么会弄出个愿望满足器,为什么会送给席磊,又为什么会在愿望满足器上给我追查的线索。相信只要耐着性子听下去,这些疑问大多会得到解答。但我不想跟着她的节奏继续听下去,我得打乱她!

就像是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飞虫,总要鼓起翅膀,最后挣扎一下。

“你对我说了这么多秘密,我想,我只能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死,要么加入你们。那么,到底是哪一个呢?”

说完这句话,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双腿和双手的肌肉不自禁地颤动,我告诉自己要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的突变,哪怕是袭击,然而身体的实际反应却是如此的虚弱。

王美芬长久的沉默。

凝固的十几秒钟。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

“不。”她说:“我之所以向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能帮助我。”

她站了起来。

“帮助我,摧毁喂食者协会。”

第六章 D岛

在很多文学作品里,这样的时刻会被形容成命运之相逢。夜幕下,两个关键人物的谈话,承诺,合作,然后改变了世界的进程。

摧毁喂食者协会?

说实在的,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我并没有大吃一惊。我想过这种可能,至少在潜意识里。

但当我真的听到,恍恍惚惚间一阵窒息。刚才王美芬罗织出的喂食者协会的轮廓,忽然来到面前。它来自细碎的风里,来自凌乱的树影间,来自时有时无看不清面目的夜行人,来自稀薄的路灯惨白的月色和脚下沉默的土地。它是山一样的固体,随着那句话,从黑暗里显形,停在离我鼻尖一厘米的地方,抽干了我和它之间所有的空气。

然后它又消失了,退回黑暗里,化身整个黑暗世界。但刚才一瞬间,那种梦魇般动弹不得的无力感,已刻在我心里。

是预感么,提醒我将会面对的,是个怎样的存在?

“帮我摧毁喂食者协会。”王美芬又重复了一遍:“这听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一定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找到你头上。”

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我从不过低估计自己的能力,如果你知道我之前的经历,应该会认同。但不管我再怎样高看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运气好一些的、想法多一些的、见识广一些的人而已。而且我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也许你找错了人。”

“是你先找我的,不是吗?”王美芬一笑。

想起对愿望满足器许的愿望,我不禁哑口无言。

“其实,虽然是你先找我,但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找你。”

“找我?听起来你像在说找一个拯救世界的超人,我可不觉得那是我。”

“不,我的确一直在找你。我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一定有一个人能帮助我,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所以,看起来是你先找的我,其实,是我先找的你。”

“你把我搞糊涂了。”

“呵,因为你刚才急于知道我的来意。”

我摊了摊手:“哦好,我现在很有耐心了,如果刚才打断了你,请你继续。好让我明白,为什么既是我先找了你,又是你先找了我,这明明是个逻辑悖论嘛。”

“到爱略特晚年时,喂食者协会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具势力的组织。这是最优秀的头脑和几乎无限的金钱和资源的组合,在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之后,协会对于整个世界的潜在影响,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个财团势力,包括杜邦。”

听到这里,我心里又是一凉,爱略特死到现在,可又是半个世纪过去了啊。

“当时,协会所涉及的学科,都已经走到了全世界的前面,一直持续到今天的新血计划,就是那时开始的。协会开始渗透乃至收购权威学术刊物,进入相关学科重大奖项的评选委员会,给吸收新血创造条件。包括你注意到的两年一次聚会,你可能无法想象,一群像我这样或者比我更优秀的人,开诚布公毫不保留地进行讨论,对各自的好处有多大。看起来学科不同,但能触类旁通,呵,我们十几年前讨论过的东西,可能正是现在协会外顶尖科学家的远期课题呢。啊哈,扯远了。”

“我明白,这种聚会产生的‘化学效应’,足以令你们的研究速度比其它人快许多。而你们本就领先一程,所以只要方向不错,喂食者协会与正常人类文明的差距,会越拉越大。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分成两组,分奇数年和偶数年分别聚会呢?”

“因为成员太多。”

呵,有时候看起来复杂的问题,答案却简单得出奇。

“我们已经跑远了,我想说的是,在爱略特晚年,虽然协会取得了巨大成就,而初步的模型也成功建立,但离成功依然遥不可及。你知道是谁改变了这一切?”

我摇头。

“我这样的人。”

我拧起眉,从之前的交谈看,王美芬不像是个口出狂言的人啊。随后我反应过来:“计算机?”

“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计算机技术高速发展,协会意识到,离终点的路缩短了。自那之后,协会开始在计算机方面投入资源,吸收相关人才,一直到今天,你们能看到的全世界超级计算机的排名,都漏了一个零。”

“零?什么意思。”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但在一之前,始终漏掉了一台,你可以把它看作是隐形的第零名,全世界最快的计算机,当然是协会的计算机。到了1970年代,协会的计算机专家开始把模型程序化,但一直到差不多1980年,后来被外界称之为复杂学的综合学科的出现,才终于完成了第一代的托盘。”

“托盘?”

“呵,我们是喂食者,把整个人类社会当成被喂食的狗,托盘么就是盛着食物的盘子。”

“很合适的比喻,所以托盘就是一段程序,我想今天的托盘,已经可以称为人工智能了吧。”

“今天的托盘,已经是虚拟电子世界里的庞然大物了,它不仅在第零号里,更存身于整个网络中。说到网络,这是最终使托盘完善的关键。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喂食者协会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的理论和硬件准备,但软件却怎么都跟不上。好比他们掌握了一套公式,只要往里填数字,就能得到答案,但数字从哪里得来?说得更具体点,在一些千人团体实验中,托盘的表现很好,但这是在搜集了实验团体详细个人资料的基础上达成的,中国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喂食者协会势力再大,又怎么可能搜集全人类的个人资料呢。没有这些基本资料,托盘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样子货而已。而网络,把这最后的问题解决了。”

说着王美芬微微一笑:“刚才这么一路走过来,从药店到那个跑步的人,是不是让你很惊讶?”

我点头。

“说穿了也简单。既然我要来见你,就顺便准备了点能镇住你的东西,方便让我们的对话进行得更顺利。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以你的口腔溃疡为例,也许你没有告诉过别人,但今天上午,你在网上搜过口腔溃疡的该用什么药。任何网络活动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系统,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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