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的空白,那些曾反思过的错误虽让她沉默,但因为她的性格却不会轻易的低头,可她——终究是一个母亲,一个抛去了事业上的光辉形象、不再年轻的,一个曾经无比高傲却也渐渐惧怕孤独并渴望儿孙膝下的母亲。此时此刻她的手已略略发颤,看着周放的眼睛也已经越发的软弱,只好紧抿了抿嘴,轻声的问周放,“孩子叫什么?”
周放低头问齐妙说,“宝贝儿,你叫什么?”
齐妙看了看周围的人,小手儿一边卷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回答说,“我叫齐妙”,说完忽然仰头看了看爸爸,见周放笑着看他,忽然又转过来对乔仪婞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周齐妙。”
在军中向来严谨强硬的首长——周光巍同志突然眼眶一红,抑制着情绪低声问周放,“能抱抱孩子吗,会不会吓着他?”
周放垂下眼睛,把齐妙放在地上,手指在他胸前轻轻指着周光巍对他说,“妙妙,喊爷爷。”
齐妙没出声,悄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周放。
周放以为他认生,只好又指着乔仪婞说,“这是奶奶”
齐妙渐渐蹙起眉,看了周放几秒,还是转过头对着乔仪婞喊出了一声,“姥姥~”又跟周光巍喊“姥爷”。从来没人跟他提过‘爷爷’‘奶奶’这两个词语,他完全不理解是何物,又一时没听明白,只好按照自己的主观意识喊了过去。
齐妙的声音一落,有什么东西从乔仪婞的眼眶滑落,她赶忙转过头,而周光巍鼻翼轻轻动了几下,一脸的无奈。
周放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手指掐着眉心什么话也不想说。
吴泊宇和程鲲鹏见状也大概猜的差不多,赶忙圆场的劝慰周放父母道,“乔姨,周叔,您别着急孩子太小,分不清,过两天熟了就好了。”
乔仪婞点点头不说话,忽然站起身去了厨房。客厅气氛稍微缓和些,周驰的父母轻轻哄齐妙说话,齐妙回答了几个基本的问题,大多数还是安静。大家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又爱又怜,都特别想抱他又怕弄哭他。
周光巍靠到齐妙身旁,小心的牵起孩子的小手,齐妙完全没有惧怕或者躲藏,反而大大方方的抬头看着他,周光巍一刹那间激动的鼻腔发酸,赶忙吸了口气把孩子带到怀里,在茶几上切了一小条莲雾放到齐妙手上,齐妙捏着水果,看了看周光巍,乖巧的说了声,“谢谢姥爷~”。周光巍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只激动的点头。
这时乔仪婞已经走了过来,端着一只小瓷碗,里面有一个极小的勺子。到齐妙身前半蹲下,舀了一勺水放到齐妙唇边温柔的说,“宝贝儿喝点水,小嘴唇儿都干了。”齐妙顺从的喝了两口后摇了摇头,乔仪婞把水放下,怔怔的看着孩子也没有别的举动。
正在没人说话的时候,齐妙把手中的莲雾又放回了茶几上,转身回到爸爸身边,靠着他的腿,眼睛却瞟向刚开一会儿的电视屏幕上。电视里正播放一套专题纪录片,齐妙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分钟忽然指着电视惊讶的叫,“Dinosaur!(恐龙)”,字正腔圆。
所有人一愣,看向电视上,果然是恐龙时代,周放跟齐妙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他冒出过英文,更是意外,齐妙回过神一看周放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眨眨眼,软软的问,“right?daddy?”(对吗?爸爸。)
周放愕然,赶忙把他抱起来,紧紧搂着他亲了一口说,“right”,声音很是激动,忽然指着恐龙不远处的史前巨鳄试探性的问,“whwhat s that?”
“crocodile”(鳄鱼)齐妙有问有答,显然听懂了,周放高兴的再次亲了他一口。
吴泊宇和鲲鹏又惊又佩,赶忙指着电视上又出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史前动物问他,周放也笑着扬起眉看儿子。所有人都盯着他,齐妙尴尬了——他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只好看看图像又看看提问者,最后很无奈的挠了挠耳朵,对周放说,“animals”(动物)
几个人都笑出了声,周放明知道他肯定答不上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家伙脑筋转的这么快,乐的难以形容,只好忘形的亲着齐妙。众人又笑又夸之后,吴泊宇叹服的说,“周放,把儿子教成这样,你太牛了。”
听到这句话,周放缓缓敛了笑容,淡淡的说,“不是我,我从来没教过。”
吴泊宇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哦!对了,有一个北外高材生的妈。”
其实又何止一个妈?齐妙从出生后就在刘迪和莫铭两个人的双语交流里长大,她们对齐妙的语言教育一分钟也没落下。
只不过此时被突然提起,四个长辈同时沉默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周驰的母亲才犹豫着问周放,“莫莫现在还好吧?”
周放点点头说,“还行吧,不过,怎么才算好呢?”,问着问着,眼睛却再次看向乔仪婞。
客厅顿时安静的出奇,沉了一阵后,吴泊宇发现引了一个不该引的话题,赶忙拉着程鲲鹏跟周放做了一个手势低调的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还有齐妙自顾自看的高兴发出的咯咯笑声。
周放轻抚着齐妙的身体,终于打破沉默缓缓的开口,“妈,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算好?”
乔仪婞看着周放不说话。
周光巍摆摆手说,“周放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谁也改变不了,即使是指责又能如何。再说既然莫莫同意你带奇妙回来”
周放摇头,“不,我是瞒着她的,我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带孩子回来是对还是错。”
周放的叔叔有些不悦,“怎么不对呢!当然应该回来啊。有什么暂时想不通的可以慢慢解决。”
听到这话,周放轻笑,“慢慢解决?是,没有咱周家解决不了的啊!”。叔叔忽然脸上一白,被噎的答不上话。
乔仪婞看着周放,忽然张口说,“周放,你有情绪对我,不用讨伐每个人。”
“乔部长,我压根也没想讨伐谁,如果要讨伐的话两年前我就做了,何必等今天?”周放冷眼看着沉默的乔仪婞反问,“您知道这两年齐妙在哪长大的吗?”
乔仪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仍是不回答。
周放似笑非笑的说,“好吧,在刘迪家,就是那个您曾指摘过的莫莫的大学同学。没有她和她家人的照顾,我很难想象今天是什么光景,妈,您一味排斥的人现在都成了拯救齐妙的人,如果您觉得齐妙值得疼爱是不是还得感谢这些人?”
叔叔说,“也别这么说,周放莫莫既然和你在一起应该是放下这些了,所以我说即使有问题也可以慢慢解决。”
周放无奈的叹气,“叔叔,我们是不是一直以来站的太高了,所以从未想过事情会有下不去手的时候?莫铭是暂时接受我,甚至都没反对齐妙的落户,连孩子的户口都不计较了她为什么却从来没教过孩子‘爷爷’、‘奶奶’的称谓?”
周光巍说,“周放,振庭的事儿谁也不想发生,现在只能是对莫莫抱歉,如果能有弥补的方式,比如乔氏这事儿”
周放皱眉打断,“爸,你觉得有什么能弥补?您知道吗,齐妙还有一个月就满两周岁这两年多,我做过什么?周家做过什么?什么也没做!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莫铭在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我到现在也无法想象她当时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这最辛苦的两年她怎么过来的?您们也是当父母的,是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她躲着我、躲开莫家人独自生下齐妙,一个人抚养,她是在什么心情下过的这两年?却仍把齐妙教育的如此乖巧妈,我们还得欠莫莫多少?”
所有人沉默了,再也接不上一句话。
而乔仪婞从始至终没再吐一个字,周放也似乎很是疲惫,看着没反应的乔部长,一阵头疼,最后只好低叹一声,抱着齐妙站起来对着父母说,“我该说的说完了,很庆幸这两年没回来。”
周放转身往外走,周驰父母和周光巍连忙站起来就要过去劝说,这时,齐妙看出要走了,就趴在周放肩膀上,对着乔仪婞挥了挥手,软糯的说,“姥姥再见~”。周放紧紧闭着眼,又一阵心酸。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乔仪婞站起来哽咽的喊了一声,“周放”。
他停了脚步,没有回头。
乔仪婞控了控情绪,极难的开口问,“今天能让齐妙在这住一夜吗?”
回转身,远远的看着乔仪婞站在沙发旁,目光沉重无奈,隐隐哀伤。这样的目光,周放从未见过,安静的看着她,打量了很久没有回答。
齐妙不知道大人们在交流什么,百无聊赖的揉揉眼又腻腻歪歪的喊‘爸爸’。周光巍目光闪了闪,赶忙指着齐妙对周放说,“孩子困了,你带着他回去晚上折腾病了怎么办?”
大夏天的,九点刚过,折腾病什么?
最终,周放转身——对着门口的警卫员说,“我车上有孩子的日用品,给我拿过来吧。”
整个晚上都过的很是平静祥和,谁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谈话。送走叔叔后,周放静静的看着电视,眼角的余光瞥着乔仪婞和周光巍对齐妙又是吃又是哄又是抱的忙个不停,眼神不小心和齐妙的碰撞,齐妙被伺候的高兴对着周放咯咯笑,周放忍了忍,最后还是笑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午饭后,周放要带齐妙回去,父母开始明言阻拦,用各种借口希望齐妙再呆一天,周放说没给齐妙带那么多东西,乔仪婞不以为然的说,“你自己回去取不就行了?”
周放皱眉说,“我单独走了,你们就该玩不转他了!到时候哭天抢地的怎么哄?”
乔仪婞纳闷的指着正被周光巍哄的兴高采烈的孙子问周放,“他几个小时没搭理你了?哪点像玩不转的?”
周放看着毫无节操的儿子——颓败的揉了揉太阳穴,拿车钥匙出去了。
回到公寓,收拾好准备给奇妙的带走的衣物和玩具,周放坐在沙发上发愣,正在想目前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乔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