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心道:“假以时日,任何事情都是要淡忘的,那自己当真能忘得了苏黛,忘得了在陆州的点点滴滴,忘得了在戾湖的惊心动魄,忘得了在明月谷的生死相依么?”龙战摇头苦笑,韩先易叹了口气,道:“龙兄弟,你今日在家里好好歇歇罢,我一个人就好了。”龙战答了声是。
韩先易刚刚出门,便有薛府的家丁过来找他,道:“薛侯爷让韩校尉先到侯府一趟,和他一同入宫。”韩先易为官才月余,一听竟然有入宫的机会,不知是福是祸,只管跟他走了,心中却甚忐忑。
见了薛敖,薛敖竟也是满脸异色,当头问道:“韩贤侄,你在鄂尔多国那边,尚有熟人?”韩先易道:“先易生于南国,只不过寓居西京十年,并不认识鄂尔多国的人。”薛敖奇道:“那就怪了,你认识方一山么?”方一山是黄鹤派名宿,天下六大高手之一,更是鄂尔多的国师,当年苍陌流云铁骑纵横的时候,正是方一山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这般大人物,韩先易如何能够识得?韩先易道:“不认识啊,出什么事了?”薛敖道:“据老夫所知,你与黄鹤派也没什么瓜葛啊!”韩先易道:“是啊!”薛敖道:“那怎么会呢?”韩先易一头雾水,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薛敖笑着摇摇头,道:“你先别急,老夫瞧这事,多半不是坏事。鄂尔多国师方一山来我朝商谈马政之事,朝廷一向仰仗鄂尔多提供**,方一山提出来万安马场的主事大臣由他来选,朝廷也答应了。韩贤侄,你可知道他选的是谁?”
韩先易并不蠢笨,也听出了端倪,颤声问道:“不会是我罢?”薛敖道:“老夫也纳闷了,方一山怎么知道有你这个人物,非要选你做马场主事大臣?”韩先易先是惊道:“这么说,真的是我啊!”沉思片刻,又道:“这会不会和江湖传言我身上带着断代图有关?”薛敖道:“只怕真是如此,但断代图既然到了老夫的手里,就绝不会落入屑小手中。至于你做马场大臣一事,反倒对咱们制衡海荣两派,利大于弊。须知朝廷现在正欲重振马政,现下主战派占了上风,养马备战一事渐渐提上了日程。你做了马场大臣,能为咱们薛门加重一副砝码呢!”
第四部 聚会京城 第十四章
韩先易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忽然便成了朝廷要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薛敖拉着他进宫面圣,韩先易一路甚是紧张。
薛敖笑道:“贤侄莫要心虚,当今圣上最是体恤下臣,绝不会给你难堪的。”韩先易道:“我是方一山选出来的,那皇上会不会把对方一山的怨气都放在我身上啊?”薛敖摇头道:“你别担心,有老夫在,出不了什么乱子。”韩先易才慢慢放下心来,饶是如此,一路上还是冷汗湿背。
入了宫,正要去养心殿面圣,韩先易更是紧张,一颗心扑扑乱跳,没想到王公公却说皇上龙体有恙,不能接见,传旨一切事宜听凭方国师吩咐。薛敖带着龙战到了沁芳亭,方一山正在那里,薛敖远远地看见方一山,便停了下来,道:“先易,你自己过去罢,老夫在这里等你。”韩先易径自过去,只见亭子里站了一个瘦削老者,身材极高,表情严肃,双目凝视远方,当是鄂尔多国师方一山了。韩先易下拜道:“下关拜见国师。”方一山却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见。韩先易又叫了一声:“下官参见国师。”方一山还是纹丝没动。韩先易心道:“方一山是六大高手之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便风吹草动都能体察入微,自己这两声绝不可能没听到,他难道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自己身份与他天差地远,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韩先易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方一山转过头来,一缕山羊胡随风飘动,显得仙风道骨,飘然欲仙,方一山眼中两道精光朝韩先易射来,韩先易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韩先易偷偷瞥了方一山一眼,只见方一山微微摇头,道:“你就是韩先易?”
韩先易道:“是啊,下官正是韩先易。”方一山却又问道:“你是哪个韩先易,中原有两个韩先易么?”
韩先易道:“据下官所知,只有下官一人名叫韩先易。”方一山啧啧称奇道:“怪了怪了。你不像是老夫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韩先易道:“下官与国师素昧平生,怎么谈得上心中所想呢?”方一山笑道:“塞北高寒之地,候人至夜不遇,非我韩某失信,实鄂尔多无人也。韩先易笑之。这个韩先易,是你么?”
韩先易猛然想起往事,这正是去年飘零北国时讥讽鄂尔多无人的话,想不到被方一山看到了,回想当时的风尘窘困,再想想现下能够一心一意帮助朝廷做点事情,平和安定,真是恍如隔世。韩先易半晌回过神来,道:“不错,这句话正是下官刻在石壁上的。”方一山道:“老夫还当你是个放荡不羁的狂人,没想到却是个口称下官的老吏,真是大失所望,哈哈,哈哈!这样也好,马场有你这样的人,也省了我们鄂尔多不少事情。就这样罢,这是官印,十日之内,你便可以启程,走马上任。”
说罢这话,方一山再也不看韩先易一眼,转身离去,韩先易心中极是异样,见了薛敖,薛敖问道:“先易,谈的怎么样?”韩先易道:“先易真怕给朝廷丢脸。”薛敖道:“没事没事,我给你派几个干练的副手,到时候你不懂的地方,只管交给他们处置便是。”韩先易道:“多谢侯爷。”又问:“那马场前任主事大臣怎么办?”薛敖道:“让老夫想想,马场前任主事大臣好像是熊军骥,这样罢,这个人尚算尽忠职守,也颇熟悉养马之事,老夫跟皇上提议,让他留下做你的副手,也好有个照应。”韩先易喜道:“多谢侯爷!”
韩先易回了家,和龙战说了此事,龙战也不为他道贺,却说:“这事情牵涉两国,盘根错节,大哥你万事小心些。”韩先易道:“兄弟,你愿意跟我去塞外养马吗?”
龙战自那天偶遇小晴之后,再也解不开心结,每日过得浑浑噩噩,听得韩先易邀自己去马场,到了马场,离京城既远,当可渐渐淡忘此事,龙战顿时喜道:“大哥,这可以么,可我在京城还有公职在身,怎么能够走开?”韩先易道:“这个不要紧,我明天便和侯爷说去,侯爷通情达理,一定会同意你跟我一齐北上。”龙战心道:“唐爷爷的宝镜说韩大哥是转世的菩萨,真不是虚言。他凡事想着别人,从不为自己着想,只盼他能够平平稳稳地接到这份差事。”
午后,韩先易到薛府听薛敖临行前的叮嘱,龙战一个人来到天桥附近闲逛,看了一出皮影戏,吃了几盅茶,心绪略微舒畅,抬眼一望,却又是一惊,只见卢亶道迎面走来,他身后跟着一大批禁卫军士兵,来势汹汹,龙战不愿惹事,转身便走,卢亶道一声令下:“追!”禁卫军遂将龙战团团包围,卢亶道嘻嘻笑道:“龙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今天撞在我的手里,我看还有哪个人来救你,来人呐,给我拿下!”龙战心知这次状况非比寻常,若不出手,只怕要葬身此地了。他没带剑在身,随手拾起一条竹棒,一招“叶落知秋”,横扫面前挡着的士兵。
那几名禁卫军士兵只觉一股大风迎面扑来,呼吸为之一滞,便在此时,只见龙战回头一棒,敲在卢亶道身旁,卢亶道身边士兵立即散成一片。龙战夺路便走,卢亶道带人紧追,禁卫军士兵个个箭术不俗,一边追,一边端起弓箭,也不顾及人群,纷纷向龙战射去。
龙战大怒,禁卫军这般不顾百姓死活,自己躲开弓箭容易,但只要自己一躲,周围的百姓只怕难逃一死,龙战只好挥舞竹棒,把射来的弓箭都敲落在地,用手上的阴劲消弭箭上的劲力,这样一来,没过多远,卢亶道等便又追上龙战,龙战心道:“不如将他们引到知府衙门,好让大家看一看到底是谁在纠缠不休,自己以后也好有个说辞。”便一路朝着知府衙门走。
卢亶道穷追不舍,他深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若不能一举格杀龙战,将来他多加警惕,自己再难下手了。到了府衙,龙战一个猛子扎在门前,举起鼓槌,敲响了鸣冤的大鼓,等到衙门里差役赶了出来,恰好卢亶道也追了过来。
龙战对衙门众差役道:“诸位长官,这个卢亶道对在下一再纠缠不休,请官府拿他治罪。”这时,京城府尹也走了出来。
龙战正要和他解释,却听身后禁卫军齐声呼喊道:“卢大人死了!卢大人死了!龙战,你杀了卢大人!”龙战猛一回头,只见卢亶道僵直地卧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府尹等人也走上前来,卢亶道咽喉处中了一剑,一剑便要了他的命,只是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龙战细细回想,卢亶道一路追着字迹时,还是生龙活虎,便是在刚到府衙这里,就被人杀了,是谁这么厉害的武功,能够在我和这么多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人,还不被发现?
京城府尹厉声喝道:“龙战,你杀害了卢亶道卢大人,还敢来击鼓鸣冤,真是荒唐之极,来人呐,给我拿下。”龙战十分惊异,道:“卢亶道不是龙某杀的。”底下禁卫军齐声道:“是他杀的,是他杀的!”府尹喝道:“人证物证俱在,龙战你还有何话说?卢大人魂犹未散,你便在这里信口开河,真当本官糊涂透顶吗?”
龙战本想道:“阁下果然是糊涂透顶!”但转念一想:“此事多半是有人设计陷害,自己在此争辩无益,不如且跟他赴案受审,韩大哥、薛将军一定会为自己澄清的。”
在牢里待了一日,第二天,韩先易、萧清远二人带着薛敖的手令将他带走,韩先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卢亶道既已成了废人,你又何必再杀他?”龙战听他语气之中竟然微有责备之意,而他一上来便认定卢亶道是自己所杀,龙战不禁心中难受。韩先易当是自己在京城最可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