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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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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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小时候,自己和肖蓓还是形影不离的异姓姐妹,连脾气亦是如出一辙的倔犟,吵吵闹闹俨然是家常便饭。

甚至,吵完还不够解气的,恼羞成怒以致动手撕扯,也是常有。

只是过不了多久,便又和好如初,闹作一团。

简单纯粹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事到如今,她还是她,肖蓓也还是肖蓓。只是自己的身份与他们的处境,已是如此尴尬的天差地别,自己这一掌推下去,再也不是朋友间的小吵小闹,而是——以势欺人了。

物是人非,原来是这样的伤感与惆怅。

……………………………………

安森当日很晚才到春华宫,麦羽和衣坐在榻前等待,怔怔的望着他进来,直到他走到面前才慌慌张张的起身抱住他。隔着衣衫感受他的温热心跳,却满心俱是说不出的酸楚,她侧脸贴着他胸口,低低道:“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安森收拢双臂,亦是紧紧拥住她,声音含了几分揶揄的笑意:“为什么不来?”

麦羽并未立即回答他,只一手玩弄着他缎袍上的金扣,片刻问道:“今天的事,你生气了么?”

安森漫不经心的抚着她一头青丝,“不知你指的是什么事?我已经忘记了。”

麦羽愕然抬首看他,他唇畔微扬的浅笑温柔如水,眼里俱是令人释然的包容与宽和。她遂也极力微笑,将头深深埋入他怀里,屏息感受此刻的宁静和安定。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父母会老去,儿女会长大,幼时无话不说的旧友亦有太多的理由相忘于江湖。时间改变了许多,更疏远了许多。惟一能抓住的,能相伴一生的,便是眼前的,自己的夫君。

麦羽强迫自己这般想着,不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君臣

十日之后,一道圣旨传遍京城,称孟万里罪不容赦,论律当斩。但念其功勋,特赐鸠酒,自尽以全名节。

孟万里本人得知这一消息,倒也显得格外平静,称不会为其罪辩护,只是,一定要见安森最后一面。

安森思虑良久,终是同意。于是这日下午,便由刑部的侍卫们押着孟万里到了和政堂。这些日子以来,孟万里整个人已消瘦不少,加之大牢阴冷,让本就年纪渐高的他腿脚越发不利索,连走路也一瘸一拐。

纵然落魄至此,他却也没有任何挫败或悲怨的表情,只如常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安森见他如此,想起他昔日横刀立马之时所向无敌的英勇,亦不觉有几分唏嘘,遂转头道:“吉公公,给孟将军搬把椅子。”

孟万里倒也毫不客气,吉如丰搬来椅子他便坐下,连一句谢恩的话似乎也懒得说。

安森也不介意,只道:“孟将军辛苦了。”

孟万里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扬,语带挑衅道:“微臣岂敢言辛苦二字。皇上殚精竭虑,劳心劳神,费了那么多心思要置臣于死地,才真是辛苦。”

安森淡淡看着他,“你百般求见,只为了说这些话么?”

孟万里目光有苍老的浑浊,却丝毫无损其虎将独有的犀利,他笃定的笑着:“臣这些日子身陷牢狱,独自一人呆着,不由自主的,便想到许多许多。甚至,想到皇上从前为了这把龙椅,辗转找到微臣,请微臣助一臂之力的旧事。如今想来,还真有几分后悔。”

安森面不改色道:“从前之事,朕都记得,只是如今,朕已不是当初的朕,你也不是当初的你了。”

孟万里遥望窗外明媚好景,片晌,忽然笑出声来,不卑不亢道:“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事,皇上做得多了,我们做臣子的,也看得多了。再忠良之人,亦是会寒心的。”

安森也不生气,只冷冷道:“孟将军不仁在先,就别怪朕不义了。你与肖向中背地了搞了些什么,你心知肚明,别当朕什么都不知道。旁的事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谋逆窃国之事,换作任何君主,都不会视而不见。”

孟万里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他所指,“皇上明察秋毫,东北之战的确有微臣的参与,但彼时情形,是东曙国上下皆以为江山已易主了!而回首皇上在位十余年,微臣受皇上眷顾,亦从来一心辅弼,何曾动过半分逆反之念!”

安森凝神须臾,微微摇头道:“你既已生了不甘为人臣的念头,忤逆的种子埋在心头,便随时都有萌发的可能。已出了一个佐远山,朕实在不敢再给自己埋下任何隐患了。孟将军,你纵然劳苦功高,可这些年,朕也许你这许多旁人望尘莫及的恩惠,又一直纵容你的颐指气使,这些事,你自己心中都有数,朕实不算是亏欠了你。”

孟万里不觉冷笑:“劳苦功高……所以臣真正的罪名,是功高震主。”

安森眼中殊无笑意, “事到如今,朕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凡事过犹不及,这句话,孟将军自行体会吧。旁的,朕也不想再说了。”

孟万里沧桑的面容上隐有几分英雄迟暮的感伤,按着胸口道:“臣征战多年,屡次出生入死,屡次死里逃生。这一副身子骨,大大小小的伤痕已不计其数。早知如此,宁可战死沙场,也好过如今落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下场。”

安森神色清冷的望着他,片刻,闭目长叹道:“要说的,都说完了么?”

孟万里自嘲般一笑:“承蒙皇上厚爱,微臣这一辈子,功名利禄,该有的都有了,并无什么遗憾。惟一牵挂便是家中独子,臣恳请皇上念臣昔日之功,保住犬儿周全。”

安森默然注视他片晌,问道:“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孟万里微微出着神,口中却道:“犬儿心思单纯,只知忠心报国,皇上不必有后顾之忧。”

安森淡淡一笑,“所以,朕就必须保他周全?孟将军这筹码,实在是不够啊。其实,孟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次的事,朕并不会迁怒到孟叶身上,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将来如何,朕并不能未卜先知,所以,无法回答你。”

孟万里眉心动了一动,沉思片刻又道:“臣方才进来在门口见到皇后娘娘,恍惚还是当年刚入宫时的模样。”

安森微眯了眼眸,“孟将军想说什么?”

孟万里缓缓的笑着,“臣只是在想,皇上亦有真性情的时候。”他沉默一会儿,感慨道:“皇上得此良缘,不知……算不算微臣的功劳?”

安森眸色越发寒意深深,“孟将军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么?”

孟万里无视他的不悦,只道:“歪打正着也好,阴差阳错也罢。且不说微臣是否真心引荐,但若无微臣,娘娘如今也不可能在皇上身边。再加上微臣儿媳亦是娘娘的闺阁密友,如此千丝万缕的牵连,想必皇上若真想将孟氏斩草除根,只怕也得三思而后行吧。”

安森微微蹙眉道:“孟将军若要朕宽宥你的家人,便不要拿此事作文章。朕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要挟的。”

孟万里不卑不亢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微臣一家子生死悬于皇上股掌之间,又怎敢反来要挟皇上呢?只是微臣猜到皇上的为难,略作提醒罢了;若皇上不以为然,便当微臣什么也没说,反正一个将死之臣人微言轻,皇上不在意也是自然的。”

安森眉心微微的跳动着,默然沉思良久,冷冷道:“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不过这身后之事,有朕替你看着,你大可不必操心了。”

孟万里听完安森说的每一个字。他似在琢磨,亦似在斟酌。须臾,终于满意而笑,“微臣,谢皇上隆恩。”

次日,孟万里在大牢中饮鸠酒就死。至此一代名将,终于殒落。除此之外,孟家其余人等却也未有受到牵连,不论嫡亲表亲姻亲,官职亦照样保留,就连家族私藏的那许多疑似国帑的财产也一概不咎,未被动摇分毫。朝臣偶有私语,安森也只道孟万里对社稷贡献颇大,理应开恩。至此,这一出酝酿已久的君要臣死的权谋之斗终是告一段落。

安森亦借此机会大力整肃朝廷,一面褒奖此次铲除孟万里事件中的有功之臣;一面则要求众臣,尤其是武将好生反省,以免重蹈覆辙。

左都御史袁肃作为本次的最大功臣, 被封为宁国公,这是继孟万里之外,第二位在安森手上被封爵的大臣。除此之外,安森亦许诺,近日即举办其子袁光正与安伶长公主的婚事。

安森一手督促推进,礼部自是丝毫不敢怠慢。婚事很快定了最近的吉日,并如期在御史府上举行。彼时,除太后亲临之外,安森亦携麦羽一同出席。眼见着安伶欢欢喜喜的风光出嫁,麦羽望着如烈火烹油般的袁府,心中不由感慨万千:如此盛极一时的境况,像极了当年的孟家。只是盛极而衰,谁又知道如今的盛况能持续几年?只是有了孟万里的前车之鉴,袁肃应当会愈加低调,且袁家有长公主这样的皇亲,无疑是多一件护身符了。

麦羽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望一眼旁边的安森,见他眼神若有所思。不知何故,她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和她想着一样的事情。没来由的,她手脚有些发冷,不禁打一个寒颤。安森即刻察觉,遂将她往怀里紧一紧,问道:“冷么?”

麦羽勉强微笑,一时不知要怎么应他,便随口一句:“就这般将小妹嫁出去了,你可舍得?”

安森望着远处一对新人忙碌身影,淡淡笑道:“推己及人,舍不得又如何?况且——”他微微俯身,贴着麦羽的耳畔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妹以后不住在宫里,便也少个人在母后耳边闲话,对你我……未必不是好事。”

麦羽微微一怔,抬首望他片刻,强笑道:“你这话说得,我就这般招人闲话么?”

安森稍敛笑意,轻轻道:“有的误会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除,小妹成天在母后身边,将一些个本可渐渐淡去的事情,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成日挂在嘴边,就如煽风点火一般,越发不可收拾。”

麦羽心底纵然有细微的暖意,但更多的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悚然。离安森越近,她越发看得清楚,他做的每一件事情,或多或少都事出有因,或多或少都含了算计,似乎还没有什么是真正出自所谓的“真心”或“仁爱”使然。麦羽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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